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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育的悖论

2022-07-06刘晗

世界博览 2022年13期
关键词:职场生育家庭

刘晗

从电影《克莱默夫妇》《革命之路》到《婚姻的故事》,无一不是从细枝末节中展示真实的生活,其中高知女性面对的压力以及她们考虑问题的维度,都带给人们更多的思考。

长久以来,女性的选择与境遇始终作为社会热点问题引发各方关注,在一系列新闻相关话题中,她们不是被忽略了就是遭受歧视,即便是职场中的高知女性也不例外。在中西方主流文化观念中,成为母亲是女性的必经之路,新手妈妈被灌输养育经验,却很少有人被告知如果不当妈该怎样规划人生。因此,就算经历了无数大考的高知女性也会对这个问题一头雾水,有人正是在迷茫中错过了所谓的最佳生育期而追悔莫及,但也有少数人权衡利弊后放弃了为人母。

这么看来,在生育的选择上,高知女性要面对的压力比普通人大得多,她们考虑问题的维度也有所不同,比如她们会考虑生孩子的性价比,如果抚育子女的时间投资到自己身上,发展职业生涯,这样更容易获得成功。如果有了孩子,势必要牺牲大部分时间和金钱,甚至在必要时候牺牲自我,成为全职妈妈。但是,选择不当妈妈,在甚嚣尘上的“催生大潮”中,身边的亲友能否给予“无后”宽容和理解,也是一大难题。

身份转换、家庭危机以及职场压力

在很多人看来,高知女性经过重重人生大考,念到硕士博士,而后选择回归家庭相夫教子,实属浪费。然而也有相反的观念:职场上从不缺人才,但妈妈所担负的责任是无人可以取代的。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教授沙尼·奥加德本身也是一位母亲,她对高学历、高收入的伦敦女性进行了深入采访,这些高知女性曾是叱咤职场的社会精英,为了照顾孩子而回归家庭,成为全职主妇。《回归家庭——家庭、事业与难以实现的平等》揭示了性别平等的假象以及现实的不公正,一面是社会呼吁职业女性在平衡家庭与工作之间游刃有余,另一面则是职场高强度的工作内卷和性别歧视阻碍她们的上升空间,以及家庭成员的甩锅。她们分担了大部分家务,却被他人视为居家闲人,重返职场也变得困难重重。

奥加德采访的几位女性无不陷入两难窘境。利兹曾是一名学者,嫁给了一名律师,在第一个孩子出生后中断了事业,儿子和丈夫总在做家务上抢功,忽视她为家庭作出的贡献。从事新闻工作的珍妮特婚后就把雄心壮志献给家庭了,坦言家庭成员在家务和育儿上完全依赖她,而且个人价值完全被低估,当妈之前所具有的学历和职业优势在“母职惩罚”下消失殆尽。

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原本拥有大好前程,甚至比她们的另一半更有成就,但生育之后很难像没当妈之前那样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无论加班还是社交都会被照顾孩子挤占。她们被迫离职并非出于享受家庭生活,或者缺少职业抱负,更多地还是出于工作制度和生活的不匹配。奥加德感叹:如果连我采访的高学历特权阶级妇女都无法抵抗她们遭遇的男权体制,连她们都难以表达和实现自己的渴望,那么,那些文化层次较低的女性又会怎样呢?事实上,以高知女性的经济实力,足以将家务和育儿外包,为何还要做家庭主妇?如果说她们喜欢家庭多过职场、受到母性天职的驱使过于牵强的话,那么,安妮-玛丽·斯劳特的例子更能阐释这背后的真相。

2018年,斯劳特在大学的毕业典礼上致辞。

斯勞特与家人。

作为美国著名国际法学家和政治学家,身兼普林斯顿大学伍德罗·威尔逊公共与国际事务学院院长,斯劳特还是两个十几岁男孩的母亲,而后她还接受了国务院政策规划司司长的职务。虽然当教授的丈夫全力支持接手了家务,但正值青春期的儿子出现了过激行为被勒令退学,于是她毅然放弃了公职,回到学校教书,这样至少给陪伴孩子留出了时间。斯劳特曾一度深信,家庭事业可以双赢,但在现实中面临抉择的时候,她还是退而求其次。她把自己的经验和困惑写进了《我们为什么不能拥有一切》中,她在35岁前追求事业,38岁才生下第一个孩子,这让她意识到那些激励女性走入职场的宣言是不切实际的。

希拉里·克林顿29岁结婚,33岁生下女儿切尔西,53岁丈夫任期结束,她的政治生涯才刚刚开始,70岁还去竞选美国总统。当妈之后完全放弃事业,重返职场无疑难上加难,如果兼顾二者,哪怕降低要求,至少可以保持着工作状态。作为国际事务专家,斯劳特提出社会政策也要有所倾斜,她认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爱远比竞争更重要,提倡弹性工作,把家庭放在首位。

斯劳特把自己的经验和困惑写进了《我们为什么不能拥有一切》一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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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元化的女性独立意识的觉醒

在韩国有“三抛一族”,即因为生活艰辛而放弃恋爱、结婚和生育的年轻一代。日本作家小林美希则在《不让生育的社会》中揭示了日本社会将育儿责任强加于女性的现状,孩子出生后母亲便面临失业,父亲在外工作而导致的缺席,注定了她们将会孤独地带大孩子。

日本的社会形态代表了一种趋势:当今社会发展速度迅猛,社会压力饱和,工作占据了大部分时间,随着女性受高等教育的比例显著增长,她们的教育优势在职场中凸显出来,并将这种强势延续下去,她们优秀的成绩转化为积极的事业心。她们不安于现状,不断追求更高的职业目标,即便是工作之外的业余时间,也不放弃学习充电,以满足自己的興趣爱好。总之,她们期待工作的成就要与自己的能力相对标,体现出个人价值。

教育给了高知女性独立生存的能力,另一方面也赋予了她们发觉适合自己的多元化生活方式。她们不再像传统女性那样以家庭为中心,而是为自己而活,在居住和消费上找到理想状态。如果当了母亲,这些单身福利就会消失殆尽,她们受不了养娃引发的负面情绪,更不愿意让孩子吞噬掉所有时间。这种现象在德国尤为明显,三分之一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没有子女,因此被称为“德国母亲之谜”。

德国学者芭芭拉·文肯认为,德国社会期望母亲无所不能。萨拉·费舍尔的小说《母亲幸福的谎言》讲述了在德国为人母的心路历程,孩子眼中的母亲是他们成长过程中最重要的角色,但女性的职业生涯也遭受波及。在德国,生完孩子一年中为了尽快工作而把孩子送进保育机构的女性被贬低为“乌鸦妈妈”,而高知女性的完美主义受不了如此待遇,她们将婚姻视为生活的非必需品,当她们获得了社会地位后,对待婚姻和家庭的态度也相对提升,不再看中物质层次,而是注重情感上的陪伴。高知女性坚持“我的身体我做主”,过起了丁克生活。

在中国首部聚焦女性生育问题的纪录片《奇妙的蛋生》里,讲述了一对丁克夫妻的故事。从传统的婚姻观来看,孩子维系着夫妻二人的关系,而丁克夫妻的关系存在着不稳定性。纪录片里的丁克家庭,夫妻二人都是大学教授,携手走过几十年,可谓事业有成、感情默契的代表。他们二人之所以达成不生孩子的默契还在于价值观的统一,对生养孩子没有强烈的欲望。妻子30多岁时意外流产后,他们决定不要孩子。再者,他们的职业环境比较宽松,长期在校园里工作,与他们打交道的都是学生,填补了情感上的孤独感。夫妇二人爱好旅行,寒暑假都是在旅途中度过,不存在外界所说的没孩子的空虚感。最关键的还是双方父母的开明,没有家庭压力。

丁克家庭的老年生活也成为热议的话题,“无后”家庭需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毕竟没有后悔药可吃。他们需要提前做好准备,钱和医疗保险是必须的,再者就是筹划一下老年生活该如何度过。作家凯特·考夫曼曾在企业从事招聘和培训工作,在生活中也曾为生育做过准备,她与前夫放弃不孕治疗,双双辞职,后来她才察觉到没孩子的生活和一般家庭的不同。凯特重拾老本行,在《不当妈会怎样:无后生活的N种可能》中,她采访了跨越5个世代的数百位“无后”女性,探索她们对事业、家庭、社交、理财、临终安排等的体会与看法,用亲身经验和故事说出真相:“当我们不必和自己的孩子系在一起,我们可以自己主导自己的生命,让生命里充满其他不一样的关怀、快乐和考量。藉由仔细思量自己的能力,我们可以一己之力让人生与我们重视的价值相符。”这些被边缘化的女性在现实中往往扮演着至关重要的社会角色,当妈与否不再是衡量生活理想的唯一标尺,而是多元化生活方式之中的一种。

学霸父母怕养出学渣娃

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高知女性不一定要在职场上体现其自身价值。高知女性去做全职妈妈是大材小用,在于社会对全职太太的误解,认为她们普遍学历较低、没有主见、经济上依靠丈夫,等等。然而,现实中全职太太的工作等于经营着一家小型企业,“家庭CEO”照顾各个成员,操持家务身兼数职,每个环节事无巨细。作为高知女性,当了妈后投入最多的当属孩子的教育,爸妈是学霸,岂能容忍把孩子养成学渣?他们期待孩子复刻自己的成功,因此会更多地关注孩子的学习和成长。由于他们在孩子身上倾注了太多心血,以至于孩子在成绩上稍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忧心忡忡。

高知女性都坚信自己的高智商可以遗传给下一代,但事实上基因的遗传力并非百分之百,并不是所有孩子都遗传了父母所向披靡的学霸人生。英国科学家弗朗西斯·高尔顿在《遗传的天才》里提出了“均值回归”的现象——智商高的父母,孩子的智商不会一直飙升,而普通父母的孩子,在智商上不一定平庸。这样看来,养孩子不仅靠基因,还有社会文化因素,换句话来说,不管你是学霸还是学渣,所有的孩子都在同一起跑线上。

如今竞争环境日益激烈,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高知女性会发现,如果想当学霸,门槛也相对提升。学霸母亲一改往日传统主妇专心操持家务的形象,她们的任务重心不再局限于打理家务琐事,而是变身为投入孩子教育规划的“母职经纪人”,围绕着辅导孩子功课、参加课余活动展开,有时使出了浑身解数,甚至比自己当年还要努力,但结果孩子和家长都精疲力尽。毕竟成功难以复制,自己的经验是否适合孩子另当别论。如果以自己当年的成绩对标孩子,就很难接受孩子不如自己的现实,过度“鸡娃”对他们施压,大多适得其反。

经过2年多的努力,2021年6月,法国国民议会最终通过了生物伦理法及其关键条款。该关键条款规定向所有妇女开放医疗辅助生育(PMA)技术,其费用将由社保报销。很多人认为这是社会生活方面的重大进步,但也有人认为这是“强行”推出引发争议的举措。

电视剧《小舍得》中,高智商的妈妈对女儿都有着不低于自己的期待。

意大利与德国、韩国和日本一样,维持着世界上最低的生育率。

怕孩子成为学渣低于期望,进而引发育儿焦虑,这也是高知女性最初考虑不当妈的原因之一。不仅承担着费力不讨好的风险,还可能遭受两面夹击:一面受到外界对她们陪伴孩子成长的肯定,另一面被谴责自身浪费社会上的教育资源,这些矛盾造成高知女性对自己的身份认知产生偏差。生养孩子对于个人而言牵一发而动全身,对于社会资源的调动和利用也堪称大工程,吃力不讨好。孩子从出生到18岁长大成人脱离原生家庭,至少需要几十万的开销,出国留学深造以及后期职业发展、组建家庭所需要的费用也不是小数,成年后组建家庭,他们的后代也需要父母帮忙抚养,当妈命中注定会承担一生的责任和使命。

生育的成本和弊端并不局限于金钱,从孕育生命初期面临的种种困境到孩子出生后耐心教说话和走路,基础的生存能力都靠母亲耐心培养。高知女性选择不当妈,无疑是要避免后续金钱的损耗和感情上的牵制,从无私忘我到失去自我,她们的存在感在家庭和社会中逐渐降低。

在未来,成为母亲可能不再是女性一生的必经之路,抚养孩子也不再是很多母亲一人要承担的任务,社会和家庭都有责任承担起来。所以,一个在生育问题上持宽容态度的社会,也一定会在不生育这个问题上采取同样的态度。

(责编:常凯)035B5837-464F-41AE-AE62-D6581FBF4E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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