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如山
2022-07-04吴海涛
吴海涛
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岁月流逝,闲时总爱回忆往事。记得小时候被人欺负时,总会自然地说:“我回家告诉我爸爸,让我爸爸打你。”哭泣着回到家后,总是缠着父亲,在他面前委屈地告上一状,直至我累了靠着他的肩膀睡去。那时候,父亲的怀抱像温馨、平静的港湾。而他的肩膀仿佛是一座大山,坚实、牢固,只要靠着他,感觉天就不会塌下来。
当然,父亲有时也是很严厉的。记得有一年夏天,家乡的雨水很多,村庄周围的大坑里、池塘里都积满了水。我带弟弟偷偷地到池塘摸鱼、玩水,结果弟弟掉到河里差点儿淹死。父亲赶来后,拿着小树枝把我们撵回家暴打一顿,还罚我跪在院子里的老椿树下,整整跪了半天。从此,我对父亲不单有依赖,更有敬畏。
不知从什么时候,我开始变得叛逆,不想听父亲的话。一次,他对我说:“天冷了,出去的时候多穿些衣服。”年轻嘛,总想着美丽动人,我自然不会听,大冬天的,只穿了一身薄薄的单衣。结果可想而知,我得了一场重感冒。父亲知道后,给我买药、端水,晚上还给我加了一床被子让我出汗,他就这样守着,但也严厉地批评了我。
他的话刺痛了我的内心,从此我更加叛逆,还会莫名暴怒,“行了,行了,烦不烦,我都多大了,你还管?”说完闷声离去。有时候心里又有些懊悔,觉得自己对父亲实在是有些过分了。然而,当父亲的唠叨声环绕在我的耳边时,我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反驳父亲。叛逆使我与父亲之间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与父亲顶嘴也成了家常便饭。我常常感到,我只是一只被父亲掌控的小可怜虫,任他摆布,我只能默默地忍受,悄悄地期盼着自由的到来。
父亲是一个木匠,且希望我继承他的手艺,他经常絮叨说:“家有千金,不如手艺在身。”初中一个假期,父亲要我和他学做木工活儿,他要求严格,我非常害怕,干起活儿来总畏首畏尾。父亲是个急性子,对木工手艺要求严格,达不到他的要求,我经常挨批评。我下定决心,不能走和父亲一样的路。
父亲是一个注重培养孩子的人,总对外人讲:“孩子只要好好学习,生活再穷、再紧也要供孩子上学。”可能是因为不愿意干木工活儿吧,所以我很刻苦地学习。终于有一天,我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虽然不是名牌大学,但也算得上是本地区的最高学府了。我感到一种即将被释放的快活,心想:从此可以离开父亲的视线了,我自由了,可以在蔚蓝的天空自由地飞翔了。
学校在离家很远的一个小县城,坐公交车需绕一个大弯子,可能为了省钱吧,父亲决定骑自行车送我去学校。
开学的前一天,天不亮,父亲就把我喊醒,他让我简单地把行李收拾一下,然后他把行李捆绑在自行车的一边,并在自行车后车架上垫了一块旧布,怕我坐得难受。经过一天的行程,我们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由于家里活儿多,父亲要连夜赶回去。分别时,父亲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挂着一丝满意的笑容,粗糙的大手举过头顶使劲儿地挥动。我的目光突然凝聚在父亲的额头,我惊异地发现,他的黑发上多了些“白霜”。父亲的身影渐渐地远离了我的视线,消失在拐弯处。我的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仿佛失去了依靠的大山,我的鼻子不禁酸楚了。
我学习的专业是让农村人看不起的农业种植技术,也就是说,学成后也只能是一个有知识的现代农村人,只是有个文凭而已。毕业前一年的中秋节,我回家看望父母。一天深夜,院中洒满月光,父亲独自坐在椿树下,他眉头紧锁,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家里孩子多,且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父亲一个人的收入,既要养活全家,还要给我交学费,家里根本没有积蓄,贫困压得父亲喘不过气来。再加上,当时班里很多同学都通过个人关系,进了有发展前途的行业工作。为了给我找一个能挣钱而且有发展前途的工作,父亲只能无奈地找了表哥。
表哥是一个文化人,在古建队工作。通过表哥的推荐,毕业后,我也被分配到了古建队,负责修缮古建筑工作。修缮古建筑要求修旧如旧,而且整体的修缮项目需要亲自放样制图,我对这份工作非常满意。再加上,这份工作是双工资,一是机关里给的工资,二是抢救修缮的劳动工资,整月下来有300多元,在那个年代,能拿到过百元的工资就相当高了,为此父亲也非常高兴。
父亲对我学习古建筑修缮的技术非常重视,总是鼓励我把修缮古建筑的技术认真学习好,并且还让我在休息时间到专业的院校学习。通过学习,我对古建园林的木作、瓦作、油漆、彩绘有了更深层的了解。每次学习回来,我都把木作的知识和设计过程讲给父亲听,他每次都很认真地听我讲,重要的地方还会记录。自此,我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也有了很大改善。
父亲严厉倔强的性格影响了我,但在我的內心深处是怕他的。童年时怕他—因为顽皮,我总闹得家中不安宁,怕他打我;少年时怕他—因为怕他检查我的作业和成绩;青年时怕他—因为他总絮叨个不停,催我做这做那,让我觉得心烦意乱;再后来怕他—怕他身体江河日下。
后来,父亲走了,很多年后,严父的形象总是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他真的就像一座大山一样,永远地立在了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