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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经》的证实?
——探究人首兽身与兽首人身俑

2022-07-09撰文胡煜杭

艺术品鉴 2022年16期
关键词:人面兽首陶俑

撰文=胡煜杭

唐 十二生肖俑(局部)1955 年陕西省西安市韩森寨出土,高36.5 至42.5厘米。

《山海经》作为一部作者不明、创作年代不明,写作目的难以确定,原始的社会功能也不明确的奇书,因其内容怪诞丰富,行文又十分严整,自汉始就有学者对其进行研究。直至目前,学术界在其定性上仍有众多观点,“地理志说”“古今语怪之祖说”“古史说”“地理志兼旅行指南说”“氏族社会志说”“月山神话说”“巫术说”“神话地理说”“神话政治地理说”等等,都曾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占据学术主流地位。总而言之,这些观点都是在对文字的表面含义进行证实或证伪。部分学者不断地致力于利用考古发现将山海经与某一远古的时间空间对应起来。除了实地考察自然地理的方法外,能否用现今我们看到的大量异人异兽俑出土证明《山海经》的“真实”,这些异人异兽又是否现实“存在”?如何“存在”?

首先,异人异兽俑理应分为两个大类:人首兽身和兽首人身。这里的“兽”非狭义上的四足哺乳动物,不限定任何动物的纲目,仅作为动物的统一简称。

左上:隋陶人首鸟身俑宽:9.9cm 高:21cm徐州博物馆藏

右上:南宋 人首蛇身俑高:21cm 陕西历史博物馆藏 图片来源:《神韵与辉煌4:陶俑卷》

《山海经》记载与人首兽身俑

《北山经》:灌题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雌雉而人面,见人则跃,名日竦斯,其鸣自呼也。

《中次二经》:凡济山之首,自煇诸之山至于蔓渠之山,凡九山,一千六百七十里。其神皆人面而鸟身。

徐州花马庄唐墓出土的该件人首鸟身俑为立姿,尾部低垂,拖至地面,翅膀未展开。面部特征为女性,梳有发髻,神态平和。与《山海经》中对竦斯的外貌描述相符,也符合人面鸟身神的记载。

《海内北经》:姑射国在海中,属列姑射……陵鱼人面,手足,鱼身,在海中。

1950 年江苏南京祖堂山出土的南唐人首鱼身陶俑,其头部人像为男性,头戴道冠状帽,身体作鲫鱼形,有腹鳍与臀鳍,作划水状。若将鳍看作手足,则整体造型与“陵鱼”极度相似。

下图:南唐 人首鱼身陶俑 高:15cm 长:35cm 南京博物院藏

《海外北经》: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暝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䏿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

1978 年陕西省汉中市北郊石马坡出土的人首蛇身俑,人首呈女子形象,面颊丰圆,神情祥和,脑后长发垂披;身躯呈蛇状,蛇尾盘绕两圈为座。该俑制作时应是以泥质红陶为原料,成品也呈现偏红的颜色。让人很容易就联想到烛阴。

《海内经》:有人曰苗民。有神焉,人首蛇身,长如辕,左右有首,衣紫衣,冠旃冠,名曰延维,人主得而飨食之,伯天下。

这一木雕双人首蛇身俑1975 年出土于邗江县蔡庄五代杨吴墓。蛇身,两端均为人首,两颈相交使蛇体呈圈状坚立,两首相背,配有长方形片状底座,人首头戴风帽,双目垂闭,表情安祥。或是人首蛇身神——延维的造像。

左图:五代 木雕双人首蛇身俑 高:23.8cm 扬州博物馆藏

右图:北朝 陶人面兽长:7.4cm 宽:16.1cm 高:16cm 徐州博物馆藏

《东次二经》:自空桑之山至于䃌山,凡十七山……其神状皆兽身人面载觡。(编者注:“觡”的释义为有蹄兽类的实心的角)

此件陶俑为人首兽身,具体动物品种不详,表面无从得知。身体呈半坐姿势,有蹄,有背棘,无尾。头面部明显为男性。可与书中所名的空桑之山到䃌山之间的山神形象初步对应。

《山海经》记载与兽首人身俑

《中次八经》:光山,其上多碧,其下多水。神计蒙处之,其状人身而龙首,恒游于漳渊,出入必有飘风暴雨。

《东山经》:凡东山之首,自漱籲之山以至于竹山,凡十二山,其神状皆人身龙首。祠:毛用一犬祈,䎶用鱼。

此件龙首人身俑流落于海外。其身着正式的宽袍长袖,为抱手站姿,似文官形象,为一组十二生肖俑之一。由于我们无从确定它的特殊能力和作为随葬品的功用,遂仅从表征判断,符合计蒙和十二山中的山神人身龙首的特征。

《大荒北经》: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北极天柜,海水北注焉。有神……名曰九凤。又有神衔蛇操蛇,其状虎首人身,四蹏长肘,名曰疆良。

左图:北魏 龙首人身俑 (图片来源:Minneapolis Institute of Arts)

中图:唐晚期 虎首人身生肖陶俑 高:21.7 cm 南京博物院藏

右图:唐 蛇首人身俑(图片来源:Minneapolis Institute of Arts)

图中这一虎首人身俑的特别之处在于面部造型简略但不粗糙,仅突出了固有特征,未做十分具象的刻画。其服饰上仍为宽袍大袖,姿势为抱手跪姿。完整的一组生肖俑未能成功保留,仅可从几件单品中窥探一二。由前段引文得知北极天柜这座山中有一神灵为这样的形象,但该俑像中没有“衔蛇操蛇”的体现。

目前已知兽首人身十二生肖俑最初在南北朝时期出现,隋唐时期在各地普遍地应用,至宋元开始逐渐少见。而在《山海经》全书中,十二生肖的其它动物未曾有兽首人身的记载。

那是否就要否定此前文字与实物的诸多契合呢?

下文对十二生肖兽首人身俑的学界观点做一总结。1、动物崇拜到人兽同体的发展趋势与规律。2、隋唐时期对人的权力与作用的重视。3、宗教对十二生肖的“神化”。4、借鉴了密教图像中的动物人格化作为新的图式。

虽然在早期文字中并无描述相同的形象,但因为其内在精神几乎完全地表现在外形,所以不论哪一观点,遵循的都是生命同源的原始思维逻辑,所有人与物均可添加变形为其它任何生物。

叶舒宪认为先秦时代个人著述无法达到《山海经》的渊博型和严整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敢于并能够做出这种叙述的只有社会权利的代言者。既然山海经不是一人所为,那在表现成文之前,必然有一个漫长的集体意识孕育的过程。我国上古巫、医、史、哲集于一身,原始宗教、艺术、神话则又同源。所以,应肯定神怪存在的理由与道德价值。我们不应就此斩断《山海经》与异人异兽俑的联系,而应该转换关注点到神话思维和原始思维的时间脉络上。

先民认为特殊力量源于形体,并据此发挥及掌控。自然对先民的制约使得先民对自然保有尊重,但仍有意识地想要进行改造。当时的大环境背景下兽的袭击是导致人类伤亡的重要原因之一,所以民俗行为表现中是重兽轻人的。但兽身神形象记述重点多是兽的醒目外形特征,神的外貌以人首部最多。可见人作为创作主体,将自身形象与兽类形体结合是在认识自然的过程中对自我脑力价值的认可。这符合神话思维的逻辑。

异人异兽的形象本身就应该分为两类。所有的人面兽身神本质上是人类,但借助动物的某些特征拥有了神力,即人的拟兽化。文中还有兽首人身的神以及大量两句带过,无特殊能力或能力不在自身的人面兽,在研究中就当作动物,即兽的拟人化。

试论这两类物象是否有原始思维体现的问题时,对原始思维有所界定。如果认为原始思维的产生是因原始人类的心智低下,对周围世界没有真切的观察和客观的反映,则原始思维止步于原始社会。如持有这一观点,《山海经》成书、异人异兽俑产生的时期人们都已走出愚昧,所以异兽形象构成中原始思维不存在。另一观点则是原始思维即迷信与幻想。在此条件下它与现代思维就不会有本质上的冲突,反而指向了艺术。在对世界的认知极少的情况下,人类认为自身也是极为渺小的,但却有着极为大胆的创造力。他们不害怕矛盾,也不处理矛盾。所以为何异人异兽形象的成因没有可能是完全地基于审美情感呢?

结合这样的观点,可以对与文字能够对应的人首兽身俑再作深层解读。下附一些专业研究者的过往看法。

人首鱼身陶俑又被称作仪鱼。“出土仪鱼的墓葬,往往也伴随出土墓龙(单人首蛇身俑、双人首蛇身俑)等其它神怪俑。据推测它们很可能是一组镇墓的固定搭配。以仪鱼、墓龙镇墓,有可能联系到鱼蛇之类的“不瞑目”特性。仪鱼的造型十分具像化,明显是人为主观结合的成果。它并不狰狞恐怖,起不到震慑作用,所以又有观点说它是某位神灵的表征。

人首鸟身俑的可能功用有二:一是表达长生不死的愿望,这一点来源于神话传说;二是羽化成仙的信仰,因为当时道教思想盛行。

对页唐 彩绘十二生肖陶俑西安大唐西市博物馆藏

本页唐 十二生肖俑 1955 年陕西省西安市韩森寨出土,高36.5 至42.5 厘米。兽首人身,神态各异,惟妙惟肖。

当时人与动物的关系已不再紧张对峙,赋予“神性”的意义就有所减弱,敬畏就由惊异而生。审美情感的沿袭影响着人们为人冥两界间创造了一种特有生物来履行对逝者的保护义务。其次,在历史的流动中,人们的生命观有所转变。“先民对于万物的生命历程,尤其是死亡,持有违逆自然的看法。”随葬人首兽身俑的存在与“事死如事生”直接相关,证明此时人们虽接受死亡是真实,但灵魂不灭。在这一转变中,人面兽形象弱化了作为神推动文明发展的能力,强化了其作为异常形态生物强大的生存能力能为亡魂保驾护航这一点。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人首兽身与兽首人身俑所证实的并非《山海经》基于现实,而是神话思维与原始思维沿承确切真实地存在。无论在何种意义上,我国的异人异兽形象记载都在《山海经》中最早出现。后世产生、流行时间更晚的考古出土文物已随着工艺的进步形象更为写实,它是我们探究内涵与意义的介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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