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

金波

01    我见过你

那天，班上来了个插班生，女的，叫肖晓亚。当韩老师把她介绍给全班同学时，她站起来大大方方地说：“从今天开始，咱们就是同学了，请多帮助。”

话不多，给大家的印象深刻。

那天放学后，她径直走到男生刘雪刚面前，很郑重地说：“我见过你。”

雪刚吓了一跳。这不可能。肖晓亚是从南方一个小城转学来的，而雪刚从来没离开过这个城市，怎么可能见过面呢！他断定这个新生有点神经兮兮的。他头也没抬，只管收拾书包。

晓亚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等雪刚收拾好书包，背在双肩上了，她说：“咱俩一起走。”

雪刚一愣，他还是不说话。他想：你知道我在哪儿住呀，就和我一起走。

出了校门，横穿马路，雪刚很想快些过去，甩掉这个“尾巴”。他刚迈出一步，就被晓亚揪住了胳膊：“别闯红灯！等会儿。”

那口气不容商量。他站住了。晓亚一直揪住他，好像怕他跑了似的。

横穿过马路，雪刚停下脚步，问她：“咱俩顺路吗？”

彼此一说，两家住得还真的不远。

晓亚说：“我带你抄近路。”她又揪住他的胳膊往前走。

他们来到公园大门口，雪刚不走了，他说：“进公园要买票的。”

晓亚说：“不用。公园的篱笆有个洞，咱们钻进去。”

晓亚拉着雪刚，拐过公园门口，果然看见篱笆有个洞。

雪刚每个星期天都由爸爸陪着到公园里放风筝，可是他从来不知道这个洞。当然啦，即使知道有，爸爸也不会同意他去钻。

他们钻进公园，走在林荫道上，晓亚还是坚持说她以前见过雪刚。

雪刚不理她。他希望快点穿过公园，他真担心让同学们看见，两个四年级的男生女生怎么能一起逛公园啊！

晓亚看出了他的心思：“胆小鬼，怕什么？”

“我不怕什么。”雪刚辩解着，“我怕我爸在家等我。”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不远处的梧桐树下，坐著他的爸爸。更让他吃惊的是，爸爸身边还坐着一个女的。

他不敢再看了。这可是天大的秘密。难道爸爸要给我找一个妈妈了？他心里这样想，头也不敢抬，只是加快了脚步。

“你看见谁了，吓成这个样？”晓亚问。

“我、我谁也没看见。”但雪刚的额头上已渗出了汗珠。

晓亚索性停下脚步，环顾着四周，她要找出是谁把雪刚吓成了这个样子。

忽然，她看见不远处的梧桐树下坐着她的妈妈，而且，妈妈身边还有个叔叔陪着。

晓亚和雪刚的目光，同时看着远处梧桐树下坐着的那两个人。

“你认识那男的？”晓亚先问。

“我，我不认识。”雪刚小声说。

“我认识那个女的。”晓亚很坦诚，“她是我妈妈。”

雪刚一下子愣在了那儿，脚下好像生了根，再也迈不开脚步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晓亚，那个和她妈妈坐在一起的就是他的爸爸。

这事怎么这么巧啊！

晓亚拉着雪刚坐在湖边的椅子上，不远处就能看到他们的爸爸和妈妈。

“我告诉你，刘雪刚，”晓亚显得很平静，“搬到这个城市之前，我妈告诉过我，她在这里给我找到了一个爸爸。”

晓亚一边说一边望着那片梧桐树下。她看见妈妈笑得很甜，那个男的显得有些拘谨。

“说不定就是这个男的。我未来的老爸就是他？”晓亚像在自言自语。

听她的语气，好像不那么满意。雪刚觉得很委屈，他“嚯”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是我爸爸。”雪刚说话的声音还是很低。他虽然把秘密说出来了，但仍在犹豫着该不该说。

晓亚一听，就大喊大叫起来：“太棒了，太棒了！”

她拉起雪刚的手朝妈妈跑去，一路跑着，一路喊着：“妈妈！妈妈！”

他们一起来到爸爸妈妈面前，大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是晓亚的妈妈先说话，她向雪刚的爸爸介绍说：“这就是我那调皮的丫头，咱俩的事我都跟她说了。”

随后雪刚的爸爸介绍说：“这是我的儿子，咱俩的事我还没跟他说。但他知道南方有个阿姨关心他，每年给他买衣服。”

晓亚恍然大悟：“噢，原来我是见过你的衣服呀！”

“每次买了新衣服，她都要试穿一下。”晓亚的妈妈说。

“你今天穿的这一身我也试穿过。我说怎么像见过你呢！”

两个孩子彼此看看，都笑了。

晓亚用眼神向雪刚作了个暗示，他们拉起手，向远方的草坪跑去。

02    我想问问你

晓亚和雪刚都很开心，因为他们俩不但成了好朋友，他们两个残缺的家，不久也要组合一个完整的家了。现在，每天放学以后，不是晓亚等雪刚，就是雪刚等晓亚。大家都以为他们早就认识，他们也认可了。

有时候赶上放学早，他们还钻篱笆到公园里商量一些事情。

这一天，他们来到公园的梧桐树下，刚坐到椅子上，雪刚就告诉晓亚说：“我有件东西给你看。”

他从一个很漂亮的笔记本里拿出一张照片。

晓亚接过来仔细端详着，照片上是一个漂亮妈妈抱着一个小男孩。男孩搂着妈妈的脖子，脸蛋紧紧贴着妈妈的脸蛋。

“我一猜就能猜得着：你和你妈，对不对？”晓亚把照片还了回去。

雪刚点点头。

“可我一点都不记得妈妈了。”雪刚有些伤感，“我不到两岁她就死了。我只记得照片上的这个妈妈。”

“可我连个照片上的爸爸都没有。他不要我们了，我们也不要他了。”晓亚很开朗，说这些事情时，好像和自己毫不相干。

忽然，她好像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问雪刚：“我想问问你，你喜欢我妈妈吗？”5ED67318-04A0-430C-A9CF-DBCFE60FCBBA

雪刚不正面回答，反而问她：“你能喜欢我爸爸吗？”

晓亚说：“我看差不多，我早就想给自己找个爸爸了。”

于是，晓亚给他讲起“找爸爸”的故事：

那是我刚上一年级的时候，我特别喜欢教语文的吴老师。吴老师上语文课，经常逗得大家笑，不知不觉间就下课了。那时候我就想，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当语文老师。

有一天，放学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雨。妈妈因为在医院里抢救一个危重病人，没能按时来接我。吴老师就一直陪我聊天。天黑了，还不见妈妈来，他就找了一把伞，打着伞送我往校门口走去。这时候，正好妈妈来接我，吴老师把我交给了妈妈。

那天晚上，我问妈妈：“我想找吴老师当爸爸，您说行吗？”

妈妈听了，笑得直不起腰来。妈妈说：“你愿意他当你的爸爸，还得我愿意他当我的丈夫啊！这事得三个人都愿意才行。”

事情还很复杂呀！

现在，好办了，妈妈先找到了丈夫，我也愿意他作我的爸爸。

“可是雪刚你愿意我妈妈作你的妈妈吗？”讲完了故事，晓亚问雪刚。

雪剛还是不回答。

晓亚急了，提高了嗓门，大声嚷起来：“你要不愿意，我就不让你爸爸当我妈妈的丈夫！”

“我没说不愿意呀……”雪刚说。

这时候，从远处走来一对情侣。他们一直瞄着这两个小学生。那个女的伏在男的耳边说了句什么话，俩人哈哈笑起来，笑着笑着就来到了晓亚和雪刚面前。

男的说：“小孩，到别处玩儿去。”

晓亚白了他一眼，说：“凭什么呀？”

男的一瞪眼，想把两个小学生吓跑。晓亚可不怕，也瞪着那男的，两个人僵持在那里。

女的满脸堆笑：“小妹妹，大姐姐走累了，好孩子，给我们让个座。”

雪刚听了，就把身子往晓亚那边挤了挤，说：“你俩坐这半边，行不？”雪刚用商量的口吻问那个男的。

男的又把眼睛一瞪：“都小学生了，还不知道让座。”

那个女的阴阳怪气地说：“小学生放学不回家，到公园干吗来了？”说完还神秘地一笑。

那男的也跟着笑起来。随后，他弯下腰来，压低了嗓门问：“你们是不是在……”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我不怕！我们也没有，您想多了！”晓亚把头一昂，不理他们了。

雪刚有些害怕。晓亚知道他怕什么，就拉起他的手，向公园的儿童游乐场走去。

“咱们回家吧，我没告诉爸爸。”雪刚不安地说。

“你放心吧，我告诉我妈了，还让她去你家告诉你爸爸。我妈同意咱俩到公园玩，别怕。”

雪刚立刻轻松地笑了：“你真有办法！”

03    我们祝贺

真没想到，第二天早晨，晓亚和雪刚刚一走进教室，同学们就向他俩投来异样的目光。有的同学假装咳嗽，有的同学“噢噢”乱叫。再往新出的壁报上一看，更吓人了：不知是谁，画了一幅漫画，贴在左上角，画上画着一男一女，坐在公园的椅子上。画旁边还有一行字：肖晓亚和刘雪刚好！

雪刚看了，脸羞得通红，悄悄坐到椅子上，不敢抬头。

晓亚不怕，她咚咚咚跑到壁报前，伸手就要撕下那张漫画。

这时候，上课铃响了，韩老师走进了教室。

“先别撕。”韩老师让晓亚回到座位上，她向全班同学说：“同学们，我要向你们报告一个好消息。”

教室里鸦雀无声，连雪刚也慢慢抬起头来，等待着好消息。

“你们知道肖晓亚为什么从南方转学到我们班上来吗？”韩老师问这话的时候，却把目光停在刘雪刚身上。

同学们都不明白这和“好消息”有什么关系。

韩老师看大家聚精会神地等待着她的好消息，心中暗暗得意，好像她有宝物要送给大家似的。

“是这样的，晓亚从小没了爸爸，雪刚从小没了妈妈。他们俩的家都是残缺的家。”韩老师讲到这里，又停顿了一会儿，“现在好了，这两个残缺的家就要变成一个完整的幸福的家了，晓亚的妈妈和雪刚的爸爸就要结婚了！”

这时候，全班一片欢呼声。

突然，坐在第一排的小女生，外号“小不点儿”的举手提问题了：“那么，肖晓亚和刘雪刚不就成了一家人了吗？他俩谁大呀？是她叫他哥哥呢，还是他叫她姐姐呀？”

这一连串的问题惹得大家好兴奋，七嘴八舌，猜来猜去。

韩老师让大家安静下来：“我就是要向大家宣布这个好消息的。晓亚和雪刚是同年生的，雪刚生在冬天，12月16日，晓亚生在秋天，11月5日。他们彼此该怎么称呼，你们都知道了吧？”

“晓亚是姐姐！”

“雪刚是弟弟！”

“姐姐要爱护弟弟！”

“弟弟要帮助姐姐！”

“男生要保护女生！”

“女生要关心男生！”

教室里你一言我一语，像水开了锅一样沸腾。

韩老师瞥了一眼那幅漫画，用缓慢的语气说：“画上说他们俩好，成了姐姐和弟弟当然会‘好的。你们应当为他们俩高兴，应当向他们的爸爸妈妈表示祝贺。”

教室里一片掌声。

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一个男生站起来问道：“老师，我们能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吗？”

“能吗？”

“能吗？”

“我们想参加！”

“我们想参加！”

大家一齐要求着。

韩老师没想到同学们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她很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雪刚站起来说：“我回家跟爸爸妈妈商量一下，我想，他们会同意的。”

晓亚站起来说：“没问题的，一定邀请大家！”

那天放学的时候，有同学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壁报上的漫画变了。在晓亚和雪刚的周围，又画上了全班的同学。旁边的一行字也改成了“我们祝贺晓亚和雪刚成了一家人！”5ED67318-04A0-430C-A9CF-DBCFE60FCBBA

04    我喜欢你

第二天一早，韩老师向全班宣读了一封邀请信，是雪刚和晓亚的爸爸妈妈写给全班同学的：

四（1）班全体同学们：

我们真诚地邀请大家参加我们的婚礼。为了不影响你们的期末考试，我们将婚礼推迟到暑假举行。届时，你们的光临，会使我们的婚礼更加欢乐、更加独特。

雪刚、晓亚的爸爸和妈妈

七月六日

当老师宣读完这封信时，大家才意识到快要考試了，但是人人都很兴奋，很自豪。

大家没想到，为了同学们能参加婚礼，雪刚和晓亚的爸爸妈妈竟推迟了婚期。

他们还没想到自己在别人的心目中，占有这么重要的位置。这是一种荣誉，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被别人尊重的幸福。

同学们对晓亚和雪刚更加亲切了，因为这荣誉是他们带来的。

最后，韩老师告诉大家，她也得到一张请柬，她将和大家一起去参加婚礼。

她还告诉大家，等期末考试结束了，她会拿出一个参加婚礼的方案，供大家讨论。但是，现在必须静下心来，好好复习功课。大家很认真地点点头。

晓亚和雪刚呢，也有一种异样的心情。他们没想到幸福突然降临到他们中间。爸爸和妈妈的结合，让他俩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俩的幸福变成了全班的幸福。

结婚真好！

那天放学后，晓亚和雪刚没去钻公园的篱笆，他们买了两张门票，大大方方地走进了公园。今天他们俩感到很轻松，似乎一切都安排就绪了。

“结婚真好！”晓亚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对雪刚说。

雪刚没有说话，他好像在想什么事情。

“你想过没有，”雪刚看着晓亚，郑重地问，“我们家要是再多个小弟弟或小妹妹，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那太好了，又有人叫我姐姐了。”晓亚很兴奋。

雪刚认为这事没那么简单，他想起他和爸爸在一起生活的日子有多艰难呀！

“你们是两个男人，以后多了我和妈妈两个女人，一切事情都会好起来。”

雪刚似乎担心着什么，是担心有了小弟弟或小妹妹，会受到冷落？他想不清楚，也说不明白。

晓亚似乎猜到了什么，也许她并没有想那么多。她很肯定地说：“我们俩慢慢长大了，什么也不用担心。”

雪刚似乎也勇敢起来：“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家了，我是男的，你是女的，我会关心你。”

晓亚很幸福，笑眯眯地说：“我喜欢你，就像姐姐喜欢弟弟那样。”

雪刚很快乐，坚定地说：“我也喜欢你，就像弟弟喜欢姐姐那样。”

说完这话，他们有些不好意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放声大笑起来。

（原载于《东方少年 阳光阅读版》2004年第9期）5ED67318-04A0-430C-A9CF-DBCFE60FCBB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