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装了一个开满梨花的小镇
2022-07-05周菡莛
周菡莛
回家去看梨花,中午一家人在太湖的船上人家吃饭。
机动船行驶得很慢,还有着淡淡的工业汽油味。我不愿在沉闷的船舱里坐着,便走向颠簸的木甲板。太湖藏着多少迷人的风光,“满眼青山耳杜鹃”。我坐在甲板上,脱下鞋袜,用脚掌拨着翡翠般的湖水,感受春天碧绿的凉意。
渔网撒下,从太湖里打捞上来的银鱼晶莹剔透,如织锦银梭,让人想起“白雨跳珠乱入船”的诗句来。
迎着清和的湖风,坐在甲板上,我摇摇晃晃着喝完了一碗母亲端来的鲜美的银鱼鸡蛋羹。宋朝司马光写过“银花脍鱼肥”,银鱼肉质鲜嫩,无肠无腥,低脂高蛋白,难怪日本人称之为“鱼中人参”。在“太湖三白”里,我最爱的也是这银鱼,只加精盐、胡椒便清鲜醇美,同梨花一样素雅本真。
母亲又唤我回去,说湖里的竹篓捕了许多白虾,还上了我最爱的炸梨花酥。我站了起来,回到了船舱里。梨花酥油腻腻的,我拣了块小的尝了尝便放下了。桌上翻台,新沏了一壶绿茶。我给母亲倒了一盏,龙井茶是碧绿的颜色,吹去细密的浮沫,细抿一口,茶香沁人心脾,让人感觉来到了雾霭缭绕的茶山之间。
“放暑假前还回来吗?”母亲捧着茶碗,在升腾的茶雾里,我看到了她的不舍。
“最近比较忙,等暑假我再回来。”放下了茶盏,我躲避着母亲的目光,望着岸边青山向后退去。
“那个时候梨要上市了,可以回家吃很甜的翠冠梨了咯。”母亲很开心地说。
时间过得真快,望着母亲鬓角新长的银发,我有些迷茫了,心酸楚起来。原来梨花的美是用来追忆的,那是短暂而美好的青春,像梅上的春雪般易逝。不知怎的,我又想起那个月明星稀的夜里,沐浴着溪水般清澈的月色,我对着梨花树神许愿的场景。
“我一定多给家里打电话。”此时,我竟有些羞愧地脸红了。
春水碧于天。到了夜晚,游了一整天太湖的船到底有些疲惫了,它载着一甲板的星光,悠哉而困倦地漂浮在湖上,直到抵达太湖漆黑的睡梦里。月光与船灯一样的清白,扑落在黛青色的瓦般的湖面上。在倒映着月色的太湖里,我看到了蓬松柔软的梨花花瓣在流水里荡漾颤动,好像一道铺满白色鹅卵石的小路,赤脚踩上去,还带有晚霞燃烧殆尽的余温。小路是通往市集的路,是能买到奶糖的路,也是母亲牵着我的手走过的九百九十九次的路。此时此刻,黑夜仍然浸泡在深青色的湖水之中。我的心里突然下了一場烟雾般的春雨,雨落下来的时候变成了一根根绣花银针,细密地缝着我离家的行囊,行囊里装了一整个开满梨花的小镇。
(编辑 郑儒凤 zrf911@sina.com,采采绘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