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坐高铁去上班（散文）

1

我前半辈子做梦都没想到，整整十年，三千六百五十个日夜，我每天会乘坐疾如流星的高铁列车去上班，一直恍如梦中，但却真真实实发生在我的生活里，至今仍然十分怀念。

高铁列车是现代化交通工具，那种快如闪电的速度，一度让我失去了距离感，感觉哪儿都不再遥远，去任何地方都易如反掌，“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只存在于古诗中，一条银线让“天堑变通途”。那种如飞似翔的感觉，让我一度以为现代人都长了翅膀，想见谁顷刻之间就能飞到眼前，千里之外探友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人与人之间近在咫尺。高铁列车上的舒适和安宁，让我联想到了品质和跨越，坚信自己赶上了好日子，幸福地生活在新时代。

仿佛一夜间变得轻松自如，生活质量有了质的飞跃。我是个喜欢沉默的人，寂寞是我心灵成长的空间，与自我对话、与自我交朋友是我生活的常态。可是自从乘坐高铁上班以来，我就变得絮絮叨叨，常常津津有味、有些显摆地讲高铁见闻，还捎带上了我以前的通勤生活，一番比较，恍惚间有着强烈的隔世之感，不禁生发出愉快的世纪感叹。

2

我结婚后居住在梅（梅河口）通（通化）线上一个三等小站，每天乘坐火车去通化上班。那时的火车很慢，站站停，速度也就50公里/小时左右，人们出行的选择只有火车，所以导致列车上总是人满为患，车厢里空气污浊，秩序也不好。

我每天半路上车，很难找到座位，经常要站到终点。站着乘坐火车很难受，有种站也不是、蹲也不是的无奈感，每次下车都腿脚酸痛，一天工作都无精打采。晚上回家照样是“站票”，那些通勤的、在城里打工的、进城办事采买的，都会在黄昏涌进同一列車火车。列车在黄昏驶进夜色，下多上少让车厢里逐渐稀释，当我身边终于出现空位时，也到了我应该下车的车站。除非我想随着列车驶入夜的深处，否则就不会有座位让我酸痛的腿脚休息。

后来我乘坐火车去过很多地方，印象最深的是去广州采访支南春运。那是1998年，我们四位采编人员乘坐火车从沈阳出发，三天三夜才到达广州。因为距离太远，火车的速度又慢，在车上的时间就显得十分漫长。那种百无聊赖、无事可做、晃晃悠悠的感觉真难受，恨不得马上下车，摆脱掉那个漫长的旅行。

我是个喜欢坐在火车上看风景的人，但看的时间长了也会失去兴趣。终于迷迷糊糊、一身疲惫从广州站下了火车，站在站前广场上，竟有一种失重感、不真实感，仿佛天地都在旋转。

以后我去了很多地方，包括无数次去外地采访，每次都是乘坐火车，晃晃悠悠中，青年过去了，中年过去了，岁月过去了——它们都留在了火车上吧？可以说，我半生都是在火车上度过的，对速度的感觉刻骨铭心。

如今铁路早已进入高铁时代，速度成为高铁列车的最大优势，它可以让人们在最短时间内实现位移，因此得到无数人的赞美，希望能体验速度带给人的快感和惊喜，让自己也飞起来。

其实，火车速度的提升不是一蹴而就的，它是随着技术的不断进步，设备的更新换代，一步步发展到今天的。就像火车头一样，从蒸汽机车、内燃机车、电力机车，一直到“复兴号”动车组，在积累中实现进步，在更替中实现跨越，在提升中实现发展。

高铁给人以启迪。其实人如同列车，只要探索不停，只要发展不断，只要思想没有禁锢，就会不断前进，到达一个又一个目的地，实现一个又一个目标。而在前进的征途中，沿途会收获美景，得到赏心悦目，获得前行动力。当有一天到达了人生终点，也许会坦然欣慰地说：“我到站了，我该下车了。”

3

我第一次乘坐高铁是2007年。

为了感受铁路的发展变化，分享铁路的发展成果，增强职工爱岗敬业的奉献精神，沈阳铁路局开展“乘坐高铁列车、感受铁路发展”活动，组织职工分四批去北京，在北京至天津间乘坐京津高铁列车。我是活动新闻报道组成员，提前到达北京，有幸四次随同职工乘坐高铁。

第一次乘坐高铁列车，我就被它的速度惊呆了，那种飞一样的感觉让我兴奋异常。我在车厢里走动，这摸摸那看看，把矿泉水瓶子倒置，看是否倾倒。望着车窗外飞快掠过的景物，盯着车厢显示板上不断递进的列车速度，惊讶、兴奋、情不自禁。

没想到，高铁列车突然就横空出世，它身姿俊美，快如闪电，怎不让我这个长白山里长大的人兴奋呢！好在我没有出丑，惊喜中把一切都记在采访本上，刻印在大脑里，回到宾馆写成新闻稿件，最后印到报纸上。

2008年，因女儿大学毕业后在长春就业，我把家从通化搬到长春，去吉林记者站上班。那时还没有高铁，我每天乘坐普通旅客列车去上班，单程要两小时，每天花在火车上的时间就是4个小时。那时我总问自己：“咱这里啥时候能跑高铁呀？”

一年后，长（长春）珲（珲春）高铁吉长段开始修建，原有的吉林站被重建，旅客转移到吉林西站乘降，这给我的通勤生活带来极大不便。我每天六点从家里出发，坐1小时公交到长春站，再乘坐2小时普通旅客列车，到吉林西站后还要再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这单程4个小时，每天往返就是8个小时的颠沛流离，使我身心俱疲，迈进办公室的脚步拖沓，只想找个地方躺一会儿。

好在高铁线路在我眼前一天天成型，高铁站舍一点点崛起，岁月镌刻在大地上，风霜雨雪映照出建设者们辛劳的身影。我在上下班途中看着高铁从无到有，由点到面，由短到长，最后形成一个110公里的现代化交通轨道，心里的希望冉冉升起，困难和畏惧也逐渐消散。

4

乘坐高铁列车上班，我渐渐丢掉了在车上看书的习惯。因为乘坐时间短，没看几页就下车了，看书等同于摆设。跑了几天之后，我发现在高铁列车上，有比看书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观察与发现，静默与思考。

坐在高铁列车上浮想联翩，我的思绪也跟着旋转起来，仿佛青山绿水都有了跃动的生命，人物异常活跃，构思的文学作品也都有了一种飞跃感。比如有几篇作品——《飞来飞去的动车》《动姐艾英莲》《飞翔的高铁列车》《银龙飞舞兴边疆》《高铁美边疆情》，有人说光看作品的标题就有种要飞起来的感觉。

我坐在高铁列车上向外凝望，经年累月，风吹雨打，身影镌刻在窗玻璃上，成为一幅图画。车窗外的景物总是那么迷人，四季更替，对比鲜明，人在画中游。我也多次在远处凝望高铁列车，看着它疾如流星，快如子弹，像个银色精灵，倏忽而来，倏忽而去，承載着梦想和希望，驶向充满魅力的远方，心中十分自豪和欣慰。

我在高铁列车上遐想，大脑里是彩色的，脑细胞无比活跃，我会把沉积在记忆里的过往飞快排列组合，然后用一条看不见的主线把它们串联起来，放在透明的阳光下，然后再度审视它们，做出最后的取舍。

坐在高铁列车上观察，那飞快掠过的电线杆，旋转着后退的田野，绵延不绝的山岗，苍翠中的红顶房屋，总是让我浮想联翩。从沿途景物的变化，我看到了祖国巨大的进步，看到了乡村振兴的喜人成果，让我对祖国的热爱日益增强，获得了不断前行的巨大内动力。

高铁线路笔直宽阔，横平竖直，像银河像瀑布像月光，穿山越岭，跨壑跃河，勇往直前。高铁列车像谦谦君子，在城市边缘划一道银色弧线，然后凌空驶过，引得摄影家们凝神屏息，不停地按动快门;高铁列车又像羞涩的女子，在山林间若隐若现，神龙见首不见尾，留给文人无限遐想。

由于工作的关系，我有机会多次采访高铁乘务人员。我采访过吉长间首趟高铁列车列车长。她身材高挑，面若桃花，举止端庄，一举一动都那么得体大方。她说跑高铁列车有自豪感，高铁列车的速度让人激动，有种飞翔的感觉。她的这种感觉跟我的感觉高度契合，让我对她刮目相看。

每日乘坐高铁列车上下班，我对线路边那一座座蓝顶白身的小房子充满好奇。那是巡守房，护路巡防队员的工作岗位，像一朵朵蘑菇头，在苍山碧水间矗立，显得渺小而坚毅。因为有了它们，护路联防队员有了栖身之地，让他们免受阳光暴晒，免受雨雪侵袭。

因为有巡防队员的巡防，高铁列车安然无恙，呼啸而来，奔腾而去，如远古蛟龙再现，似流星划过天幕。只那么一瞬间，留下余音袅袅，留下美丽瞬间。从他们身上，我认识到伟大与渺小、卓越与平凡的真谛。

作者简介：孙云海，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吉林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沈阳局集团公司作家协会副主席，沈阳局集团公司融媒体中心长春记者站记者（退休）。发表中短篇小说200多篇，作品散见于《飞天》《鸭绿江》《海燕》《满族文学》《天池》等报刊，出版作品集《护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