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濂散文研究——以传记类散文为例
2022-07-06徐翰程王军涛
徐翰程 王军涛
宋濂在描写传记类散文时会突出其人物的特点,对某一个点有着集中的侧重。由徐柏容、郑法清主编,高志忠、高天选注的《宋濂散文选集》对于传记类散文可分为四类:“事传”“情传”“德传”“奇传”,而笔者认为此处分为三处也可更加直观概括宋濂散文的分类。首先,是对大人物廉政爱民体恤民情的亲和表现;其次,是对小人物品德高尚生不逢时的惋惜;最后,是对人物情操志节的赞誉。无论是对官吏大人物的描写,还是对普通小人物的刻画或是对情操志节的凸显都彰显出宋濂别具一格的文章特色。宋濂通过细腻的描绘,勾勒出一个个生动形象、具体化的人物,并且通过这些描绘弥补了历史空缺。
一、对官吏大人物廉政爱民的描写
在《浦阳人物记卷上·政事篇》中有记载:“政事于人大矣,操厚伦惇俗之具,执舒阳惨阴之柄,御赏善罚恶之权,任出生入死之急寄……能以一善自效于官者,岂可使之泯泯无闻乎!”其中不难看出他对官吏的关注,而注入其中的《杨璇传》对于人物描绘更是绘声绘色:
是时,苍梧、桂阳猾贼相聚,攻郡县,贼众多而琁力弱,吏人忧恐。珑乃特制马车数十乘,以排囊盛石灰于车上,系布索于马尾,又为兵车,专彀弓弩,克期会战。乃令马车居前,顺风鼓灰,贼不得视,因以火烧布,布然马惊,奔突贼阵,因使后车弓弩乱发,钲鼓鸣震。
此段落对于战争中敌众我寡和百姓忧心忡忡有着很详细的介绍,主要思想体现在凸显杨璇不畏强敌、足智多谋、以少胜多、智勇双全的形象。另一方面战场备战情况的描写也非常细腻,比如放置石灰、布匹相系、兵车弓弩的筹备都有着详尽描述,鼓鸣声震天可见战场阵仗气势鼎沸和规模宏大。而在关于杨璇正义凛然一面也有非常精彩的描写:
防禁严密,无由自讼,乃噬臂出血,书衣为章,具陈破贼形势,又言凱所诬状,潜令亲属诣阙通之。
在上书路途中防守严密,杨璇不能亲自前去,于是把手臂咬出血,用血在衣服上面写好奏章,具体陈述了打败贼兵的情况,且说明赵凯诬告自己的缘由,秘密地告诉亲属去朝廷通报。杨璇那果敢和刚正之气在简短的叙述下被描绘得栩栩如生,仿佛呈现在世人眼前。
《胡长孺传》则是突出人物秉性和品格,以典型事例来凸显人物的个性特征:
岁丁未,浙东大侵,戊申,复无麦,民相枕死。宣慰同知脱欢察议行赈荒之令,敛富人钱一百五十万给之,至县,以余钱二十五万属长孺藏去,乃行旁州。长孺察其有干没意,悉散于民。阅月再至,索其钱,长孺抱成案进曰:“钱在是矣。”脱欢察怒曰:“汝胆如山耶!何所受命,而无忌若此!”长孺曰:“民一日不食,当有死者,诚不及以闻,然官书具在,可征也。”脱欢察虽怒,不敢问。
元成宗大德十一年(1307),浙江东部闹饥荒,麦子没有收成,老百姓饿死人数众多。胡长孺在这个大背景下果断把赈灾剩余钱财散尽给受灾村民,及时阻止了宣慰使脱欢把钱财贪掉的想法。当对其问责之时,胡长孺则全身而退地将公文案卷提交给他,也使得他哑口无言。通过这样的事情显示出他果敢、机智和刚正不阿。再比如对胡长孺另一处描写:
民荷溺器粪田,偶触军卒衣,卒抶伤之,且碎器而去,竟不知主名。民来诉长孺阳怒其诬械于市,俾左右潜侦之,向杖者过焉,戟手称快,执诣所隶,杖而偿其器。
此小事件列举不难看出胡长孺爱民之心,在为了寻找士兵之时所用对策也让人拍手称快,而这一系列描述使得胡长孺那聪慧过人的形象更加具体,通过对士兵的惩戒也给事情交出了完美的答卷。
在《宣慰曾侯嘉政记》中则描述了深受民众爱戴的大将军形象,对士兵清肃管理,对军营纪律严明,不与百姓相犯,获得了百姓的青睐:
师还,邦人德其善驭士卒而弗扰也,思之不置。
当部队走时百姓恋恋不舍,在文章开头之处率先阐述了百姓对曾侯的爱戴和欢迎,而同时也对后面《宣慰曾侯嘉政记》内容的展开埋下伏笔。
往岁,大将军赵野逊台,首统军道浦阳。涂逢农贾及浮屠、黄冠,师不问能不能,以徽缠絷颈,使肩辎重。或血流不止,出即杀以徇。
随后文章又对先前军队对待百姓的欺压有了详细描写,凸显了蛮横的统治和对百姓的摧残。通过百姓被屠杀的具体事件来描述当时人民的凄苦和悲凉,这与先前极受百姓爱戴的曾侯形成了强烈反差。而宋濂本人对于此事情的看法,文中也有阐述,同时也说明了他对曾侯的高度赞扬:
濂虽不识曾侯,窃闻所至以爱民为务,今来浦阳,会大府有验亩征粮之科,为之恻然,亟白部使者罢之。则其及物之功,又不特善驭士卒使弗扰而已也。濂因弗敢辞,为文其事于石。然而,石可泐也,文可灭也,曾侯之功,简在县民之心者,千百载犹一日也。
宋濂在知晓曾侯得民心之时,发出了许多感叹。虽然宋濂不认识曾侯,却知道他受到百姓爱戴,其原因不仅仅是严禁士兵去骚扰百姓,还有他免除田亩征收的举动。宋濂通过一个个待民如子、亲民至上的形象来树立其刚正不阿的价值观点。再者,这些人物塑造中也拥有着机智过人,与恶人斗智斗勇的精彩描述。通过这一个个立体形象的塑造来体现出在宋濂心中对于官吏人才的标准和定性。
二、对普通小人物的刻画
比如《周节妇传》讲述的是一名节妇含辛茹苦养育儿子成长的故事。周节妇无论对丈夫哥哥家的孩子还是对自己的孩子都体现出了强大的责任心和为人之母的博爱之心,同时也为儿子们的操行树立了典范。当她面对苦难时有人提议她改嫁:
“呱呱者何足恃,奚为自苦也?”节妇怒,不与言,剪鬓发示之,厉色峻辞,使人莫敢近。
在艰难困苦情况下改嫁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可是却被周节妇义正词严地拒绝了。她认为再次改嫁对孩子成长不利,随即剪下鬓发并严声惧厉地对他人发出警告,使别人不敢靠近她,这体现了周节妇的果断与决绝。而在教育孩子方面,周节妇也是格外重视:
市诗书,教诸子,夜焚松脂于室,坐诸子两旁而口授之。或怠睡首俯,辄笞咄不少恕。及长,遣从名师游,所友善士相过则喜,为之置酒;否则,愤叹竟日。
周节妇虽然经济困乏,但是在孩子教育方面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无论是在对孩子严格程度上,还是在跟随名师学习教育理念上,都对孩子培养有着极其积极的作用,这为其子日后的成才之路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秦士录》则描绘了邓弼怀才不遇、生不逢时、报国无门的悲惨人生。虽宋濂描绘的是小人物,但其内涵揭示了封建统治下对人才埋没,空有壮志未能报国的遗憾。从文中不难看出邓弼是一名文武双全之奇才,在此处描写例如:
身长七尺,双目有紫棱,开合闪闪如电。能以力雄人,邻牛方斗不可擘,拳其脊,折仆地;市门石鼓,十人舁,弗能举,两手持之行。然好使酒,怒视人,人见辄避,曰:“狂生不可近,近则必得奇辱。”
这里对邓弼人物形象有着直观刻画,凸显出邓弼身体条件优势和能力,他作为一介武夫和壮士,有着“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能力,却在另一方面也颠覆了人们对壮士的刻板印象,他虽然豪放,却不粗犷,因为他同时对文化和经史子集方面有着深刻的了解和丰富的知识储备。
四库书从君问,即不能答,当血是刃……遽摘七经数十义扣之,弼历举传疏,不遗一言。复询历代史,上下三千年,纚纚如贯珠。
邓弼与书生对峙之时以生命作为赌注的想法,足以看出内心对知识能力的笃定。而他对知识倒背如流、无一遗漏的表现也是羡煞旁人,这让开始看不起他的书生对他刮目相看、无地自容,雕虫小技的舞文弄墨使文中出现了人物刻画反差,凸显了邓弼的才华。而在战场上邓弼也有着极其不错的表现:
暨弼至,众槊并进。弼虎吼而奔,人马辟易五十步,面目无色。已而烟尘涨天,但见双剑飞舞云雾中,连斫马首堕地,血涔涔滴。
邓弼上战场后对敌方大杀特杀,他血染沙场在戰场上有着卓越的表现,战场上无人不惧怕邓弼的骁勇善战,这其中也用自己的表现证实了自己。而后来因为朝廷内斗他却无用武之地,使他能力被埋没,不禁发出感叹:“天生一具铜筋铁肋,不使立勋万里外,乃槁死三尺蒿下,命也,亦时也。尚何言!”这种对命运的无奈使读者对人才被埋没深感遗憾,也体现了当时小人物面对世俗不公的悲壮。
《李疑传》则体现了小人物重情重义、轻财重德的君子形象。在浑浊世间,这种清廉君子形象与之形成鲜明反差,从中表明了宋濂对李疑的赞赏和钦佩。李疑无论是对范景淳的细心照料还是冒险对耿子廉妻子的收容,都成了浑浊社会中的一股清流。在文中李疑对这两件事情的表态凸显了他的清正和热心:
及二子至,取囊按籍而还之。二子以半馈,却弗受,反赆以货,遣归……人孰无缓急,安能以室庐自随哉!且人命至重,倘育而为风露所感,则母子俱死,吾宁舎之而受祸,何忍死其母子乎?
当范景淳的孩子前去找李疑之时,他将钱财如数奉还并拒绝了他们的好意。文中最后引用《伯夷列传》一句话:“举世混浊,清士乃见。”另外,“吾伤流俗之嗜利也,传其事以劝焉”这句话也是点睛之笔,是宋濂对李疑的高度评价。
三、对情操志节的直接表现
以《谢翱传》为例,凸显了谢翱一生志节。当文天祥对儿子们说出“痴儿莫问今生计,还种来生未了因”便英勇就义后,谢翱对他感情的祭奠更加浓重,无论是见山见水,还是碰到与文天祥相关的事物,都会悲痛难忍,失声痛哭。
及宋亡,天祥被执以死,翱悲不能禁,只影行浙水东,逢山川池榭、云岚草木与所别处及其时、号相类,则徘徊顾盼,失声哭。
当宋朝灭亡后,触景生情的谢翱每次遇到与文天祥分别时相似的场景总是会失声痛哭,谢翱对文天祥感情之深是难以掩饰的,他与文天祥有着难能可贵的知遇之情。与此同时,宋濂对谢翱志节也有着高度称赞:
翱一布衣尔,未尝有爵位于朝,徒以被天祥之知,麻衣绳屦,章皇山泽间,若无所容其身,使其都重禄,受社稷民人之寄,其能死守封疆决矣。翱不负天祥,肯背国哉?翱盖天下之士也。
谢翱虽然不是高官爵位,可因为对文天祥有着知遇之情,他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穿着破衣烂衫奔波于山林间。宋濂对其有着极高评价,无论对个人情操还是上升到对国家感情都有着极高的气节,并且宋濂将他与天横相比较足以看出对谢翱的赞誉。
《采苓子传》描述明代郑濂的事迹。他善于辨识药材却不为官职,置身于山水中释放自己的性情,只专心采苓,他生活充实且快乐,不被生活杂事所扰。甚至很多人都认为采苓子身份奇特并猜想他是不是隐者,采苓子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谓予为隐耶,吾从而隐之;谓予为非隐邪,吾从而非隐之。隐固非也,非隐亦非也。大块既授我以形,显之、微之、潜之、昭之,一将听之。苟参之以人焉,则神分不全矣。神分则真漓真漓则道戾道既戾则吾将觅我且不可得况听为隐与非隐者邪?
而此处郑濂也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其中说道如若杂糅人情世故,那么就会违背道德缺少人格真我,进而违背道德。他活得洒脱,跟随自己最纯粹的内心,享受着山林中生活,不图名、不图利做好自己的事,这种情操节气使宋濂在与他接触时也不禁有所感叹:
因与采苓子游,同步白麟溪滨,见其目光炯炯,射松桂上如月,疑其有道。
宋濂此处评价认为他与众不同。将他对于目光的描写与月光形成呼应,进而通过月光来映射郑濂的特别之处。郑濂这种悠然自得的状态与早年宋濂生活非常相似,这也不难看出宋濂对他有着认可和赞许之情。
宋濂传记类散文可以通过以上三个方面进行分类,无论是对官吏的刻画,还是对小人物的描写,或是对情操志气的凸显,宋濂笔下的人物都有各自特点,在散文中凸显了各自背景和人情世故,这些传记类散文在宋濂的记录下栩栩如生。其散文不仅表达了他对人物的赞美和自己的观点,另一方面还成为还原历史人物中的重要信息。
本文系西藏大学研究生高水平人才培养项目“宋濂散文研究—以传记类散文为例”(项目编号:2019-GSP-S011)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