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女儿学会“断舍离”

木槿

无论是失去心爱的东西、朝夕相处的宠物，还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对孩子来说都是沉重的打击。但是，这样的打击有时又是不可避免的，家长与其隐瞒、回避，不如陪孩子一起坦然面对，最好能通过这些悲伤事件，教会孩子“断舍离”，使孩子成为有情有义、内心强大的人。

我女儿诺诺今年7岁，是一名品學兼优的二年级学生。

不知道是不是喜欢读童话的缘故，诺诺从小就比同龄女孩多愁善感。在幼儿园，老师们私下里叫她“小黛玉”，因为她动不动就伤心哭泣。5岁那年，诺诺经历了几件与离别有关的家庭变故，深受打击，好在我和老公应对得当，护佑她顺利走出了阴影，心理素质明显增强了。

女儿最喜欢的枫叶裙穿不上了——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有别离的一天

清明节假期，我把家人的春装找出来洗熨，准备挂进衣柜备用。诺诺看到那条有枫叶图案的红裙子，兴奋得尖叫一声，一把抱在怀里，喃喃自语：“想死我了！你跑到哪里去了？再也不要离开我！”

那是舅妈两年前送给诺诺的生日礼物，诺诺喜欢得不得了，取名“枫叶裙”，是她夏天的“主打裙装”，经常央求我晚上洗，赶紧挂出去晾晒，别耽误第二天穿。

枫叶裙的款式和配色的确适合诺诺。她穿着它参加讲故事比赛，主持幼儿园元旦晚会，获得了无数赞誉。小孩子总是在意别人的评价，所以她更加喜欢这条裙子。

我对诺诺说：“恐怕小了吧，穿上试试。”

这两年诺诺长高了10厘米，枫叶裙虽然不旧，却已经明显不合身了。诺诺哭起来：“我不要长高，我要穿枫叶裙！”

我知道，如果我说“别伤心，回头给你买条大一号的枫叶裙”，诺诺或许会破涕为笑。但我不能这样做，因为这样做只能暂时掩盖她的负面情绪，没有彻底解决问题。

我把她抱在怀里，抽一张纸巾递给她：“你这样伤心，一定是因为很喜欢枫叶裙。来，告诉妈妈，你现在的感受是什么？”

诺诺语无伦次说了一大串，大意是：第一，枫叶裙是一条漂亮的裙子，以后不穿枫叶裙，她就不漂亮了;第二，两年来枫叶裙给她增光不少，是有功之臣，不合身就舍弃太没良心;第三，枫叶裙是舅妈送的礼物，不穿对不起舅妈。

很可笑是吧？但对5岁的诺诺来说，每一条都是真实的感受，也是货真价实的打击。

等诺诺的情绪稍稍平复，我开始引导：“诺诺，不管你有多舍不得，这条枫叶裙小了，以后不能再穿了。”这样实言相告可能有点残酷，但好处是能让诺诺直面现实，早一点抛弃幻想，这样痛苦会轻一些。

接下来，我举了很多例子，引导她明白这样一个道理：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有别离的一天。周末会过完、春天会远去、铅笔会越用越短、手表丢了有可能再也找不回来……

“可是，”诺诺哽咽，“可是我舍不得呀……”

我说：“既然舍不得，那就要爱惜它们，像朋友那样对待它们，像品尝美食那样，仔细体会它们带给你的美好，珍惜与它们在一起的快乐。这样做，是最对得起它们的方式。”

诺诺拼命点头：“我知道的，可是舍弃它们我还是会伤心。”

“其实，别离也不是完全的舍弃。”我温柔而郑重地说，“别离之后，回忆留了下来，而且会永远留下来。以后你只要想起它们，就会想起与它们有关的快乐时光。这样不好吗？”

针对枫叶裙，我进一步引导：“这条裙子陪伴你两年了，伴随你成长，为你增光，它已经尽到了自己的义务。现在你长高了，它变小了，它能为你做的已经做完了。你再穿它，得到的就不再是夸奖，而是嘲笑。枫叶裙一定不希望出现这种尴尬。所以，你和枫叶裙分手的时候到了，让我们为它做个安排吧……”

那天，我和诺诺一起做了三件事：第一，找到一个漂亮的包装盒，把洗得干干净净的枫叶裙放进去，让诺诺向枫叶裙表示感谢。第二，把盒子放到衣柜的顶上，平时看不到的地方。第三，选出一张诺诺穿枫叶裙的照片，去照相馆打印装框，摆在诺诺床头。

诺诺对我的安排非常满意。她释然的表情让我感觉她又长大了一些。

对女儿忠心耿耿的金毛犬要离去了，女儿伤心至极——每一个动物都会有生有死，就像樱桃树每年都会花开花落一样：“这是自然规律，我们可以难过，但一定要接受。”

秋风渐凉，落叶纷纷，我家的宠物狗京京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京京是一条金毛犬，诺诺出生时它已经7岁了，始终陪伴着诺诺。京京极通人性，一直默默地做诺诺的保镖，死忠死忠的。

诺诺刚学会走路的时候，我发现她一走向阳台，京京就十分紧张，马上跑过去挡在落地窗前，不让诺诺靠近。诺诺想看楼下的风景，就打京京的头，揪京京的毛，可京京就是不让开。渐渐地我明白了，京京不知道透明的玻璃窗是安全的，它担心诺诺掉下去。

诺诺3岁时，不喜欢去幼儿园，经常耍赖不起床。有一天她装病，哭哭啼啼地不肯出被窝。诺诺爸识破了女儿的诡计，生气了，冲到诺诺房间要武力干涉。京京及时出现了，它缓缓地趴在诺诺的床头，用庞大的身躯挡在父女俩之间，任凭诺诺爸怎么拉拽也不动。那意思是说：“有种冲我来，别欺负小主人！”

今年京京12岁了，多个器官衰竭，医生诊断已没有治疗价值，建议施行安乐死。

诺诺爸为难了：“诺诺要是知道了，一定不同意让京京安乐死。不行就骗骗她，就说我把京京送到朋友家了，过一段儿再接回来。”

我也不忍心看诺诺伤心，但我觉得两个好朋友告别，应该有一个告别仪式，否则有可能对诺诺构成心理伤害。我和诺诺爸商定，晚上和诺诺认真谈一次。

晚饭后，我平静地对诺诺说：“今天宠物医院的医生告诉我一个坏消息。”

诺诺抬起脸盯住我，声音发颤：“是不是京京治不好了？”

我缓缓点头：“医生已经尽力了，对狗狗来说，12岁已经是高龄了，再治疗只会增加它的痛苦。”

诺诺无限爱怜地抚摸京京的头，流出了眼泪：“那怎么办？总得想想办法！”

诺诺爸实话实说：“医生建议安乐死，就是给京京打一针，让它没有痛苦地离去。”

“你们要杀死京京？你们是坏人！”诺诺咆哮，死死抱住京京的头。

那天晚上，我用了两个小时来安慰诺诺，让她接受现实，明白安乐死是最明智的选择。

第二天上午，我们一家三口陪京京到宠物医院。进手术室之前，诺诺和京京单独待了足足半小时，我和诺诺爸没有打扰。我只听到诺诺哽咽着对京京说：“过一会儿就没事了，妈妈说也就两三分钟，然后你的肚子就不会再疼了，后腿也不会再疼了，你不要害怕，我就在你身边……我会一直保留你的照片。我发誓！”

我们火化了京京，骨灰埋在小区的一棵樱桃树下。

我告诉诺诺，每一个动物都会有生有死，就像樱桃树每年都会花开花落一样：“这是自然规律，我们可以难过，但一定要接受。生活不是用来难过的，如果京京会说话，它一定会嘱咐你要尽快快乐起来，因为你的快乐就是它的快乐，你的痛苦就是它的痛苦。”

诺诺要求在床头和书桌各摆一张她和京京的合影，我没有反对。她要求保留京京的食盆，我也同意了。希望这些东西能安慰失去朋友的她，让她稍稍明白死亡的含义，从而更加珍视生命和友谊。

最疼爱诺诺的奶奶突然去世——我力排众议，决定当天就把噩耗告诉她，并带她到奶奶的灵前祭拜，亲人亡故对孩子影响的大小，取决于家长如何应对悲伤。如果家长悲伤有度，孩子自然会很快走出失去亲人的痛苦

并非所有的死亡都有道别的机会。刚入冬，第一场寒流就悄悄带走了诺诺奶奶的生命，让全家人猝不及防。

奶奶生前最疼诺诺，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这个唯一的孙女。诺诺手里经常有大额的零花钱，不用问，准是奶奶悄悄塞给她的。诺诺每年过生日，奶奶都是提前三天订蛋糕，然后招呼全家族的人去酒楼聚餐，还要送一份价格昂贵的贺礼，让三个孙子纷纷叫嚷“奶奶偏心”。

现在奶奶溘然长逝，多愁善感的诺诺接受得了吗？家人们纷纷提醒我，最好不要马上把奶奶的死讯告诉诺诺，就算告诉，也要尽量委婉一些。诺诺的两位伯伯建议别让诺诺来祭拜奶奶，还迷信地说：“灵堂阴气重，对小孩子不好。”

我力排众议，决定当天就把噩耗告诉诺诺，并带她到奶奶的灵前祭拜。我对大家解释：“亲人亡故对孩子影响的大小，取决于家长如何应对悲伤。如果家长悲恸欲绝，孩子一定会感觉大难临头;如果家长悲伤有度，孩子自然会很快走出失去亲人的痛苦。”

在幼儿园门口，诺诺听闻噩耗，失声痛哭。或许是不久前送别京京让诺诺对死亡有了一些感悟，她在我怀里哭了一会儿，渐渐恢复了平静。我问她要不要去祭拜奶奶，她擦干眼泪提出要求：“带我去买咸水鸭。”

奶奶爱吃咸水鸭，以前每次去看奶奶，诺诺都不忘买一只。奶奶每次都会欢天喜地地接过去，得意地说：“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咱家诺诺这件小棉袄却穿在了奶奶身上！”

一进门，看到奶奶的遗像，诺诺再次崩溃，哭得撕心裂肺，惹得大家都泪水涟涟。我没有劝阻诺诺哭泣，因为她需要这样的宣泄。我只是紧紧抱住她，让她感觉安全、有依靠。

诺诺学着堂哥的样子，在奶奶灵前磕了三个头。她磕完不肯起来，大声说：“奶奶对我最好。奶奶我想你！”又趴下身重重地磕了三个。

大家都被诺诺的举动感动了，在商量葬礼仪式的时候，一致同意让诺诺手捧奶奶的遗像，走在队伍的前面。

葬礼结束后，大伯母向诺诺承诺：“以后诺诺过生日由大伯母操办，标准绝不降格！”

诺诺哭肿的眼睛闪出一丝笑意，懂事地偎在大伯母怀里。看到这一幕，我真正放心了。通过参与葬礼，诺诺已经知道，奶奶的离去是不容改变的事实，而大伯母的表态让诺诺知道她没有失去大家的宠爱，这相当于给了她安全感。本来，我是準备回到家与她谈心，向她表示待遇不变的，没想到被大伯母抢了先。

无论是失去心爱的东西、朝夕相处的宠物，还是血脉相承的亲人，对孩子来说都是沉重的打击，家长必须予以重视。但是，这样的打击有时又是不可避免的，家长与其隐瞒、回避，不如陪孩子一起坦然面对，最好能通过这些悲伤事件，教会孩子“断舍离”，使孩子成为有情有义、内心强大的人。

【编辑：陈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