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文化特色的乡村设计策略与实践

赵培岩，余继宏

东华大学，上海 200051

为响应国家号召，近些年来国内许多设计学科相关实践团队纷纷将目光投向乡村建设领域，期望为解决乡村发展过程中的问题贡献专业智慧和力量。随着我国进入全面推进乡村振兴的新发展阶段，时代对乡村建设指明了更加自主、全面、多元、绿色的发展方向，过去的一些艺术或设计相关的实践模式所具有的单一性、依赖性等特点逐渐难以适应当今乡村发展的多方需求。如何帮助乡村建设从过去帮扶脱贫思维向自主振兴转变，探索更加科学系统的介入模式，需要探讨新背景下设计介入的切入点和原则，文中结合社会创新方法，提出设计介入乡村建设的创新模式和策略。

一、从文化视角探索乡村设计

十九大报告对乡村建设工作提出了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二十个字”的总要求，并指出乡村振兴是包括产业振兴、人才振兴、文化振兴、生态振兴、组织振兴的全面振兴[1]。近年我国设计学界在广大乡村展开实践，解决了很多实际问题，取得了非凡的成果。作为一门融合不同门类、致力解决各类问题的学科，设计学具有许多得天独厚的优势[2]。设计以人为本，更贴近群众生活，能够更好地针对人群的实际情况和具体需求开展工作；设计学科融合不同门类知识，覆盖面广，实践性强，能够更广泛、更直接地对接乡村建设工作，高效率地解决实际问题；设计学科还具有全局观，能够从整体审视问题，并提供系统性的解决方案，在解决问题的同时考虑到可能出现的新问题，并顾及各方需求和利益，避免在解决问题的同时产生更多矛盾。随着社会需求的变化和学科建设的发展，设计介入的角度也往往从早期的单一对象扩展到多个层面，覆盖多个领域，达成多元目标，并逐步走向系统化、科学化。

（一）我国乡村建设现状

乡村作为一种特殊的聚落形式，具有一定的自然景观和社会经济条件。一般来说，乡村作为主要人口迁出地，居民大都世代居住于此，人员关系相对密切，农业人口比重高，具有独特的乡情味和烟火气；乡村生态相对原生，产业结构以第一产业为主，受现代开发影响相对较小，文化传统保留也相对完善。对于已经实现脱贫的我国广大乡村，总体上居民生活有了基本保障，整体风貌发生了巨大变化[3]。这些特殊性都要求乡村建设不能简单套用一些传统的开发模式，必须结合我国乡情探索新的建设模式。

随着国家加快发展乡村的步伐，一些建设中的问题也显现了出来。例如，同质化输出问题显著，许多乡村在建设中不能发掘自身优势，没有结合当地独特资源，不顾自身特点和竞争力，照搬成功案例发展旅游业，造成“千村一面”的现象[4]；在建设中缺乏整体规划，不重视实用性，丧失了原本的乡情味和烟火气[5]；发展中没有探索出长期健康的经营和合作模式，缺乏建设的可持续性，难以达到从“输血”到“造血”的思维和模式转变。因此，乡村自身在建设过程中必须找准发展定位、立足本土特色，体现本地独特价值，实现多元化发展[6]，提高竞争力和吸引力。

（二）文化角度设计介入的优势

在乡村振兴的产业、人才、文化、生态、组织五方面，从文化角度入手，以设计整合的方式，介入乡村建设具有诸多优势，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

（1）从文化角度入手更有利于设计介入。设计与文化关系密切，文化是设计的内核，设计往往是文化的代言人[7]，设计能够使乡村文化更好地发挥出其美学价值，满足现代需要。

（2）文化具有一定特色属性，能够有效与其他地区区分开来，更适合本地居民的风俗习惯，有助于本地特色的发展。

（3）从文化角度构建的发展策略和实践模型更能在保持地方特色的前提下发挥普遍应用的价值。不同的地区，无论其民族构成、聚落形态、历史渊源、经济水平等情况如何，都具有一定的文化特征，都能以文化促发展，在建设中发展文化。

（4）从文化角度展开的创新设计更有利于实际应用，并在发展中扩展应用领域。例如一些特色的经典图案、服饰纹样、传统技法，不仅可以应用在各类视觉传达设计中，更可以延伸到产品、空间等的结构上，乃至融合于课程设计、生态保护等领域中。

（5）围绕文化进行的创新设计产出具有符号性，承载着地域识别性特征[8]，能够在受众心目中印象化，也更利于文化的传播。

（6）从文化角度入手乡村设计，更能提升地区对文化建设[9]的重视，防止优秀的地区文化（特别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断流，提高地区文化软实力，有助于村民重新树立信仰和增强凝聚力，增强本地居民对本土文化的自信和自豪感；有助于促进民族内部文化交流，促进民族团结，让各民族文化各美其美、美美与共[10]。

二、设计介入乡村建设的原则

国内外设计介入乡村建设的案例为本研究工作的开展提供了许多宝贵的经验。经过系统调研，对相关案例进行整理归纳，见表1。

表1 国内外乡村建设典型案例分析

根据典型案例总结，结合文化视角，引入社会创新方法针对性地解决乡村建设问题，设计介入乡村建设包括如下原则。

（1）主体性原则。部分项目为满足规划者的主观志趣，或为追求某单一产业的短期效益，忽视了当地发展的实际需要，强行干预了村民的日常生活和精神建设[17]，造成本地居民与外来者的隔阂甚至对立，导致项目在裹挟下走向失败。必须认识到本地居民是乡村建设的主体，设计上要充分尊重本地居民的利益和情感，以人为本。实践上要联系居民参与到家园的建设中来，发挥其主体性和创造力，从而提高其认可度和获得感。坚持村民主体性原则还有助于促进乡村和村民的自信、自立、自强。外界的介入给乡村发展带来新鲜血液，而乡村振兴最终要回归到乡村和村民的自主发展上来，摆脱“等、靠、要”，只有引导居民在设计规划上自主探索，才有助于乡村的自主振兴和长久发展。

（2）特征性原则。设计学科从文化角度介入乡村建设的方法具有一定的通用性，在具体应用上必须深入研究目标地区的文化特色。在实践应用中务必考虑当地地理环境、物产资源、民俗等客观情况，不能忽视本地资源禀赋和特色优势[18]，否则既不能发挥本地特色又缺乏竞争力。许多乡村在发展乡土旅游上不能抓住自身的文化资源优势，盲目效仿，进行简单的复制[19]，难以走向成功。乡村亦要认清自身所处形势，找准战略定位，在其所处区域内突出本地特色，发掘区别于周边的独特竞争力。

（3）系统性原则。乡村建设是一项复杂的巨系统工程，不能碎片化地发展[20]，因此在设计上应当从全局考虑，过去单一路径的设计模式已经不再适合当下乡村全面发展的需要。社会创新设计本身是一门解决社会实际问题的交叉学科，融合了跨学科、多视角的理念。在设计规划上要整体考虑，构建系统化的理论模型，以文化特色为起点，实践中也必须向产业、生态、人才等方面扩展，带动乡村的全面发展。

（4）可持续原则。在联合国指定的17项可持续发展目标（SDGs）[21]中，乡村建设的各个层面已经被囊括其中，可见可持续理念贯穿于乡建事业当中；相应地，乡村设计也必然具有可持续特征[22]。设计助力乡村建设的可持续原则应体现在以下方面：应当采用发展的眼光对待乡村建设问题，乡村内外都处在不断变化之中，因此建设上不应大破大立，而应在保持原有特色风貌的基础上朝着现代生活形态方向进行更新，给更远期的发展留有余地；要保障乡村建设工作的可持续性，乡村建设应是乡村发展的常态化事业，不应当作为一时任务完成即止。设计师作为外部援助力量，在前期可能以发起人、组织者、创作者等角色[23]参与进来，但阶段性工作完成之后，设计师不大可能永远留在当地开展工作，所以乡村建设的主体还是当地居民，设计师不仅要提供具体的服务，更要为当地赋能[24]，因此设计的后期工作重心在于用设计学手段为当地管理者提供系统性的建议，并引导当地居民按照设计规划建设自己的家园；致力维护乡村的生态文明建设，在建设实践中，设计者不仅要关注产出的实用性和美感，还应尽可能地将材料本地化、降低污染，践行绿色发展理念，促进当地居民环保意识的提高，在实践中重视保护当地优良传统，促进优秀文化的传承与发展，推动生态宜居与乡风文明。

三、基于文化特色的乡村设计策略

为了更好地从文化角度入手设计乡建的理论研究，文中系统地整理了国内外与文化建设和地区发展相关的理论研究，见表2。

表2 与设计和文化建设相关的研究

通过对多位学者设计介入乡村建设模式的总结归纳，结合上文阐述的设计原则，根据我国乡村整体情况，以我国学者在乡村建设领域的社会创新研究为理论依据，选取学者季铁的“探查-洞察-方案-传播”4 阶段CCD 设计实践模型[25]为基础进行关于乡村建设方面的演绎，构建设计学科从文化角度展开的设计介入乡村建设的一般路径，见图1，以便研究针对我国国情和乡村特征的实践模型。

图1 文化角度设计介入乡村建设的一般路径

此方法路径依照常规设计流程，结合社会创新的设计模式，提出“洞察—分析—凝炼—规划—应用”的实践途径。首先利用设计学科方法针对乡村进行深入调研，并利用相关学科理论进行洞悉，总结乡村的社会结构和实际问题需求，相应调整设计方式，针对其特色文化进行总结归纳，将文化元素符号化，以便具体应用。设计实践中，首先根据乡村具体情况、结合对利益相关方的调研规划设计内容。在具体设计过程中，要鼓励村民作为建设主体参与到具体的事件当中，同时为保障项目在各阶段的正常运作，要搭建合作平台，重视宣传引导，吸引各方力量参与到乡村建设中。设计师作为专家身份引导其他参与者按照规划开展工作，并在建设过程中发现问题，构建多维度评估体系，促使建设朝着科学正确的方向发展。设计团队还应与行政管理者进行深入探讨，并提供系统性的远期规划建议，维护项目长期实践应用，助力项目持续运作，促进当地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形成良性循环。

通过理论研究和案例分析将该路径模型化并进行论证，得到从文化角度介入乡村建设的设计模型，见图2。

图2 文化角度的乡村设计模型

在该实践模式下，由设计学科主导，运用多学科知识体系深入研究，将目标地区文化元素符号化，并以专家身份引导当地居民参与到实际应用中。同时形成合作平台，促进项目长久运营，吸引外资、游客、人才等资源进入。促进当地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形成经济、生态、教育等多重收益，并利用专用评估体系及时反馈修正，促进系统在闭环中长久发展。

四、文化特色角度的乡村设计实践

基于以文化角度设计介入乡村建设的方法，研究团队以云南和四川交界处的泸沽湖地区摩梭原生文化研究为基础展开了系列设计实践。泸沽湖地区民族特色鲜明，摩梭人原生文化得到了较好的保护，至今还保留着原始的母系氏族社会形态，其发展变迁模式对文化特色鲜明的乡村有较高参考价值。按照所提及的文化角度介入乡村设计的方法，结合泸沽湖地区摩梭原生文化与乡村问题的田野调查，采用设计学与社会学交叉的方法，项目研究团队从地域特色、本土文化、乡村情况、村民需求、发展规划、外部资源等角度深度发掘以文化视角设计介入当地乡村设计的核心需求；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展开设计实践工作坊，从乡村教育、文化生态、帮扶平台、文旅产品等方向进行设计服务，期望从文化角度展开设计服务，帮助泸沽湖地区摩梭原生文化的乡村全面振兴，见图3。

图3 基于摩梭原生文化的乡村设计实践模型

项目团队在介入前期，首先利用观察、问卷、访谈、情景分析等设计学方法，针对当地文化进行了调研和归纳，将其原生文化元素归为物质、风俗、精神3类，以便后续在设计服务中提炼应用，见图4。

图4 针对摩梭原生文化的调研与归纳

团队针对当地实际乡情深入考察，总结出主要有文化流失、经济薄弱、教育落后、环境破坏四大方面的问题，在后续工作中提供具有针对性的解决方案，见图5。

图5 针对当地实际问题的调研

通过对调研结果进行分析，团队发现了当地在非遗文化、文创产业、旅游市场和资源环境等4个主要方面的发展矛盾，从中探索出设计介入的机会点，并依托本地资源、联系外部力量、利用多学科理论的方法，共同探讨解决方案，见图6。

图6 设计介入当地乡村建设的机会点

通过系统分析，当地乡村的具体情况和问题矛盾已经基本清晰，团队进入方案规划、内容设计和服务落实的问题解决阶段，这是实践路径中相对关键的一个环节，是项目团队设计智慧最直观的体现。根据前期分析结果，项目团队通过设计工作坊筛选出4 个方向的解决方案。其一为乡村教育方向，项目团队为以当地文化为基础的小学设计了针对性的课程，将当地优秀的原生文化传承并继续发展避免文化断流。由于当地文化特色突出，第2和第3个方向则是为促进当地文化事业和旅游产业发展，而打造的文旅产品和文化生态系统设计，具体表现在文创产品设计、旅游周边设计、公共服务设计、特色建筑结构改造应用等方面。第4 个方向为合作平台的搭建，主要依托当地丰富的文化资源与利益相关方的各类渠道，将本土资源与外部企事业单位紧密联系，打通行政管理方、资源提供方、建设参与方、产业上下游、媒体传播渠道等路径，保障项目的持续运行。将4个方向的解决方案纳入设计规划的系统中，有效促进当地各领域发展，见图7。

图7 促进当地各领域发展的设计内容

根据具体的实践结果，团队总结了当地发展中的社会、经济、生态三大效益，并依此构建了以乡村原生文化为中心的“三个乡建生态圈”。根据乡村振兴对产业、人才、文化、生态、组织5 个方面的建设要求，依托社会学相关方法，项目团队搭建了产业、人才、生态、组织四维评估模型，对当地社会发展状态起到监测与反馈的作用，见图8。

图8 项目实际效益反馈与当地发展评估系统的搭建

从对当地发展情况的跟进结果来看，项目对当地乡村发展和文化建设工作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团队在上海杨浦区大学路创智天地创意市集开展的文创产品线下义卖活动，单日便吸引了上千人次咨询购买，单周线上线下销售总额达到2万余元。以泸沽湖地区传统木楞房建筑为原型进行的现代改良木楞房结构设计，减少了非可持续建材的使用，有效保护了当地生态发展，避免了千篇一律的建筑形式。以当地传统木楞房建筑为基础改良的搭建创意体验木工课程设计，在长三角中小学职业体验课程中受到学生们的广泛参与和喜爱。项目从摩梭原生文化研究入手，在设计、合作、运行、传播等过程中，创造了文化、经济、生态、人才等多重社会效益，进一步传播、发展了优秀原生文化，激发了当地居民的文化自豪感，获得了当地政府、对接组织、本地居民和合作单位等方面的大力支持和一致好评，见图9。

图9 摩梭乡村创新设计项目的效益反馈

五、结语

中国文化的本质是乡土文化，中华文化的根脉在乡村[26]。从乡村的文化特色角度进行设计介入，总结相关方法与路径。充分发掘目标乡村的文化特征及其内涵，并形成特色元素应用到符合现代生活的具体乡村设计和系统规划中，能够充分发挥设计学科在乡村建设过程中的系统性、整合性优势。对推动乡村地区产业、生态、人才等各方面发展，促进本地乡村文化的复兴，逐渐影响到乡村整体的自主振兴，乡土文化的价值弘扬均具有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