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逐月华流照君
2022-07-06牛艺璇
牛艺璇
小白发来信息时,已是深夜。我打开微信图片,竟是他手书自创的《临江仙·怀故人》:“白日放歌似去年,与君醉笑红尘。黄河东流杳无信。人间旧时月,纸上梦魂惊。悲欢合离总如电,天涯何时月明。试问千山万水风。别后十二载,相思更几重?”
云中锦书,纸短情长,小白的古人情怀让我在这个夏末的深夜感到欣喜。我独立于窗前,看着月华如水,星光闪烁,少年记忆逐渐清晰,如烟往事缓缓浮现。
小白是我的大学同窗,更是知交舍友。上大学的时候,我与小白几乎整天泡在逸夫图书馆,在书香氤氲和纸墨芬芳中品味经典、阅读名著,可以说,我真正爱上阅读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小白酷爱外国文学,从凯鲁亚克到马尔克斯,从《异乡人》到《追忆似水年华》,涉猎之广,几乎遍及五大洲。相对而言,我则青睐于中国文学,尤其喜欢古代文学,我时常给小白推荐诸如《古文观止》《三言二拍》此类的古代文学著作,但直到大四毕业,他也没有完整地读完一本,不得不说这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
我们就读的大学距离黄河不过百步之遥,除去待在图书馆的时间之外,大多数时候,我与小白都喜欢去黄河边走一走、聊聊天。冬天的黄河清澈见底,水中大大小小的石头清晰可见,与柳宗元《小石潭记》中“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的意境相仿。在河边走的次数多了,小白也培养出了收藏黄河奇石的爱好,只不过他收藏的石头确实离“奇”相去甚远,只好十分牵强地起一些诸如“千山暮雪”“层林尽染”“洛神出浴”之类的名字,方才稍稍弥补了不甚奇特的缺陷。
大学快要毕业时,小白精心挑选了一个石头送我,上面清晰可见月亮当空与河水荡漾。我问他:“这块石头有何寓意?”他感伤地告诉我:“石头名为‘愿逐月华流照君。”再后来,我回赠了他一本澳大利亚小说家帕特里克·怀特的《风暴眼》。至此,在我的鼎力相助下,他的阅读足迹已圆满地遍及五大洲。在书的扉页,我抄录了李白《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中的诗句:“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因此,当收到小白发来的词作之后,我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往日时光像是暴风骤雨一般席卷而来:在雨天的水塔山上,我们边走边聊,聊到了苏轼仕途失意的落寞与豁达,也聊到了卡西莫多丑陋外表下的纯良之心;聊到在某些课堂上,我们会因老师下意识的口头禅而埋头偷笑,却丝毫没有察觉老师已经走到了面前。我至今都清晰地记得,在唐代文学的课堂上,当我与小白听到元稹和白居易、白居易和劉禹锡、刘禹锡和柳宗元相互唱和的文坛佳话时,内心受到了十分强烈的冲击,尤其是小白。这也解释了若干年后,他在辗转反侧之际作词以赠的缘由。
坐在红豆般的灯火之下,我反复吟咏着《临江仙·怀故人》,内心悸动,周遭笼罩着似水流年里的点点滴滴,然后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临江仙·和小白怀故人》:“青春作伴几度秋,少年心事拏云。指点江山多壮情。才如庾小山,志比屈灵均。陇上中原天地宽,一别两地无影。秋夜蝉嘶月清明。梧桐叶落处,思君千万重。”
夜已深沉,月光依旧悬挂在天际远方。我料想,今夜小白大概和我一样,沉醉在缱绻的旧时光里,诚如《春江花月夜》中所言:“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