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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论《城南旧事》的叙事视角

2022-07-06赵羽溦

青年文学家 2022年15期
关键词:城南旧事旧事城南

赵羽溦

《城南旧事》是一部以儿童视角观察世界和感悟人生的文学作品。作者的叙述视角以儿童为主,其中也掺杂了成人的视角,由此产生了一种复调的叙事形式,不仅升华了作品的主题,丰富了故事内蕴,而且强化了思想表达,在作者构建的天真无邪的世界里完成感悟生命、追问生命的历程。

儿童视角,简单来说就是用儿童的眼光去看待世界,并且用儿童的语言来表达儿童的思考。在许多的文学作品中,儿童视角作为一种叙事手法被广泛地使用,作家大多是借助儿童视角去观察成人世界,从而反映出成人世界中被遮蔽的真实生活境况以及他们被固化的思维模式。林海音笔下的《城南旧事》正是这样的一部文学作品,但若将《城南旧事》与普遍意义上的儿童文学相比,虽然它们都是以儿童视角作为第一叙事视角的文本,但是儿童文学本质上仍是为了呈现以儿童为核心的天真烂漫的儿童世界,而事实上《城南旧事》所搭建的是将以儿童为核心的童真世界与纷繁复杂的成人世界有机结合起来的世界。由此,本文将从《城南旧事》的叙述视角入手,分析其所呈现的叙述艺术。

一、儿童视角下的成人世界

儿童文学,顾名思义是以表现儿童为首要任务,但也并不能因此就将儿童放置在一个真空的环境中。可以发现“当代儿童小说中的青春成长主题也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不再像现代儿童小说那样过于配合政治、时代意图,小说中主人公的成长逐渐具有了自己的主体性”。《城南旧事》也正是如此,小说并没有用成人世界里约定俗成的规矩去创造儿童,也没有将儿童放置在一个真空的世界当中,而是真实地、亲近地以小主人公英子的眼睛去触摸世界、了解生活。比如,在《惠安馆传奇》中,小英子以孩童的心理去看待秀贞“我想,她是在和我玩‘过家家儿’吧?……我一边走着一边想,跟秀贞这样玩儿,真有意思;假装有一个小桂子,还给小桂子做衣服。为什么人家都不许他们的小孩子跟秀贞玩呢?还管她叫疯子?”文中的秀贞原本是个心地善良、本质单纯、向往爱情的少女,在她与大学生思康相遇后,便勇敢地打破了封建礼教的枷锁,但她义无反顾追求爱情的勇气并没有让她获得一段完美的爱情,相反美好的爱情幻象被现实打破,并且作为秀贞与思康爱情结晶的“小桂子”又被父亲残忍丢弃,在遭受双重打击后的秀贞,又面临着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最终原本纯良的秀贞被生活无情吞噬,并被“疯子”秀贞取而代之。

在成人的世界里,秀贞沉迷于幻象之中,脱离真实的生活,在妄想和虚构中过日子,是不正常,是病,是疯;但是在童真的“我”眼中,还没有将世界分门别类的思维,自然分不清何谓“疯子”,何谓“正常人”。不仅如此,“我”还将秀贞看待成可以一起玩耍的“有趣”的“朋友”,林海音运用了对比写法,不仅不显得突兀,反而让读者更能体会到孩童的天真,更重要的是这种处理方式与六岁孩童的心理、身体及其智力发展情况是相契合的。又如,《我们看海去》中写小英子对“贼子”的认识:“我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分不清这些,就像我分不清海跟天一样,但是他的嘴唇是厚厚敦敦的。”确实,让一个小孩子来判断“人”的好坏实在是太困难了,所以英子只能看在他厚厚敦敦的嘴唇上,判断他是个老实人。但小说中,他是个小偷,在成人的规章制度中,他便是坏人,即使他的“偷”是生活所迫,为了亲人不得已的行为。作者将儿童面对复杂社会时产生迷茫与困惑的心理清晰地呈现出来,这准确无误地符合孩子的心境。虽然作者是以儿童为第一视角,但作者所关注的却是阶层固化、穷人如何生活的社会问题,并直面成人世界里固有思维的弊端。

一般來说,儿童文学以正剧、喜剧居多,鲜有悲剧故事,但《城南旧事》的基调却是悲伤的,甚至是残忍的。可怜的秀贞与妞儿死了,憨厚的小偷被抓了,德先叔与兰姨娘走了,从小照顾“我”的宋妈回老家了,最后连爸爸以及家中的夹竹桃都一起离开了“我”。林海音的《城南旧事》在结尾的时候,将“我”与各个故事的主角相剥离,或是生离,或是死别,从而使得《城南旧事》深深浸着悲剧的意蕴。可小英子也正是在与各个人物的相处之后,更加明白了善良、亲情、奉献的意义,也正是在离别中不断地获得一次又一次的成长。《城南旧事》里小英子以儿童的思维懵懂地打量着成人世界里的规则和章法,并在这种接触之中,透视出成人世界里的许多谎言和约束。

二、儿童世界里的成人文学

《城南旧事》可以看作是以儿童视角进行叙述的一部成人文学作品,因其视角新颖、内涵丰富深受成人的追捧和喜爱。王泉根在介绍成人文学里的儿童视角时说道:“由于儿童视角以儿童的眼光去观察和打量陌生的成人生活世界,呈现不易为成人所体察的原生态的生命情境和生存世界的他种面貌,以儿童的鲜活感受建构人们对世界的崭新体验,因而给成人文学带来了别具一格的灵动气象,甚至塑造了全新的艺术感觉和艺术空间。”《城南旧事》的叙事视角虽然以儿童视角为主视角,但文中这种视角带有明显的观照和审视意味。作者以儿童懵懂、纯真的视角观察成人世界里纷繁复杂的同时,也在努力地呈现儿童本真的世界,它们之间彼此纠缠构建出一个更加真实的生活状貌。例如,爸爸以“讲晤听!喝汤不要出声,窣窣窣的,最不是女孩儿家相。舀汤时,汤匙也不要把碗碰得当当当地响”的规矩约束着小英子,要让她成为一个“女孩儿家相”,而小英子“只想赶快吃了饭去到门口看方德成和刘平踢球玩,所以就喝汤出了声,舀汤碰了碗,菜来先下手”。

成人世界里条条框框的准则、章程和儿童世界里向往烂漫无邪的本能,是无法用任何一种标准来评判的,但若是身处童年却遗失了作为儿童的本真,这大概会成为终生的悲哀。在《城南旧事》里,作者通过大人们的言行举止来传达成人世界里所标榜的具有权威性的准则和道理,与此同时,又通过小英子的思考来还原孩童对世界最本真、最自然、最本能的反应。因此,《城南旧事》以儿童为视角,实则也刻画出了成人世界里的复杂,它不仅是一部儿童文学,也可以被看作是一部成人文学。

三、叙述的“复调”艺术

“复调”本是音乐中的一种艺术手法,各部分相互独立又有机结合,可以使音乐得以丰富,加强音乐的厚重感,后被文学作品所借用。文学中的“复调”主要是指在一部作品中呈现出多种声音、多种思想,它们之间相互独立又相互呼应,并在文本中构成一个完整体。以儿童视角为主视角的小说是以儿童为中心来洞察和思考世界的,并用儿童的口吻来讲述世界,但小说在所难免地要与成人世界相联系,并且在文本中塑造出成人形象。因此,在儿童文学作品中,孩童世界与成人世界总有着摩擦、碰撞并相互影响,儿童叙述者与隐含的成人作者之间也在不断交换信息,这就使得作品生发出复调的审美艺术。

儿童的心灵是纯真的、稚嫩的,儿童的眼神是清澈的、毫无功利的,儿童受到社会习俗、传统观念、规章制度的影响是微乎其微的,这样也使得儿童能够脱离固有的观念对事实真相有全新的认识。与儿童不同,成人更加理性、更加功利,被社会浸染得更彻底,往往无法彻底地撇开世俗人情来审视世界、探寻真相。因此,在儿童视角的小说中常会出现成人与孩童互相不理解的情况,儿童话语与成人话语交错相应的复调特征。

正如《城南旧事》中的叙述者小英子,她是个聪明、敏感、善良的女孩儿,她总无法理解大人口中的疯子、贼子,“你们又常常说,哪个是疯子,哪个是傻子,哪个是骗子,哪个是贼子,我分也分不清”。英子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们要称“梳着油松大辫子的大姑娘”秀贞为“疯子”,在英子的眼里,秀贞“像张家李家的大姑娘一样”,在英子与秀贞日渐熟络的过程中,英子也逐渐了解秀贞的故事,最后还帮助秀贞找到了丢失的女儿“小桂子”。可是,关于妞儿身世的事情,大人们却全无所知。所以,当秀贞与妞儿双双亡故之时,大人们带着偏见断定是“疯子”秀贞拐骗了英子和妞儿。在文中,面对同样的人物、事件,儿童与成人的想法是迥然不同的。林海音将以英子为代表的儿童群体与成人群体混杂在一起,让不同的人物发出不同的声音,而在事实面前,标榜理性和真理的成年人却成了被蒙蔽的对象。儿童与成人看似是两种不可调和的声音,在《城南旧事》中却又互相回应,在文中激荡出足以让读者深刻反思的回响。在英子与妈妈关于“小偷”的谈话中,英子并不认同妈妈对“小偷”的判定,并且勇敢地以“不”作为回应,这实则就是儿童世界与成人世界之间的隔阂与不理解。成人受社会规约得更彻底,受传统理念的影响更深远,所以往往惯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待世界,他们很难发觉埋在日常生活表象之下的人性之光。但出于人的初级成长阶段的孩童,本着对世界最纯真、最原初的感受和体验,他们以一种更加简单、更加清澈、更不受干扰的目光来观看生活时,便足以轻易发觉到被冠以“坏人”之名的普通人身上的真、善、美。在以兒童视角为中心的小说中,虽然成人作者要以一种儿童的心态表现世界,但他们本人并不可能完全脱离成人叙述者的身份,“虽然作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选择他的伪装,但他永远不可能选择消失不见”。因此,作者将儿童作为显性的叙述者与成人身份的隐含共存于文本之中,二者之间互相对话,这实际上也深化了文本的复调艺术。

《惠安馆传奇》《兰姨娘》《驴打滚儿》这三篇小说里都着重刻画出了鲜明的女性形象,不论是疯傻的秀贞、身世悲惨的兰姨娘,还是一生坎坷的宋妈,她们都是典型的悲剧女性形象。作品的儿童叙述者只是将她们的故事呈现给读者看,但事实上,读者能听到不同于身为成人的隐含作者的声音。善良、勤劳、单纯的女性,为何逃不开悲剧的命运?深受封建礼教残害的秀贞、兰姨娘、宋妈她们所代表的是千万无法跳出旧时代牢笼的悲苦女子,成人作者通过讲述她们的故事传达出自身对女性的关注,对女性寻求解放的期望,对封建礼教的抨击和对压抑女性发展的社会的反思。《城南旧事》中,儿童叙述者与隐含的成人作者共存和对话使复调特征更加显著,也进一步强化了小说的主题,拓展了小说的深度。

儿童视角因其叙述基调、姿态、结构以及心理意识都受制于儿童,让成人作家在写作时体会到有意味的叙述策略的快乐,受到了中外很多成人作家的钟情,如狄更斯的《雾都孤儿》、萧红的《呼兰河传》、余华的《在细雨中呼喊》等名篇都用到了儿童视角。儿童视角的运用,让成人作者在写作过程中以儿童去感知和呈现社会生活,从而展现了成人日常所难以触及和体认的别样风貌。正如王富仁所说的“所有杰出的小说作品中的‘叙述者’,都是一个儿童或有类于儿童心灵状态的成年人”。可以看出,《城南旧事》能深受大众喜爱,离不开作者本身的情思、智慧和心灵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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