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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氏南征记》与中国古代文学的关联及渊源

2022-07-07

临沂大学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延寿西门庆运势

陈 新

(临沂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 临沂 276005)

引言

但凡涉及韩国古典家庭小说的历史发展过程,《谢氏南征记》无一例外都会被提及。《谢氏南征记》是金万重于17 世纪末朝鲜王朝历史转折时期创作的长篇国文小说。该小说通过严谨的结构和细致的人物形象,为朝鲜后期长篇小说的创作提供了典范。特别是《谢氏南征记》作为早期的家庭小说,对后世的家庭小说产生了巨大影响,开启了韩国家庭小说的新时代。本文以《谢氏南征记》为例,通过与中国家庭小说《金瓶梅》《林兰香》进行对比分析,深入探究韩国古典小说与中国古代文学的内在关联及其渊源。

一、《谢氏南征记》与中国文学叙事结构

小说是一种通过刻画故事情节,激发读者兴趣的文艺形式。 从小说特定的文艺形式来看,韩国早期的家庭小说《谢氏南征记》具备了非常成熟的文学基本特征,并且这部作品与中国早期的家庭小说《金瓶梅》及《林兰香》在叙事结构和人物形象的刻画上有很多共同点。

(一)章回体的运用

章回体小说是中国古典长篇小说的主要形式,在“章回体”这一概念诞生之前,明清两代通常用“演义”“平话”“传奇”等词汇来指称章回体小说。 章回体小说往往具有篇幅长、虚构性强、分回题目清晰、使用大量诗句、注重韵律等特点。 明朝初年的《三国志通俗演义》和《水浒传》堪称是中国最早的古代章回体小说。明朝中期以后,章回体小说的发展更为成熟,先后有《西游记》《西厢记》《金瓶梅》《林兰香》等代表作品。

从章回体的主要特点来看, 每一回都有标题, 章回的开头和末尾部分都有诗句出现。《金瓶梅》第一回的标题“景阳岗武松打虎 潘金莲嫌夫卖风月”概括了第一回的内容。 《金瓶梅》共100 回,通过题目就可以推测出作品的大致内容。同上,《林兰香》第一回标题为“录勋旧瞒照蒙恩 弹甲科祖圭获咎”,这与《金瓶梅》相同,采用了逻辑分明的对偶形式。 《谢氏南征记》与前面分析的两部作品相同,也采用了章回体小说的形式,无论是题目的设定,还是短诗句的插入,都十分自然。 例如,第一回的题目写道“淑女赞白衣像 良媒结赤绳缘”,通过这个题目就能够推测出第一回的内容。 由此可以看出,在作品的结构及形式方面,《谢氏南征记》与《金瓶梅》《林兰香》等作品一样,采用了中国古典长篇小说的主要形式——章回体。

(二)国与家的善恶对应

《谢氏南征记》中的主要矛盾是以谢氏和乔氏为代表的“前妻和后妾”之间的矛盾。但是在这部作品中,刘延寿和严崇,即“忠臣和奸臣”之间的矛盾也是作者埋下的伏笔。家庭内部的矛盾是小说的主要矛盾,放在最突出的位置,同时也与政治矛盾并存。该作品整体体现了国家与家庭、善与恶之间的对应关系。

在《谢氏南征记》的叙事结构中,作品开篇讲述了刘氏家族最年长的刘熙在奸臣严嵩掌权后辞掉了官职的事件。

夫桧,世宗朝为礼部尚书,文章才德,为世所推。 是时,太学士严嵩,当国专权,桧与之,上疏称病辞职甚恳。 天子许遆尚书,特拜太子少师,以示敬贤之意。[1]

世宗时期,刘延寿的父亲刘熙曾担任礼部尚书,因德才兼备而备受世人推崇。 当时,奸臣严崇手握大权,与刘熙对立。刘熙因与严崇不和,称病辞掉官职,只保留太子少师的名誉。从当时的情况来看,随着刘熙辞去官职,刘氏家族开始日渐衰落;同时,奸臣严崇垄断政权,国家也日渐衰败,刘氏家族和国家的运势均处于下滑趋势。 这种结构在《金瓶梅》中也有所体现。 只是《金瓶梅》与《谢氏南征记》不同,西门庆家族与国家运势的对应关系是相反的。

话说宋徽宗皇帝政和年间,朝中宠信高、杨、童、蔡四个奸臣,以致天下大乱。黎民失业,百姓倒悬,四方盗贼蜂起。[2]4

如上文所示,皇帝宠信奸臣蔡京,天下大乱,百姓失业,生活艰难。 四面盗匪滋扰,宋朝陷入一片混乱。 但是,“恶人”西门庆家族却与此相反,呈现出一片繁荣的态势。

原是清河县一个破落户财主,就县门前开这个生药铺。从小儿也是个好浮浪子弟,使得些好拳棒,又会赌博,双陆象棋,抹牌道字,无不通晓。近来发迹有钱,专在县里管些公事,与人把揽说事过钱,交通官吏,因此满县人都惧怕他。 那人复姓西门,单名一个庆字,排行第一,人都叫他做西门大郎。 近来发迹有钱,人都称他做西门大官人。[2]28-29

西门庆是没落家族的子弟,在经营药店的同时,结交权贵,渐渐积攒起了财富,使得家族日渐兴旺。 但国家命运却与西门庆家族的兴旺恰恰相反。 国家皇帝宠信奸臣,天下大乱,百姓涂炭。西门庆作为《金瓶梅》中的反面人物,对其结构产生了影响,因此国家和西门庆家族向着相反的方向发展。 考虑到男主人公自身的特点,并从这两部作品的叙事结构特征来看,《金瓶梅》和《谢氏南征记》一样,国家和男主人公家族的运势是相吻合的。

在《谢氏南征记》的高潮阶段,乔彩鸾嫁进了刘氏家族,并比同刘延寿生活了十年的正妻谢贞玉先生下了儿子掌珠。她还用玄鹤琴演奏《霓裳羽衣曲》,获得了刘延寿的宠爱。乔氏进入家门后,欺骗刘延寿赶走了谢贞玉。 而在朝廷中,天子听信了严崇,赶走了包括刘延寿在内的忠臣。 这两件事情几乎同时进行,此时刘氏家族和国家运势不断下降。

谢氏拜辞于舅姑坟墓,举声痛哭,云烟惨憺,鸟兽亦悲。[1]81

谢氏被赶出刘家,在公婆墓前,公婆托梦让谢氏南征,谢氏这才决定离开。至此,作者将平行路线中的家庭运势和国家运势有机地结合在一起。 其中,起连接作用的是刘氏家族的家长兼朝廷忠臣的代表刘延寿,起推动作用的是乔氏、董清与奸臣严崇的联手。

因进其诗,天子震怒,即下延寿于禁卫狱,将欲治之极刑。 (中略)天子是其言,而怒色稍解,严崇奏曰:“徐阶之言,虽如此,延寿之罪,不可全释。 特窜远方以警他人。 ”天子依允。[1]109-110

同时,在谢贞玉被赶出家门后,乔氏、董清与严崇勾结,董清将刘延寿的诗交给严崇,严崇把诗呈献给了天子,并借此诬陷刘延寿。天子大怒,想对刘延寿处以极刑,因忠臣劝谏,幸而得以保命,被流配至边远地区。以此为转折点,在国家层面,大权完全落入了奸臣之手;在家庭内部,家长都被残忍地赶出了家门,国家与家庭都处在最低运势。

《金瓶梅》 的高潮阶段是李瓶儿为西门庆生下儿子的同时, 西门庆也被提拔成为副千户。 可以说,此时正是西门庆一家的鼎盛时期。

西门庆进房去,见一个满抱的孩子,生的甚是白净,心中十分欢喜。合家无不欢悦。(中略)正热闹一日,忽有平安报:“来保、吴主管在东京回还,见在门首下头口。 ”不一时,二人进来,见了西门庆报喜。西门庆问:“喜从何来?”二人悉把到东京见蔡太师进礼一节,从头至尾诉说一遍,(中略)西门庆看见上面衔着许多印信,朝廷钦依事例,果然他是副千户之职。[2]386-387

西门庆与第一个妻子吴月娘婚后,只生下了一个女儿,无法继承家族传宗接代,所以看到李瓶儿生下儿子后非常高兴。这时,主管又向西门庆报告了升官的消息,西门庆更加高兴了。 西门庆不仅得到了盼望已久的子嗣,同时又升了官,可以说家庭的运势到达了顶点。 但通过分析西门庆升官的情况,不难发现他是通过贿赂蔡太师才得到了官职。 这与买卖官职的国家状况形成了对比。

那时徽宗,天下失政,奸臣当道,谗佞盈朝。 高、杨、童、蔡四个奸党,在朝中卖官鬻狱,贿赂公行,悬秤升官,指方补价。夤缘钻刺者,骤升美任,贤能廉直者,经岁不除。以致风俗颓败,赃官污吏遍满天下,役烦赋重,民穷盗起,天下骚然。 不因奸臣居台辅,合是中原血染人。[2]381

如上所述,国家处于黑暗期,奸臣西门庆的家庭处在巅峰期,西门庆家族的运势与国运截然相反。再加上西门庆利用官职,将高价商品变成低价商品用以逃税,从而积累更多的财富。此时,他的运势到达了最高峰。相反,国家却由像西门庆这样的奸臣和奸商掌控,风俗颓废,贪官满天下,国家的运势到达了最低谷。

《谢氏南征记》的结尾部分,皇帝认识到了严崇的奸诈,授予刘延寿礼部侍郎一职,刘延寿的家族运势因此得以好转。 谢贞玉再次成为刘氏家族的女主人,并提议将贤淑的林秋英纳为妾室,以此为契机又找回了原以为永远不会见到的麟儿。此时,刘氏家族的运势呈上升趋势。国家政治也因清除“严崇一党”而出现了新气象。继董清之后,占据刘氏家族财产和乔彩鸾勾结的冷振沦落为了乞丐,乔彩鸾沦为了娼妓,他们为自己之前犯下的罪恶付出了沉重代价。 这些恶人的下场可以说是国家命运处于上升势头的另一种表现。

刘尚书穆宗祖,位至阁老,遂致天下太平。 皇后闻谢夫人之贤德,频引见,六宫女,以师礼事之。 四子皆登科显达。[1]156

如上所述,到了作品的末尾,刘延寿夫妇享受天伦之乐,天下长久太平。 《谢氏南征记》以刘氏家族的和平与国家的太平而告终,在叙事结构中,两者的运势呈上升趋势。

《金瓶梅》结尾部分第七十九回,作为家长的西门庆死后,家族开始没落。此时国家也渐渐摆脱了困境。 君主任用忠臣,赶走奸臣,国家的形势有所好转。

那到十日光景,果然大金国立了张邦昌在东京称帝,置文武百官。徽宗、钦宗两君北,康王泥马渡江,在建康即位,是为高宗皇帝。拜宗泽为大将,复取山东、河北。分为两朝,天下太平,人民复业。[3]1560

新皇帝即位,任用忠臣,天下太平,百姓重拾旧业,国家也恢复了安定。 在这两部作品中,男主人公的性格截然不同,刘延寿作为正面人物,被刻画为国家的忠臣;西门庆作为反面人物,被刻画为国家的奸臣。 虽然在两部作品中,男主人公的家族运势和国家运势不同,但从国家和家庭的善恶对应结构来看是相互对应的。 将上文分析的内容用图表整理如下。

表1 《谢氏南征记》的家庭与国家运势走向

从上述图表中可以看出,家庭和国家的问题绝不是割裂的,家庭的问题也是国家的问题。同时,家庭的混乱与国家的混乱也存在着联系,国家的混乱必然会对家庭内部关系产生影响,家庭内部的矛盾也可能对国家的局面产生间接的影响。在《谢氏南征记》这部作品中,妻妾之间的矛盾不是单纯的以家庭内部争宠结束的,而是上升到了对国家的影响,因而更加深刻。

《谢氏南征记》中家庭和国家的对应结构在《金瓶梅》中也有所体现。 当然,在《金瓶梅》中男主人公西门庆作为恶人,与国家处于对立关系。但是从整体的对立结构来看,家庭与国家的对立结构与《谢氏南征记》有很多的相似之处。 整理成图表如下:

表2 《金瓶梅》中家庭与国家运势走向

如表所示,《金瓶梅》中出现的国家和家庭的对应关系与《谢氏南征记》相反。也就是说,西门庆一家的家庭运势与国运有着相反的走向。其主要原因是《谢氏南征记》和《金瓶梅》的主人公善恶形象是相反的。 刘延寿和谢贞玉都是符合社会伦理道德规范的善人,虽然刘延寿被乔彩鸾和董清这样的奸臣所蒙蔽,但是他向善的本性从未改变。相反,《金瓶梅》的主人公西门庆和潘金莲却不同。他们一有机会,就会毫不犹豫地压制像武大郎这样的无力百姓,犯下乱伦、杀人、抢劫等重大罪行。因此,在西门庆家族的运势呈上升趋势时,国家的运势呈下降趋势;在西门庆一家走向没落时,国家逐渐安定太平。

二、《谢氏南征记》与中国古代文学的人物塑造手法

在《谢氏南征记》这部作品中,出现了各种类型的人物。与其单纯的分为恶人和善人,不如将他们分为得权人物、依附于周边的人物、试图夺取权力的人物。[4]23由此看来,早期家庭小说的核心矛盾是维护门第秩序和警惕外部威胁势力,而维护门第秩序的手段之一就是强调家庭内部妇女的身份等级。 这种矛盾在中韩两国具有代表性的早期家庭小说 《金瓶梅》《林兰香》和《谢氏南征记》中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在封建社会,妻子的贞操可以看作是衡量其对爱情忠诚的尺度,对丈夫的不忠可以看作是对家长权威意识的挑战。 在小说《谢氏南征记》和《林兰香》中,由于谢贞玉和燕梦卿受到了多次诽谤,再加上玉指环事件和扇子事件,刘延寿、谢贞玉和耿朗、燕梦卿的夫妻关系出现了裂缝,最终谢贞玉和燕梦卿被抛弃。 两者的差异在于谢贞玉是被逐出刘氏家门而南下,而燕梦卿是在耿朗的心中得不到妻子应得的待遇,在精神上被抛弃了。 如此看来,金万重在刻画正面人物形象时,对燕梦卿的伦理道德观念十分认同,所以在设计谢氏这一人物品行和德性时,参考了燕梦卿的形象。

《谢氏南征记》《金瓶梅》《林兰香》中的人物都可以分为正面人物、负面人物、中立人物。乔彩鸾、潘金莲和任香儿被刻画成了贪婪的妖妾形象,其中乔彩鸾被金钱蒙蔽了双眼,潘金莲淫欲熏心,任香儿对丈夫占有欲过强。与此相反,谢贞玉、燕梦卿、吴月娘被刻画成了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首屈一指的才德兼备、符合封建道德标准的贤淑女性形象。 在善妻与恶妾之间周旋的刘延寿、西门庆、耿朗被刻画成了无论是在家庭内部还是在社会上都不足以奉为榜样、懦弱的丈夫形象。由此可看出三部小说在表现妻子的贤淑、妾的恶毒和丈夫的无知上也有着诸多的共同点。

三、《谢氏南征记》与中国古代文学的关联

《谢氏南征记》 中的一部分人物是由中国明朝嘉靖皇帝时期的人物和作者当代的人物转型并重新创造而来, 并投影于朝廷的人物和家庭内部的人物。[5]205作者以卓越的人物描写,生动地展现了人物性格产生变化的过程。从这些出色的结构表现和人物设定,再到作品的完成度,可以推断出作者很有可能是阅读了中国家庭小说之后,在作品结构和人物描写方面进行了参考,创作出了此作品。

首先从地理因素来看,朝鲜与中国毗邻,所以很早就接受了汉文化,成为“东亚文化圈”的一员。可以说,文字的通用是中国古代文化传播到朝鲜半岛的重要原因之一。特别是进入七世纪以后,代表当时叙事文学最高水平的中国散文体小说的流传对古朝鲜文学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在以唐传奇为代表的中国古代小说正式流传之前,朝鲜半岛的叙事艺术就已经在中国史书、随笔和志怪志人小说的影响下开始丰富起来。以新罗时期崔致远的《新罗殊异传》为例,在叙事结构上已具备了鲜明的小说倾向。 到了高丽时期,金富轼创作了与中国西汉时期司马迁的《史记》形式相似的《三国史记》,这意味着朝鲜半岛的传记文学步入了成熟期。 进入12 世纪后,中国《太平广记》《烈女传》等作品的流入也使得李奎报的《白云小说》、李仁老的《破闲集》、李齐贤的《栎翁稗说》等“稗说体”文学开始盛行。 明朝后期学者陈继儒的《太平清话》中出现了以下句子:

朝鲜人爱书,凡使臣入贡限五十人,或旧典新书,稗官小说,在彼所缺者,日出而市中,各写书目,逢人遍问,不惜重金购回,故彼国反有异本藏书。[6]2

从上面的内容来看,朝鲜使臣到了中国最关心的就是书,不论是什么领域什么题材。从使臣对书的态度,不难想象中国书籍流入到朝鲜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但在当时,由于使臣大量寻求书籍,引起了朝鲜内部官员的不满,屡禁“稗官杂书”。《正祖实录》(1787 年)有以下记载:“最所切可恶者,所谓明末、清初文集及稗官杂说,尤有害于世道。 ”从实录中可以看出,到了定宗时期,去往中国的使臣,禁止购买“杂说小说”。 这种命令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从中国进口的书目种类和数量, 但是也阻止不了学者们的热情,反而印证了朝鲜使臣们对小说书籍的热爱。

由此可以看出,记录野史杂记的稗官文学及假传体文学的发展为朝鲜半岛叙事文学的发展奠定了基础。[7]37-41因此,朝鲜对中国文化及文学的吸收,渊源深远,朝鲜半岛文学的发展与中国文学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事实上,对朝鲜时期文学产生巨大影响的《太平广记》《剪灯新话》等作品曾在12-15 世纪就被传入朝鲜。朝鲜宪宗时期,李圭景的《五洲衍文长笺散稿》中均提到了《西厢记》《红楼梦》《桃花扇》《聊斋志异》等清朝时期传入朝鲜的小说。 由此可以得知,从明朝到清朝,中国古典小说流入朝鲜的渠道依然通畅。

除此之外,值得一提的是金万重独特的家族背景及个人经历。首先,从金万重的家族背景来看,他的曾祖父是著有《家礼辑览》等著作的朝鲜礼学界泰斗金长生(号沙溪),他熟读中国的《朱子学》,比一般民众更深入地了解五礼与四礼的差异,并整理了祭祀制度。由此可见,金万重家族很早就开始带头接受和重新审视儒家理念和中国文化。 其父金益谦在胡乱中牺牲后,其母尹氏带头倡导社会风气,践行长子祭祀继承制度。 在清贫的家庭环境中,母亲尹氏将从祖母贞惠翁主那里学到的礼法,还亲自传授给了两个儿子。

从1687 年开始,金万重在宜川经历了一年零两个月的流放生活,这段经历对他产生了十分重要的影响。很久以前,使臣们通过海路往返于朝鲜和中国之间。从1409 年起,朝鲜通过陆路前往中国朝天。 但到了1621 年,辽阳、沈阳的道路被封,使臣们再次往返于海路。 航海路线即从平安道北部海边的宣川出发,坐船经众多岛屿,经由山东省的登州到达北京。由此可见,宣川是与中国文化交流最活跃的地方。同时,也可以推测出在这里金万重比内陆地区乃至京畿地区的士大夫能更容易、更快速地接触到中国文学书籍这一事实。

对于金万重在创作《谢氏南征记》之前曾接触过中国文学的可能性这一主张,中国学者朱美淑也发表过见解。 20 世纪70 年代中期,她最早发现了中国北京图书馆善本室收藏的《谢氏南征记》手抄本,并主张这是中国明代小说,并发表过相关论文。 因无法将其全面影印,所以抄写了该书并录入了论文集。 在阐明其全貌的同时,还发表了论文《南行记的发现和评价》,论文提到这很有可能是中国明末的小说。这也可以说明《谢氏南征记》与中国小说非常相似。因为金万重谙熟中国文化,所以在“尊明”意识的作用下,他在创作小说时运用了大量的中国元素。在20 世纪80 年代,韩国报纸上还出现了一篇社论,主张《谢氏南征记》是中国的翻案小说。这些事实表明,中国的文化元素已经渗透到了整部作品当中,导致很多人认为这是中国小说。 在考察对《谢氏南征记》有着直接影响的作品时,可以举出中国家庭小说《金瓶梅》和《林兰香》。

据吴晗考证,《金瓶梅》出版于万历十年至三十年之间,即1582 年至1602 年之间,初期在文人之间流传过手抄本。之后,随着吴中(今苏州及杭州一带)《金瓶梅》刻本的出版及丁巳本《金瓶梅诗画》的问世而广为流传。

《金瓶梅》 以其现实主义手法和大胆而又生动地描写, 问世后就受到了当代学者的关注。可以确定的是,《金瓶梅》在很早就流入了韩国。据韩国有关记载,大约是在16 世纪末到17 世纪初在韩国流传开来。 与此相关最早的记录是在朝鲜光海君时期,许筠所著《惺所覆瓿稿》的《十掌之故》中,就出现了中国稗官小说的题目,时间大约在1600 年初。文中不仅介绍了《水浒传》和《金瓶梅》等中国著名小说,还强调不熟悉这些典籍的人,就是只知道往肚肠里灌酒的人,算不上是真正的风流客,以此来号召风流人士品读这些书籍。 18 世纪在许多小说目录中都很容易看到《金瓶梅》的缩影。

《谢氏南征记》与《金瓶梅》在叙事结构和人物形象等各个方面具有极大的相似性,所以说,《金瓶梅》很有可能是作者创作《谢氏南征记》的一大影响因素。 只是据作者对文学的关注度,很难仅仅参考一部作品来创作《谢氏南征记》。 同为家庭小说的《林兰香》其背景是1676 年即康熙在位初期,这部小说在当时的宫中也十分受欢迎。 《林兰香》也继承了《金瓶梅》的各种特点,为《红楼梦》的创作奠定了基础。 在中国明清小说发展史上,《林兰香》被评价为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作品。

虽然没有关于《林兰香》被传入韩国的论说,但正如前文所提到的,金万重在晚年被流放到南海之前曾被流放到宣川,而宣川具有独特的地理和文化条件,有利于中国文化的传入。 该作品虽然未出现在朝鲜史书中,但金万重很有可能在宣川流放时期(1687-1688)接触到了《林兰香》。 早期宣川与中国往来的记载如下:

积议曰:“烓为宣川府使时,汉船之来泊于宣川者尤多。朝廷不忍拒绝,送林庆业之军官李之龙,使之接待,仍令监司相几善处...后闻宣川有买卖事于汉船,监司故举他事而罢,清人侦知我之与汉人通,出送査使诘责。[8]51-52

由此看来,当时朝鲜和中国的走私活动比较活跃,其中宣川可以说是中间据点,走私商和贸易商非常多。 在引见朝鲜备局时,右议政金锡胄说:“昔在庚寅年间,朝廷募人,送咨于登州军门,其后明朝,亦送人来泊宣川,仍与交易。 ”[8]

宣川地域的特殊性和金万重独特的人生经历,以及当时中韩文学交流的潮流,《谢氏南征记》与《林兰香》的共同点,可以证明金万重在宣川接触到《林兰香》的可能性极大。

结语

本文主要将《谢氏南征记》与中国早期家庭小说的代表作品《金瓶梅》及《林兰香》进行比较。尤其在叙事结构的对应形态和人物形象的刻画上,《谢氏南征记》与《金瓶梅》及《林兰香》有许多共同点。 这足以说明,中国家庭小说已经在韩国得到了广泛地传播,而且影响深远。 同时,《谢氏南征记》也以自己独特的特性出现在文学史上,与中国文学相辅相成,共同支撑起小说文学的璀璨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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