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盏现水中之美

孙京川

一、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茶盏

中国传统文化丰富多彩，几千年来的经典文化遗产也相当丰富，其中茶盏的传承便是重要一项。在很早以前古人就有饮茶的习惯，在古代，茶实际上是当作药来使用的，作為调理身体的一种方法，那么喝茶必然要有一个器物，这一器物也随着茶饮的盛行而创制并流行起来，后代统称为“盏”，也就是杯子的意思。就历史资料的考证，最早的瓷盏在东晋时期就已经有窑口烧制了，所见的历史器物为直口腹壁平底沙足，挂施青色釉，开片细微。等到南北朝时期，饮茶的习惯逐渐成为社会的风貌开始流行起来，到了唐代茶盏又被称之为“瓯”，并开始配有盏托，直至宋代，斗茶的风气大盛，各类精美绝伦的茶盏烧制达到了历史的顶峰，从而成就了茶盏独有的时代美学风格，不仅被文人士大夫所喜爱，在民间也广泛地流行开来。宋盏朴实舒雅、造型简洁，具有一种沉稳的美学风格。其造型有碗与杯的制样式，但细分每个窑口的特点又有所差别，不论当时哪个窑口，其器物线条的轴向，曲直当中的韵律都能完美地统一在整体当中，形成一种优美的造型。宋徽宗《大观茶论》有称“盏色贵青黑”，宋襄在《茶录》也有云：“茶色白，宜黑盏。”所以，在宋代，特别重黑釉这类深色茶盏。当时颇有名气的哥窑、定窑、钧窑、官窑、建窑、龙泉窑、吉州窑等都普遍烧制茶盏，其中建窑、吉州窑烧制的黑釉—褐釉茶盏特别有名。重黑褐色，品茶汤青白之美的风貌在当时也蔚然成风，后又创制出有兔毫盏、油滴盏、曜变盏、鹧鸪斑茶盏、剪纸贴花茶盏、木叶纹茶盏等相当多的具有不同美学价值及观赏价值的茶盏。

二、茶盏的胎釉之美是自然结合的经典

古代茶盏的胎底颜色一般是黑色或灰色的，有一些是黑褐色的，这种颜色形成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它的含铁量比较高。胎骨比较厚实坚硬，如果我们用手敲击这一类茶盏的话，还会听到有明显的金属声音，这就是后人把古代茶盏的胎称为铁胎的原因。整体胎质不细腻，沙粒较多，手感比较厚重，这也和烧制工艺有关，盏一般来说都是在高温条件下烧制而成的，如果它的胎土比较细腻的话，那么烧制过程中这一类建盏就会发生变形。而宋代建盏，它们之所以比较粗糙，主要是为了防止它的变形，而它的胎内又含有很细小的气孔，这类气孔是有利于保温的，同时加快了茶汤与盏本身的接触，使茶汤的味道变得更加鲜美，这也形成了古代茶盏特有的风格特征，这一类茶盏在古代的时候可以说是引领了时尚潮流，就说明它本身就具备很高的艺术及实用价值。从宋代建盏的胎质特征中也可以感受到它古香古色的韵味，以及给后人留下的无限的遐思。这一类茶盏无疑来说是最成功的，因为它能将人们的思考点与关注点紧紧地扣在自己的身上。

茶盏是在窑内高温焙烧过程中，通过瓷土与窑火高度结合的艺术品，烧制过程中釉面在产生的各种气氛中还原，形成奇特的斑纹。茶盏的釉，属于我国古代结晶釉的范畴。在烧制过程中，由于不同盏所处位置的窑温和气氛不同，釉水会变化出各种自然奇特的花纹。这种由于釉水本身的变化，而不是人工通过色釉控制产生的花纹，称之为“窑变”。结晶釉的窑变花纹，是和烧成技术有关系的，古代都采用龙窑和柴火烧成，窑内各处的窑温和气氛都具有较大的差别，建盏不可能具有一致的釉色和花纹，并且也不是所有的盏都具有窑变的效果，这就使得烧成后的釉色花纹复杂多变。在宋代时，这些斑纹人工是难以控制的，是自然的造化形成变幻莫测的釉色彩斑，有些斑纹让人感觉像宇宙星空般的景色，犹如梵高的油画艺术中的点彩，有的又犹如泼墨山水般的流淌，有的又如兔子毛皮一样的舒展，精美绝伦、美轮美奂，给人无限想象空间。宋徽宗在《大观茶论》中写道：“盏色贵青黑，玉毫条达者为上。”描述的也是茶盏。蔡襄在其所著《茶录》中写道：“茶色白，宜黑盏。建安所造者，绀黑，纹如兔毫，其坯微厚，熁之久热难冷，最为要用。出他处者，或薄或色紫，皆不及也。”描述的就是茶盏的外观特色之美。同样的原料，在不同的窑炉、不同的窑位、不同的季节、不同的天气，烧出建盏的花纹类型、纹样釉色全然不同。它如同大自然天然孕育的孩子一般，每盏都有不同的面部特征。茶盏除了需要高超的陶瓷制作技艺，更多的是需要看天意，加深了其艺术性表达的不确定性。茶盏艺术就是在追求不变中的变，是在窑火中提炼出不同的色彩与影像，是在烈火中挥笔作画，追求意想不到的境界。其中微妙细腻的色彩及块状造型的出现是极其有难度的。它没有标准的配方，是不可以重复制造的东西，它的成因受到许多条件因素的制约，它的结果却是出乎意料，而绚烂夺目的。所以，无论古今中外，纯粹优秀的茶盏作品非常稀少。茶盏是土与火高难度结合的艺术，是一种全新美学形态的创新与展示。

特别是从色彩对比功能上看，茶盏是在黑釉或褐色釉上露出或清晰的银白条纹，或变化多端的色彩斑点。当古人斗茶时，茶盏在阳光的照耀下和白色的汤花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构成了一幅优美而和谐的画面。其中釉变茶盏在色彩上更加拥有变幻多姿的色彩，美得像一幅无法复制的画面。有时随视角不同，色彩变化犹如彩霞。细心欣赏碗内彩霞有淡蓝、藏青、浅紫、朱砂红、金黄色等色彩，是那样浑然天成，更奇之处是在光照下，能折射出七彩光晕，且随着视角的改变，色彩也会变幻五光十色，奇妙无穷。宝石蓝釉彩的茶盏在宋代被视为保佑圣物之釉色，是御用典藏之珍品。本器内壁上蓝宝石般釉面，光泽柔和，反折射光源效果极强，像蓝色妖姬般的视觉，妖艳迷人。这种铬（宝石）蓝釉真是天下无双，好像此物只有天上有似的。惊叹世间，也是宋代茶盏的顶峰成就之“灵魂”。该器可谓“玄之又玄”“神之又神”，是难得一见之“神品”，无律可寻，无法可道，全凭偶然造化，说它是“经典”古代艺术品，一点儿都不过分。该茶碗用“碗中彩霞”来赞叹它，最合适不过。其他在图案形象上变化莫测的茶盏，还有金兔毫、银兔毫、鹈鹕斑、油滴、豹纹、盖帽茶盏。

三、盏现水中之美代表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层美学含义

茶盏中手工描绘品种更是赋予了时代人文精神的表现，古人在艺术创意上，并不局限于对黑釉审美的追求，在黑釉的基础之上再进行艺术创作，在茶盏的内侧进行手工描绘，其材料使用纯银绘制，创作题材多种多样，其中人物题材主要描绘的是婴戏莲花、婴戏牡丹图，人物描绘得活灵活现、精彩纷呈;花卉多以描绘牡丹的题材为主，还有用书写吉祥用语的文字表达形式，多种题材的表达，表现了当时的人文观念与生活情趣，其描绘的功力也是非常精彩。在黑色的釉面上进行纯银的描绘是具有相当大的难度，凭借古人的创造力及对艺术的执着精神，这些不可思议的茶盏作品才出现在世人的面前，条条银线展现了很好的书法功力，阴阳交错中表现了艺人内心的情怀，银线的组织构成展现了当时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

历代茶盏中要说最神奇就是与大自然有机结合的木叶盏，说到木叶盏就不能不说吉州窑的伟大创举。吉州窑，位于赣江西岸，宋代时期，与北方磁州窑、闽北建窑形成了颇具地方特色的窑系，影响极大。吉州古窑兴于晚唐，盛于两宋，衰于元末，因地命名，因当时永和又为东昌县治，故又名东昌窑、永和窑。吉州窑产品精美丰富，尤以黑釉瓷（亦称“天目釉瓷”）产品著称，其“木叶天目”饮誉中外。在古代陶瓷烧制技艺不断的发展过程中，大国的工匠们已经不满足釉面的变化所产生的特殊效果，并开始尝试茶盏的烧制与自然物态相结合的新工艺、新方法，于是创举出举世闻名的木叶茶盏，其方法是将天然的树叶与天然的矿物釉料相结合，并将树叶放置在茶盏的底部，经高温烧制，树叶在烈火的高温中化为灰烬，但其脉络在矿物釉的融化流动过程中被完整地保留在茶盏的釉色当中，与茶盏完美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当我们举杯端起一盏清茶时，盏底随波飘动着一片秋叶，饮茶的同时欣赏人工与自然创造的和谐之美，是一种怎样的情怀和美丽呢？古代的茶盏技艺之美不仅入观而且入神的评价一点儿都不为过。

茶盏不但满足了文人、士大夫的生活享受，形成新而独特的美学含义，并且充实了古人的精神世界，而且这种精神境界是交融的，交融到中国传统文化的书画、诗歌、散文的创作当中，所以茶盏也是一个时代的精神产物，成为一个特定时代的独有标志。古代的文人们更不会吝啬笔墨，将其作为诗词中的常咏之物，为后人留下了丰富的文化参考资料。历代的茶盏集天地灵气于一体，融雅玩、实用于一身;在烈火中锤炼，与天合其德，与地合其性，与人合其情。一把好茶盏，承载着岁月的变迁，表达着制盏者的心声，流淌着鉴赏者的酸甜，凸显着茶盏文化的精华，体现出了浓郁的乡土气息和地方文化特色。多样性的工艺与釉料的运用与创造，丰富了历代瓷器的种类。所以，茶盏不仅仅是与皇帝结缘，更是与文人雅士结缘，留下了许多歌颂茶盏的传世之作，使得茶盏的艺术性与人文性得到了進一步的提升。

四、茶盏在现实生活中更具有实用美学意义

茶盏除了具有深厚的艺术魅力和强烈的感染力之外，还有日用功能、陈设审美、把玩品味，还在一定程度上表达了制盏艺人本身的思想感悟、审美趋向、造型意识等。这些表现在精神世界方面的内容，决定了建盏的结构、风貌和基本风格，是其艺术表现形式的延伸和发展。我们都知道中国陶瓷的烧制到了宋代已经有相当成熟的技艺，不论是青瓷、白瓷都非常精美。然而在茶盏的烧制过程中，古人却根据实践的经验用了含铁量较高的陶泥类的材料作为盏的胎体进行烧制，在手工的磨制过程中会造成胎体颗粒比较粗糙，使得茶盏胎内蕴含许多小气孔，胎与釉的结合使得用茶盏饮茶非常有利于茶汤的保温，而且能够很好地软化水质、激发茶香，对泡茶、饮茶有很好的保鲜效果，可以有效地防止茶汤“变质”，而且不易残留茶垢，便于使用之后的清洗。茶盏釉含铁量高，使用过程中释放出二钾铁离子，可以吸附水中氯离子变得很容易被人体吸收。而铁元素是人体必需的微量元素，从而可以有效地防止贫血等。据上海硅酸盐研究所对古代茶盏的成分分析，盏胎釉中含有二氧化硅、三氧化二铝、三氧化二铁等等，这些成分各司其职，不仅能预防一些疾病，还能有效杀菌，提升口感。胎中的铁元素不光对人的身体非常有益，也使得盏使用时间越久，建盏越有“活力”，会养出七彩宝光，美得让人陶醉。盏与中国的茶文化息息相关，历代茶建盏的造型都较为规整，线条婉约而流畅，修足干净利落，圈族内部浅挖较为平整，给人一种行云流水般的畅快感，再加上胎釉含铁量高易于受热，厚胎和胎内蕴含细微气孔，易于保温隔热，因此正好迎合了当时茶盏的斗茶、点茶方式，不仅被文人士大夫所喜爱，更被宋朝皇帝所青睐，连宋徽宗都亲自作诗赞叹“兔毫连盏烹云液，能解红颜入醉乡”。每一件作品，都是科学和艺术的融合，是实用性与功能性的统一。茶盏还体现了形式美的特征，如造型上对称、均衡，富有节奏感和韵律感，整体比例协调。通过创作感悟，通过使用怡人，通过收藏悦情，通过品玩而达到一种更高的境界。品鉴中国传统茶盏之美，就像品尝一杯几百年的老酒，温润而香气扑鼻，慢慢地感受岁月留下来的痕迹与色彩的绚丽光芒。茶盏之美，就像午后喝上一杯清茶，沁人心脾、精神抖擞，需用心去感受这历史文化留下的芳香，随着时间文化的沉淀越发积累出其独有的艺术魅力。随着当今时代的发展，陶瓷工艺科技的进步，现代的茶具制作工艺已经无法让人感受到昔日的工匠精神，如何保留传承文化沉淀中的茶盏的精神风貌已经是当代艺术家的向往与追求。相信当代的茶盏创意在继承古法的基础上，融合现代人的精神风貌定能展现这个时代的精神面貌。天天忙碌的人是无法发现水中之美的意境，体会不到人类精神与自然完美结合之美、窑变之美、描绘之美，这是水、泥、火完美的结合，是人类精神智慧的结晶体，留于世间，品于世间，藏于世间。只有当你静下心来，停下匆匆的脚步，认真地端详品味的时候，才能从真正意义上感受传统茶盏朴实无华背后的星光闪耀和涅槃重生后的万丈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