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2022-07-09姜红兰
姜红兰
袁牧野拖着拉杆箱,站在地铁口,心里有点慌乱。办事处已经放假了,他不可能再像平常那样,装着从家里返回的样子。其实他大多时间是缩在公寓里,要么一个人去各处闲逛。北京城那么大,遇着同事的几率几乎为零。人们都以千里奔骑的速度往家赶,春节,这个节点却让他觉得无处可逃——他不能再像一只鼹鼠般躲在西三环的某个角落或者苏北的某个小镇里。来北京三年了,李小霞一次也没来看过他,也不主动打电话给他,这让办事处的同事觉得奇怪,也让袁牧野感到颜面尽失。
转了几条地铁线,晚上9:30,他已经睡在了火车上。在网上订票时,他有点犹豫,到底买软卧还是硬卧,后来心一横,就买软卧吧,人要学会善待自己。
袁牧野不止一次地想,当初若不是李小霞的那一句话,他决计不会娶李小霞,八辈子打光棍也不会娶这么个女人。
他和李小霞都不是这个所谓“宜居城市”的土著,他们都是外来户。李小霞是城市户口,她爸爸是市石油机械厂的外勤员,也就是跑销售的,分有一套六十平方米的房子——不是那种高层或者多层宿舍楼,是实实在在的立在地面上一家一户的建筑。和其他职工家庭一样,她家向南辟出了一个院子,在院里砌了卫生间和厨房,而后又向天空发展,叠加了一个阁楼,成了李小霞的闺房。而袁牧野家在乡下的一个小镇子上。他记不起两个人处了多长时间才在一起的,反正就在那个休假的初夏,李小霞的爸妈去上班后,他和李小霞上了阁楼。江淮的梅雨季节如期而至,黏黏腻腻,滴滴答答。氤氲的雨,下得人心湿漉漉的。李小霞像条蛇,和他在阁楼上缠在了一起。当袁牧野蹑手蹑脚拎着揉成团的一包卫生纸,准备下楼扔到公共厕所销毁证据时,他在樓梯口撞见了阴着脸的李小霞爸爸。李小霞爸爸一下子把袁牧野从楼梯口拖到院子里,气急败坏地指着院门,滚!你给我滚出去!
李小霞已经听到了楼下的动静,穿好了衣服,急急地奔下楼,看见袁牧野额上的青筋已经暴凸了起来。袁牧野手上方便袋里的卫生纸,因为雨水的侵入,像一团团棉絮耷拉在方便袋里,方便袋的体积迅速瘦了下来。
你现在让他到哪儿去?李小霞红着眼睛和她爸爸对峙,如果你让他现在顶着大雨离开这里,我也和他一起走出这个家门,再也不回来!我这辈子跟定他了。
袁牧野胸口一阵发热,他在心里一下子就对自己说,就是她了!尽管李小霞并不好看,满脸的痘痘,雷公嘴,但是,从这一刻起,袁牧野认定她了!
滚!你们都给我滚!伤风败俗的死丫头!
李小霞的妈妈正好下小夜班,打开院门,把正要出门的两个人拦在门里。今天就算了,你明天一早回乡,让你家族里面可以说话的人到我家来谈谈!她对袁牧野说,你这样不明不白住在我家让邻居怎么看,让小霞爸爸的脸往哪儿搁?
第二天清晨,火车准时进站。出了火车站,走到对面的长途汽车站,转乘26路公交,坐4站路,就是李小霞他们现在居住的小区后大门。
按农村的习俗,逝者为大。也许袁牧野的父亲已经神志不清,临终前当着叔伯子侄的面说,祖屋留给袁牧野姐姐,而且已经去公证处公证过了,立了遗嘱。这屋子只准袁牧野暂住,不准卖。也就是说袁牧野要结婚的话,可以在老房子里结婚,但本质变了,是借用姐姐的房子。
袁牧野姐姐在周岁时,母亲去供销社打酱油,和人多说了一会闲话,忘了站在草窝里的姐姐。草窝底下的火盆不知怎么打翻了,火星溅到了草窝子,姐姐从此失去了右脚。姐姐因为没有了右脚,没能留在镇上或者嫁到城里。姐姐嫁到邻乡一个偏僻的村子里,姐夫是个手艺人,下苦力的泥瓦匠,弟兄三个挤在一处。
袁牧野还记得那个饶舌的媒人——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个亲戚,她口吐莲花地对着李小霞爸妈一个劲儿说,父母不在有父母不在的好处,等于白捡了一个儿子。你们就这么一个女儿,两家并成一家,将来你们和他们一起住,没有人说闲话,不用受闲气。格局就这么定下来了,袁牧野在城里买了房,李小霞爸妈出钱装了修,他们心安理得地和袁牧野住在了一起。
袁牧野上了26路公交车,车里已没有往日的拥挤,大都是和他一样拖着行李迟归的人。人们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不断地拿出手机汇报行程。许多建筑门口挂起了红灯笼,贴上红彤彤的对联,拉上“欢度春节”的横幅。
袁牧野下了公交车,站在小区后门抬眼向51栋13层看去。千篇一律的建筑已经没有美感可言,房子就像是人世间最大的收纳袋,在这个呈格子状的维度里,个人的喜怒哀乐无法倾泻出来。袁牧野点了一支烟。小镇的夜已经很深,街头没有一盏灯,没有一个人,只有一轮新月亦步亦趋地如影随形。直到燃尽的烟头让他的手指感到疼痛,他才惊觉,又一个夜晚过去了。
他们离开原先的县级市,搬到这个“全国宜居城市”已经十一年还是十二年?袁牧野记得不太清楚。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儿子今年就要高中毕业,要出去读大学了。他和李小霞的爸妈一起居住了将近二十年!二十年是个什么概念?袁牧野想,如果有来生,他决计不会让李小霞的爸妈和他住在一起。
从装修那时起,李小霞爸妈就没把自己当外人。装修是按照他们的意愿和情趣进行的,袁牧野插不上手,也插不了嘴。婚房装修好了,还没搬进去住,总要通风透气一段时间。有天傍晚袁牧野去关窗,以防夜晚下雨,掏出钥匙打开新房,客厅里的人正唱得兴高采烈,没有注意到袁牧野。等袁牧野走进客厅时,唱歌的女人惊觉,放下手里的话筒。李小霞爸爸瞥了袁牧野一眼,袁牧野没有在他的眼里看到羞惭和慌张。李小霞爸爸淡淡地说,我带朋友来家里试试音响效果。
袁牧野走进他和李小霞的房间,床上一片狼藉,柜子里的被子抱到了床上。这件事一直像根鱼刺哽在他的喉咙眼儿。
结婚当天,袁牧野的双亲不在,但按规矩还是要回乡下祭祖,去老屋给袁牧野父母的照片磕个头。回去后姐姐的门始终敲不开,姐姐站在门里说,老屋已经敬过宅,三牲(猪头、鲤鱼、公鸡)都敬过了,这屋子已经不姓“袁”了。袁牧野当场木立在自家门前,手脚冰凉,不知如何解这个局。袁牧野感觉自己就像被抛在荒野的弃儿,姐姐也太心急了!不能等他大婚礼成后再敬宅吗?还是隔了几家的三叔打开了门——侄儿也是儿,是老袁家的根。李小霞从此没有再随袁牧野踏进过小镇半步。
后来,李小霞下岗,在家没事做,和袁牧野同事的老婆打得火热,往返上海很多次。有一次李小霞竟然和袁牧野的姐姐前嫌尽释,拖着他姐姐一起跑到上海一个地铁口,想买房。李小霞那时候就已经开始敏感地学炒房。袁牧野当时做船长的年薪,让她有这个底气。袁牧野姐姐没敢在李小霞面前表达任何意见,她只是暗地里对三叔说,那个地方算什么上海?几十里看不见一个人影!她一家把牧野当作挣钱的工具呢。有机会转到岸上工作吧,行船跑马三分命,不要再跑船了。
姐弟毕竟是姐弟,袁牧野并没有和姐姐撕破脸,尽管袁牧野回乡下都是和三叔挤在一起,从来不在姐姐家留宿吃饭,也不多说一句话,但在李小霞面前,袁牧野还是百般维护姐姐。这也是李小霞一直恨得牙痒痒的地方。袁牧野听了三叔转来的话,心里拿定主意,就是不松口,上海房子没买成。李小霞赌气在袁牧野航海期间,卖了他们的婚房,带着儿子和她的爸妈跑到这个市里,一出手买了套住宅,还在装饰城买了间门面。她要把袁牧野和那个小镇割裂开来,离它越远越好。这些年下来,李小霞和袁牧野的姐姐再无接触,她也不允许袁牧野带儿子回小镇。
每逢春节,袁牧野一个人形单影只地回到小镇。一开始他还要为李小霞作各种解释,说李小霞认床,在别人家睡不着;儿子晕车,一上车脸色煞白。后来,族里没人问,袁牧野也就不再编托词,这反而让他更加自在。他去老屋向墙壁上父母的遗像作个揖便离开,和以前的发小打麻将喝酒。夜半三更回来就到三叔家挤一挤,接过三婶端过来的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暖意融融,黑甜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起来把三叔家堂屋里的桌子搬到院子里,茶炉放在脚边,就像父亲在世时一样,在太阳底下吃饭,和前来拜年的外甥子侄吹牛、喝茶、打牌。好在三叔三婶单过,并不碍着堂兄堂嫂。每年他都要包厚厚的红包给侄儿侄女,买许多花炮让他们在老屋的门前燃放,耀眼的火花照亮了门前那条河的大半个水面。这些对袁牧野来说,就像个仪式,做完这些,这个年景才算齐整,一年才没有白过。尽管回到城里,面对的是李小霞无休止的嘲讽和岳父的讥笑,都被逐出家门了,还热脸贴冷屁股,拜谁的年?哪门子的年?
有次袁牧野实在没有忍住,在李小霞连续三次踢掉他企图跨越床上界限的双腿时,终于拔掉了喉咙里的那根刺。
李小霞一家从不去浴室洗澡,这对袁牧野来说匪夷所思。冬日里,尤其是在雨雪天,他最喜欢和父亲泡在镇上浴室的大浴池里,心安理得。窗外白雪皑皑,折射的白光穿透窗棂,浴池里的水如流年般浑噩,却也波光粼粼。茶杯就放在池子的台阶上,触手可及。父子俩互相搓澡,搓去旧年痕迹。
袁牧野起床,收拾东西预备去浴室泡澡,他打算就在浴室里过一夜,这是他和李小霞每次冷战后温暖自己的方式。李小霞从床上一跃而起,劈手夺下他手里的衣物,还好意思去浴室!也不知是去洗澡还是去偷食!
袁牧野没有理睬李小霞,他推了李小霞一把,李小霞跌倒在地,嚎哭起来。李小霞的爸妈打开房门,岳父急切地上去护住李小霞,怎么动起手来了?岳母心疼地对女儿说,他是个男人,你打不过他的。
岳父对岳母说,他算得上男人吗?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袁牧野冷冷地抱着胸说,不知是谁养谁!你们住在我家,吃我的,住我的,还说我养不熟?
岳母插嘴说,我们有劳保,有工资,没有吃你的喝你的,你老婆孩子总归要养吧?况且,当初那边房子装修还是我们出的钱。
岳父冷笑了一声,我就说这小子不是个好东西吧!估计他爸也是被他气死的,不然房子怎么不传给自己儿子,却传给外人?可见是伤透了心!
我就算不是好东西,也没有把女人往家里带过!袁牧野终于把喉咙眼儿里的那根刺像箭一样射了出去,一家人都愣住了。
你给我说清楚,谁把女人往家里带了?岳父色厉内荏地抓住袁牧野的衣领。
够了!李小霞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袁牧野,你敢说自己是个好东西吗?你说你频繁去浴室干什么?
事情往往开了头,以后就好像越发收不住,这个家开始与袁牧野无休止地争吵混战。岳父不准袁牧野再叫岳母“妈妈”,不准岳母替袁牧野洗衣服,不准他在家抽烟、喝酒,餐桌的上首永远是岳父的位置。
袁牧野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和心力逐渐不支,就和公司打了申请,要求调回岸上,不再跑船。一开始,公司安排他在上海办事处。李小霞当着袁牧野的面打电话给公司老总,问为什么不让袁牧野上船,办事处薪资只有跑船的三分之一。女老总一句话都没说,摁断了电话,发信息给袁牧野,让他安心在办事处工作,勤回家看看,好好修复与老婆的关系。
袁牧野感觉自己越来越跟不上李小霞的步伐,甚至跟不上她爸妈的步伐。野心,对于一个漂亮的女人,或者有根基的家庭来说无可厚非,但是对于长相普通、没有背景的女人和她的家庭来说,更像是一场灾难。李小霞开始接受袁牧野上岸工作这个事实,因为她对上海这个地方情有独钟,符合她对小资生活的所有向往。李小霞开始狂热地幻想把上海这块宝地作为改变阶层的阶梯。她把手上的所有房产,包括他们现在住的房子,一股脑全挂在了中介上,也就是说,把所有的房子全卖掉,才能置换上海的房子。她说将来可以给儿子做婚房,她爸妈也准备把所有的积蓄都奉献出来装修新房。李小霞多年前看中的地铁口的那套房子已经飙升至上千万。上海,成了李小霞的旧痂新伤,袁牧野的姐姐更是成为她嘴里喷出的无数支利箭的靶子。袁牧野实在无法想象祖孙三代,甚至四代挤在一个屋檐下的场景,再次坚定自己的立场——他调到了北京办事处,连带他所有的劳务保险关系。
此后,节日就成了他回家的一个借口,四季更像是一轮冗长的等待。等到一个轮回结束,接受下一轮的拷问。
袁牧野把手里的烟蒂扔在身后的垃圾箱里。小区门口的那家饺面店已经歇业,门上贴着大红的春联。袁牧野只得饿着肚子,后悔没有在火车上吃早餐。他打算熬过今天,明天一早就回乡下,初七,直接回北京。
袁牧野上了电梯,電梯在13层停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拖着箱子走出电梯。他刚想按门铃,见门虚掩着,水汽因为寒冷而呈白雾状泄露出来,让袁牧野有种久违的湿润的温暖。他推开门,客厅的餐桌旁,三个脑袋正挤在一起,桌子上铺放满了洁白的饺子。厨房里,煤气灶上的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袁牧野把拉杆箱放在门边,从鞋架上拿下拖鞋那一霎,眼里触碰到了一件东西,那是一根拐杖——姐姐用的拐杖!他自小再熟悉不过,他曾经因为藏起这根拐杖而被父亲结结实实地揍过。这根拐杖显然用了很多年,夹在腋下的那端,光滑得发出润泽的光芒。
袁牧野急切地从三个聚拢着的头颅间找寻他的目标。
李小霞略抬了一下头。在袁牧野的记忆里,李小霞好像从未长发飘飘,都是齐耳短发,头发和她人一样,利索干练。
还没吃早饭吧?姐姐转过身,盯着袁牧野,黧黑的臉上很是坦然,没有以前在老屋姐弟对话时的谦卑躲闪。一家子都等着你吃饺子呢,算好了你回来的时间,等不及,外婆让侄子和外公下楼接你去了。大过年的,应该一脚先奔家里,不想你竟耽搁了,怪让人悬心的。不是做姐姐的今天拿大说你,公司哪有这般忙碌,竟然年三十才回来?
姐姐这话就对了!岳母接过话,用盘子拾了水饺,走进厨房。我们平时并不敢这样说,怕他多心。饺子看来要分两锅下了,一锅下不了,姐姐你们先吃,我和她爸第二锅再吃。
客厅的阳光拉长了一点影子,一直斜射到桌肚里。袁牧野背过身子,红了眼睛。近几年,他发现自己很容易被感动。这一刻,他是感激李小霞他们一家的,至少没有他想象中那样糟糕,李小霞和她的家人在姐姐面前维护了他的颜面,没有闭门谢客,或者揪住姐姐枯黄的头发厮打。
他仗着有地方去!李小霞接口道,熬了这一宿,明天一早他就如鱼得水了。这个家何曾是他的家?那个镇子才是他的家。
可是,镇子快没有了。姐姐哑着嗓子说。
什么?除了姐姐,屋里的三个人都有点吃惊,停下手里的活计,不约而同地问。
因为河道拓宽,过了这个年,小镇就要拆迁了,老屋也就不存在了。弟媳,外婆,我之所以一脚寻来,没有提前告诉你们,确是有一点羞惭。为了那一点拆迁款拿得心安理得,我存了私心去市里公证处,又问了三叔,可哪里有什么公证,也没有遗嘱。我现在终于明白父亲的苦心,当初他把屋子留给我,原是舍不得我,没有个好手脚,在镇子上刨食终究方便些。二来,老屋在,根就在,我和弟弟的念想就在。料不到,年后就拆屋了,我一直理直气壮地住着你们的房子……
岳母叹了口气,姐姐不要说了,我们早就知道了,这丫头精得要死,什么事瞒得过她?她早就去查过了,依着性子想去小镇和你们闹,硬是被她爸按下了,只为女婿来去有个奔头。再说,老屋你原也有份。
那你们住哪儿?李小霞和袁牧野一同声气地问姐姐。
镇上的安置房很远,我们打算回你姐夫的庄子上。你姐夫和我打了一辈子的肚皮官司,一辈子憋屈,总认为他占了你们的房子,不是他亲手砌的屋,睡不安稳。他父母给他留的地皮还在,现在拆迁了,正好遂了他的愿。
岳母已经把煮好的饺子端上桌,拉着袁牧野姐姐让她坐下来。袁牧野姐姐的一只脚立在地上,一只腿半跪在椅子上,不肯就坐,对着袁牧野说,还是下楼先把你丈人叫上来吧,让老人先吃。还有,我赶在今天来,主要目的还是恳请外公外婆,让小霞今年带上侄儿一起回乡拜年,到老屋给父母的遗像作个揖。拆迁合同由你们签,你们原是这家的主和根,我这个姐姐做得不够格。
袁牧野正准备换鞋下楼,比他高半头的儿子一手推门,一手搀着岳父进门了。岳父怀里抱着春联,儿子蹲下身在老人的鞋子上套了鞋套——换鞋这件事须得岳母亲自伺候,岳父才肯脱下鞋子。袁牧野接过岳父手里的春联,把餐桌上首的位子腾挪干净。
你们都坐下来吃!接着下第二锅。岳父说,大家先尝尝味,这锅吃完了,下一锅也就好了。
袁牧野端着碗,看着袅袅升腾的热气,年味落在日子里其实就是门上的红联和碗里的白饺,落在心里其实就是撕掉旧楹联时的一声唏嘘,是一个弥补缺失的机会,不论是对别人还是自己。
责任编辑 刘鹏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