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字生暖,岁月安然
2022-07-06桑淼
桑淼
仲秋時天色渐晚,于树荫下读宋人词:“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读罢,我仿佛眼前有微凉的秋雨淅沥而过,打湿了指尖书卷,隐匿了山川万物。
我总觉得,文字与人是有共情的。孩童时看童话绘本,对文字没有辨识力,起初只是照着插画和妈妈的讲述,将故事里的片段零星地拼凑在一起。后来,看的次数多了,渐渐地也能认识一些,安徒生笔下的小美人鱼、郑渊洁写过的皮皮鲁、王尔德书页里开出的玫瑰花……都在逐渐变得清晰。这是我对文字最初的印象,也是年少时玫瑰色梦境里最纯真的底色。
后来,我开始学古诗,跟着老师一遍遍摇头晃脑地读,在《唐诗三百首》的韵律里感知古人的情怀与雅趣。念及王维的《山居秋暝》,总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松间的明月、石上的清泉。想必那是夜雨初霁的山林吧,在半掩着柴扉的茅屋外,只见皓月当空,淙淙流水,青松如盖……一幅清新淡雅的画卷在眼前铺陈开来。
我读得最多的是李杜的名篇,还有陆游的梅花、柳永的寒蝉、李商隐的杜鹃和温庭筠的梧桐树……那些起承转合的平仄里,藏着绵延纵横的山河。
再长大些,我便开始读古今中外的各种名著,那时不懂文字的厚重与深意,大多只是囫囵吞枣,不求甚解。从萧红的《呼兰河传》到林海音的《城南旧事》,从露西·莫德·蒙格马利的《绿山墙的安妮》到路易莎·梅·奥尔科特的《小妇人》,我曾幻想自己变成书中的主人公,在老北京城南的旧巷里等夹竹桃花开,在爱德华的王子岛上看藤蔓爬满农庄。
在那些与书一同起舞的日子里,我看见的是未曾见过的斑斓世界,似是寂静山谷里突然闯入了一只白蝴蝶,在波澜不惊的心海里激起了万般涟漪。
高中学业逐渐繁重起来,白纸黑字的试卷和一摞摞的习题占据了我大部分时间,于是碎片化的阅读就显得难能可贵。我记得那时学校周边有一家书店,会供应每一期上新的杂志。许多个周末的午后,我靠在窗台一页页地读,香樟树的枝丫从窗户探进来,在书页间留下稀稀疏疏的碎影。我起身把杂志放回书架,心底却留下一抹葱茏的绿意。
在那些内心荒芜的日子里,文字仿佛生了根,让寸草不生的荒原开出绚烂的花海。时隔数年,我才发现,往日里读过的字句虽然平淡,但是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在路遥马急的生活里,它自有一种优雅和从容,很容易让人感受一切温柔而美好的事物。
我一直向往自己能有一间书房,不必藏书万卷,只要能让心灵短暂栖居就好。当然,要有三两盆绿植,再装上百叶窗,清晨有阳光洒在实木书架上,黄昏时会留住静落灯花的美,傍晚的星辉一寸寸地挪移着,最终停留在桌前……四时轮转的日子里,这便是我一个人的百草园。
我很喜欢汪曾祺先生的一段话:“我以为,最美的日子,当是晨起侍花,闲来煮茶,阳光下打盹,细雨中漫步,夜灯下读书,在这清浅时光里,一手烟火一手诗意,任窗外花开花落,云来云往,自是余味无尽,万般满意。”
在闲散的光阴里,暂且煮字疗饥吧,享受银碗里盛雪闲情的快意。那些用文字腌制的时间里,会于荒芜中生出温柔,在凛冽中生出融融的暖意。
(作者系安徽理工大学数字媒体技术2019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