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视域下新能源替代化石能源的驱动效应
2022-07-01郭扬
郭 扬
(新疆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新疆乌鲁木齐 830046)
化石能源具有明显的地域禀赋特征,使得世界能源生产国与消费国呈现地理分离现象。全球能源生产集中于中东、里海—中亚、地中海、俄罗斯—欧洲、北非、北美、墨西哥湾、黄海、中国南海等少数区域,而能源消费则以美国、中国、日本、韩国、德国、法国、英国、意大利等国家为主。20 世纪70 年代,能源主要生产国成立卡特尔组织,操控能源价格,连续引发两次石油危机,加之俄罗斯与白俄罗斯、俄罗斯与乌克兰几次石油、天然气争端,加剧能源供应受制于人,使得能源消费国急于摆脱能源短缺及供应安全的束缚。为此,美国、日本、德国、法国等世界主要经济大国从战略导向、制度立法、技术扶持和资金投入等不同方面发展新能源,期望依托新能源产业,增强能源安全、摆脱危机困境。新能源替代化石能源成为确保能源安全的有效手段。
与此同时,工业化进程中,西方主要经济体消耗大量煤炭、石油、天然气等化石能源,带来荒漠化加剧、温室效应和全球气候变化等环境问题。20 世纪90 年代中后期,《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和《京都议定书》相继出台,根据“共同但有区别责任”原则确定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承担全球环境治理义务。2015 年,《巴黎协定》确定将全球气温上升控制在前工业化时期水平之上1.5 ℃以内的目标。面对工业化带来的环境污染问题,各国做出能源结构调整目标及减排承诺,但少数西方发达国家在获得工业化大半红利的同时,不愿承担全球环境的主要治理责任,利用技术、国际话语权等与发展中国家展开“碳减排”博弈,增加了新一轮能源转型的复杂性。减排承诺、环境污染倒逼新能源替代化石能源的进程。
当前,中国承诺到2030 年实现碳达峰、2060 年实现碳中和目标,兑现“双碳”目标需要新能源革命支撑经济低碳转型。目前,中国已错过两次能源转型机遇,新能源生产量与消费量位居世界第一,但新能源发展中的规模扩大与消纳不足、生产端与消费端地理分离等深层次的矛盾与问题仍然非常突出。同时,受新冠疫情影响,化石能源价格持续走低,加之美国依托页岩油、页岩气等技术实现能源独立,学术界围绕新能源应多久替代化石能源的讨论出现争议。庞晓华[1]认为化石能源仍是未来的主要依靠能源、Chapman等[2]认为新能源电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不可能替代煤电。如何抓住新能源革命先机、抢占低碳竞争力,成为各国亟须解决的问题。为此,Chapman等[3]和田成川等[4]从战略政策、仓定帮等[5]从技术进步[5]、Xie等[6]和林伯强等[7]从能源价格等因素考量新能源替代化石能源的驱动效应,认为开发化石能源的替代产品是经济稳定增长的必然选择[8],对后发国家能源结构调整、新能源行业发展有益[9]。但现有研究多从单一视角定性分析世界新能源替代化石能源的经济效应,忽视了其时空效应、社会效应及政治效应。
基于此,文章从经济人、社会人、政治人出发,分析盈利动机、互惠动机、恐惧动机支配下,新能源替代化石能源的价格驱动效应、污染驱动效应及安全驱动效应。所谓的“新”是与传统化石能源相对的概念,特指水能、核能、太阳能、风能、生物质能构成的非化石能源系统。
1 驱动机理与理论假说
1.1 新能源替代动机
经济全球化使新一轮能源转型的复杂性和矛盾性凸显,国与国之间在经济联系日益密切的同时,其摩擦与碰撞更为激烈。“能源-经济-环境”系统理论显示,能源、经济与环境是相互影响的三元系统,经济增长依靠能源投入,能源消费引致环境外部性问题。在此基础下,能源产品作为生产投入要素和工业制品,进入生产环节,以利润最大化为目标,呈现经济性;能源消耗排放温室气体,影响区际公平与代际公平,呈现社会性;而化石能源的地缘禀赋和稀缺性特征使其成为大国争夺的战略性物资,呈现政治性。因此,世界视域下,新能源替代化石能源受到经济、社会和政治力量的作用,各国在能源低碳转型博弈中扮演经济人、社会人、政治人的复杂人角色,其参与能源转型的动机相应丰富。
1.1.1 盈利动机
追求物质财富是由人的生物性属性决定的。亚当·斯密最早假定人以物质性补偿最大化为目标[10]。此后,西尼尔确立个人经济利益最大化公理[11],约翰·穆勒在此基础上抽象出人的经济动机,提出经济人假说[12]。此假说认为经济人的行为动机根源于经济诱因,在面临若干选择机会时,总是强倾向于选择为自身带来更大经济利益的成本与收益组合,即追求自身效用或利益的最大化。由于化石能源的稀缺性和新能源的可得性,各国在发展经济、争夺能源、抢占低碳竞争力的过程中首先扮演经济人角色。从世界能源转型历程看,任何经济体的发展离不开时代背景,抓住能源创新机遇,则将赢得较多市场份额及竞争优势,如英国引领煤炭时期技术创新、美国引领油气时期技术创新,为经济发展积累大量物质财富。新能源革命时期,盈利动机驱使各国抢占新能源市场,赢得低碳竞争力。
1.1.2 互惠动机
人是生物属性和社会属性的统一体,除具有利己偏好外,还具有利他偏好。梅奥最早从个人社会需求角度提出社会人假说,认为人际关系是决定个人行为积极性的关键因素。马克思虽未明确提出社会人假说,但其对经济人的批判及对人的本质论述暗含了社会人意思,认为人既是有生命的存在物[13],也是有意识的生命活动的类存在物[14],其行为还受到社会规范、道德情感的影响。马克思对人的一系列界定被后期研究马克思主义的学者界定为社会人假设[15]。化石能源具有外部性特征,过度使用将引起资源耗竭和环境污染问题。因此,化石能源利用开发不仅关乎本国利益,还关乎他国利益,不仅要考虑这代人的需要,还要不影响下代人同样满足这种需要的能力。《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京都议定书》和《巴黎协定》等是基于发展公平、代际公平等因素考量全球环境治理问题,通过各国减排承诺,约束市场主体的负向行为。各国间的互惠意图有助于转化为国家间的信任行动,降低低碳合作的交易成本。
1.1.3 恐惧动机
人面对现实或想象危机会因恐惧而产生应激、逃避或防御等行为。亚里士多德最早提出政治人假说[16],认为人是群居性、具有协调能力、追求友善合作的动物。此后,哈罗德·D·拉斯维尔等[17]将人的动机与欲望结合,认为政治人是追求权力最大化的人,政治人假说出现本质异化。在人类几千年文明史中,国家一度成为强权阶级牟取私利的暴力工具,国与国之间除存在市场空间、能源资源等利益之争外,还存在先发优势、国际话语权等地位之争。修昔底德陷阱揭示大国崛起与既有霸主竞争时,两国之间的威胁与反威胁将引发战争,说明恐惧动机驱动下,政治人为维护既有权利而采取战略防御行为。化石能源的禀赋特征与新能源所开辟的新领域之争,驱动各国为确保能源供应安全,推动新能源技术创新,并采取“反倾销、反补贴”调查阻碍他国、保护本国新能源产业发展。
1.2 新能源替代的驱动假说
面对新一轮能源革命,各国兼具经济人、社会人及政治人特征,在盈利动机、互惠动机与恐惧动机作用下,受市场力、政府力和大国力三力驱动,新能源替代化石能源表现出经济性、社会性和政治性特征。新旧能源替代历程显示,新能源结构理论上呈现“低-高-低”的倒U 型,且新能源替代化石能源处于“低-高”的上升阶段。在此阶段,能源价格通过能源供求直接影响能源投入结构,但仅靠市场驱动无法解决能源消耗带来的环境污染问题,需要政府驱动加快新能源替代化石能源的进程。此时,新能源先发优势成为国际社会新一轮竞争的重点,发展新能源成为各国确保能源供应安全、赢得低碳竞争力的有效途径。其中,以能源价格为核心的市场驱动是直接内部驱动因素,以防治污染为核心的政府驱动是间接内部驱动因素,以能源安全为核心的国际驱动是外部驱动因素(图1)。
图1 新能源替代化石能源驱动效应逻辑框架
1.2.1 市场作用下的价格驱动效应
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能源价格作为能源价值的最直接反映,调整能源市场的供给与需求。新旧能源替代过程是由替代能源间成本变化决定的[7],当一种能源价格发生相对变动时,会改变能源间的比价关系,使原来开采成本较高的能源呈现出价格优势。此时,生产者最直接的反映是使用功能相同、成本相对较低的能源替代生产,不同能源品种间实现相互替代。一方面,在化石能源日渐紧缺背景下,假设其需求量保持不变,但能源供给却逐渐减少,供小于求引致化石能源价格上涨,市场主体需要付出更多的经济代价,以获得生产所需要的化石能源,当所付出的成本大于使用新的替代能源所付出的成本时,盈利动机使市场主体选择使用新能源,而放弃使用化石能源。另一方面,随着技术革新、工艺改进及生产设备的更新调整,技术进步使新能源的边际利用成本下降,从而降低了新能源的总边际成本,使其市场价格大幅度下降,推动新能源对化石能源的替代。因此,能源价格优化能源结构,化石能源价格上涨,将提高新能源利用率[18],化石能源价格下降将挤压新能源发展空间和竞争优势[19]。
假说1:化石能源价格正向影响新能源替代。
1.2.2 国家主导下的污染驱动效应
世界能源革命历程显示,新旧能源替代属于渐进式过程,不是一种能源的全部耗尽,而是替代能源占能源消费的比重逐渐上升,且新能源需近一个世纪的时间才能占据50%的市场份额[20],仅靠市场调节不能解决化石能源使用所带来的环境污染等外部性问题[21],需要发挥政府在新能源发展中的驱动作用。已有研究显示,政策调控能在有效保持经济增长的同时,减少温室气体的排放[22],积极的气候及能源政策可有效推进新能源的发展[9,23]。特别是碳税政策及低碳技术研发补贴,可以消除低碳能源发展的不确定性[24],推进清洁能源进入市场[25]。说明环境治理倒逼能源结构变化[26],以新能源为基础的能源结构优化是缓解环境污染的路径选择[27]。在国际减排共识推动下,1992 年美国《能源政策法案》提出对可再生能源生产基于生产税抵免,2009年制定《美国绿色能源与安全保障法》;1993年日本实施“新阳光计划”开发利用清洁电池;1997年欧盟颁布可再生能源发展白皮书,2008年制定《气候变化与能源一揽子法案》,确定可再生能源的发展步骤与目标。故环境污染倒逼政府出台新能源政策,推动能源低碳转型。
假说2:环境污染负向影响新能源替代。
1.2.3 国际竞争下的安全驱动效应
化石能源作为稀缺性、战略性物资,不仅成为各国获取、争夺的重要对象,而且成为其限制对手发展的重要工具,具有一般要素所不具备的政治属性。随着国际能源组织的建立,国际能源体系逐渐摆脱弱肉强食的状态,国与国之间的能源关系正朝着多元合作的方向发展,但世界大国在能源领域的竞争从未停息,其通过对能源生产地的影响和控制,使国际能源体系依然处于激烈竞争的状态。特别是一些化石能源禀赋不足的国家,其经济发展严重依赖能源进口,能源供给和价格的波动性,使得能源持续供给呈现脆弱性。以此延伸出的能源博弈及能源安全困境,使得更多国家关注自身的能源安全问题,成为新能源替代化石能源的重要驱动因素。同时,抓住新能源发展先机是大国新一轮能源博弈的重点,提升低碳竞争力可创造持续经济价值[28],政治行动者联盟的支持推进中等收入国家实施可再生能源政策[29],而较少涉及可再生能源战略,会对一国能源安全造成影响[30]。一国能源自给度越低,则说明国内供给大大低于国内需求,能源对外依赖度较高,本国能源安全风险较大,在危机意识和风险意识的驱动下,将倒逼新能源产业的发展。
假说3:能源自给度负向影响新能源替代化石能源。
2 研究方法与数据
2.1 变量说明
2.1.1 被解释变量
新能源替代程度(sub)。新能源替代测度通常分为结构测度和替代弹性测度,分别对应新能源替代的结构优化与相对替代程度。从能源转型的结果导向特征看,中国以新能源(非化石能源)占一次能源比例作为减排承诺目标之一,结构测度成为表征新能源替代结果的重要指标,故将新能源消费量占一次能源消费总量的比重代表新能源替代程度。该指数越大,表明新能源替代化石能源的程度越高。
2.1.2 解释变量
化石能源价格(p)、环境污染(c)和能源安全(s)。化石能源价格分为原煤价格、原油价格、成品油价格及天然气价格,目前能源革命处于石油和天然气时期,且从能源消费量上看,石油价格对各国能源消费结构的影响更大,而考虑到数据的可得性,故选择原油价格表征化石能源价格。在用环境污染表征环境问题对新能源替代的倒逼作用的,学者们多用二氧化碳[31-32]、二氧化硫[33]等污染物的排放量代表环境污染,而《巴黎协定》等国际公约以减少二氧化碳排放作为各国承担减排任务的重要内容,故文章用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来表示。能源安全一般指能源的可靠、充足供给,通常用能源自给度、能源对外依存度来表示,文章选择化石能源自给度来代表能源安全程度,即化石能源生产量与消费量的比值。
2.1.3 控制变量
为避免变量遗漏引致的内生性问题,依据现有文献,引入经济发展水平(lev)、人口增长水平(pop)、重大事项影响(eve)等影响新能源替代化石能源的控制变量,其中:重大事项以1972 年石油危机、2009 年《巴黎协定》为界,引入虚拟变量,代表重大事项对新能源替代的影响。指标构建见表1。
2.2 模型构建
新能源替代化石能源驱动因素的量化研究,以一般均衡模型、扩展的生产函数分解新能源产业发展的影响因素,或将能源结构作为解释变量,通过分解Kaya恒等式研究其对经济增长、环境污染的影响,但无法分析市场-政府-国际多力驱动对新能源替代的作用程度。为消除内生性,考察新能源替代的驱动效应,构建个体固定效应面板模型:
式中:被解释变量subit表征第i 个国家第t 期新能源消费结构;pit表示第i 个国家在第t 期的化石能源价格;cit表示第i 个国家在第t 期二氧化碳排放增量;sit表示第i 个国家在第t 期的能源自给度;zit表示控制变量;δi表示个体固定效应;ɛit为随机残差项;θ0至θ4表示待估计系数。
表1 相关变量解释说明
为验证解释变量相互作用未影响其与因变量之间的关系,加入两两解释变量的交互项,构建个体固定效应面板模型:
2.3 数据来源
考虑各国数据的可得性,研究时段自1965年起,直至获取最新数据的2019年。所用数据包括各国国内生产总值、人口增长量、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可再生能源生产及消费量、核能生产及消费量、煤炭生产及消费量、石油生产及消费量、天然气生产及消费量等。数据来源于历年BP 世界能源统计年鉴、世界银行数据库。世界银行数据库国家及地区数为266 个,BP 世界能源统计年鉴国家及地区数为92 个,合并共有数据的国家及地区数为79个,最终得到有效样本的4 345条观测值。
3 实证检验及结果分析
为保证结果的稳健性,Hausman 检验显示个体固定效应面板模型优于随机效应面板模型,运用混合OLS 方法、个体固定效应面板模型及加入工具变量建立回归模型。实证结果见表2,模型(1)—模型(5)核心解释变量系数方向均与假设方向相符,但混合OLS 模型因忽略国家差异,部分变量显著性不强,故个体固定效应模型优于混合OLS 模型。为进一步验证个体固定效应面板模型的稳健性,使用各国人均面积这一工具变量,其与被解释变量的关联度仅为0.001,再加入控制变量模型(3)、工具变量模型(4)、交互项模型(5)后,个体固定效应面板模型核心解释变量系数变动不大,且具有较强的显著性,故模型(3)的结果稳定可靠,解释变量之间的相互影响忽略不计。可得如下结论。
3.1 环境污染对新能源替代的作用程度最深
研究区间内,环境污染的倒逼作用对新能源替代的影响效应最大,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每降低1 个单位,新能源结构占比增加0.262个单位,是核心解释变量中影响效果稳定、程度最深的因素。这一结果与20世纪中后期,世界各国关注环境问题、参与环境治理分不开的。1962年出版的《寂静的春天》引发人类关于增长模式的质疑和争论,此后《只有一个地球》《增长的极限》等书相继出版,指数级增长所带来的环境污染问题受到世界各国重视,对人类健康和环境恶化的担忧促使各国探索能源绿色转型之路。《我们共同的未来》(1987 年)《气候变化框架公约》(1992 年)《21 世纪议程》(1992 年)等文件呼吁将环境与发展紧密结合,推进可持续发展,保证当代与后代的人都有更好的生活质量。然而,世界各国虽在理论上高度认同全球环境治理的重要性,但在实践层面却发生分歧,发达国家在获得工业革命利益后,力图回避对全球环境治理应负的主要责任;发展中国家遵循经济增长规律,追求经济快速发展;哥本哈根峰会不欢而散、坎昆气候变化会议无果而终,《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2000 年)协议因个别发达国家的阻挠而未能达成,均表明全球温室气体减排尚未形成共识,依靠全球共同价值理念下环境污染的倒逼作用实现新能源替代的前景不容乐观。
3.2 能源价格对新能源替代初期的作用效应不强
1965—2019 年,原油价格对各国新能源替代的作用程度较低,其每增加1 个单位,新能源结构占比增加0.000 2 个单位,是核心解释变量中影响程度最弱的因素。说明在新能源发展初期,市场机制在新能源替代中的作用程度相对偏弱,研究区间内能源革命尚处于油气时期,市场还未发挥其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同时,两次石油危机后,原油在地缘政治、经济下行等因素的叠加下,其价格基本实现市场化,而随着原煤、天然气、页岩气、页岩油等开采技术的不断提升,原油的可替代产品逐渐增多,削弱了原油价格对新能源替代化石能源的影响。从能源产品价值看,化石能源下游产业链的商品生产,相较于化石能源开采等简单劳动,需加入新工艺、新技术等复杂劳动,其商品的价值要高于原煤、原油、天然气等化石能源生产链中上游产品的价值,成为发达国家获得经济收益的主要环节。如2019年美国原油进口量3.38亿t,出口量1.38亿t,而油品进口量1.1亿t,出口量达2.51 亿t,成品油成为发达国家产品价值增值的主要环节,故成品油价格波动较原油价格对新能源发展影响将更为显著。当前,经济下行压力叠加全球疫情,导致化石能源供应相对过剩而需求持续下降,使得新能源成本竞争优势更为不足。
表2 新能源替代驱动效应的基准实证结果
3.3 能源安全对新能源替代的影响程度较低
实证结果显示,能源安全对新能源的替代作用程度偏弱,化石能源自给度每下降1 个单位,新能源结构占比增加0.000 4 个单位。说明研究区间内,各国化石能源相对短缺,能源消费大国因对外能源依存度较高而产生的风险、油价波动造成的经济冲击尚未影响其经济命脉,各国通过拓宽能源供应渠道、提高能源利用效率、开展能源技术创新基本解决能源安全的困境,而新能源替代作为其中的备选方案之一,因遭遇技术瓶颈、具有间歇性缺点而未能在世界范围内大规模开发利用。当前,世界各国新能源发展的市场争夺点在生产链的上游——新能源装备制造环节,并由大型装备制造向小型装备制造转移,扶持新能源小范围利用工程,如加拿大长期支持包括小水电、低水头水电和水的流态等方面的水电潜能开发技术;法国、英国自2013年起鼓励安装小型光伏系统;相较于新能源大规模的开发利用,分布式利用、小水电等应用范围将更为广泛,纠偏成本相对较低且分散。因此,相较于化石能源的供应安全,新能源发展的安全与转型风险是影响新能源替代进程中更重要的因素。而优势是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没有新能源“量”的积累,不会实现新能源“质”的飞跃,如何推进其高质量替代是推进新能源发展的关键。
4 异质性分析
基准实证结果显示,能源价格与能源安全对新能源替代的偏弱影响,使得核心解释变量对新能源替代的关联程度仅为14.8%,展现了新能源替代初期的复杂性与多样性。为探寻新能源替代驱动效应的特殊性规律,以先天条件、后天条件、未来潜力为标准,从能源禀赋(先天)、经济发展水平(后天)、新能源战略选择(潜力)三个维度进一步分析新能源替代驱动效应的异质性特征。
4.1 能源禀赋与新能源替代驱动
表3中模型(6)—模型(8)显示,能源贫乏区的核心解释变量对新能源替代的驱动效应与原假设方向一致,但能源半丰裕区、丰裕区的核心解释变量与预设方向发生偏离,特别是能源丰裕区变量与新能源替代的关联程度仅为7%,说明一国化石能源丰裕程度越高,其能源绿色转型的动力越不足,反之亦然。从各要素影响程度看,能源贫乏区能源自给度每减少1个单位,新能源结构占比增加0.005个单位,而能源半丰裕区与丰裕区该变量正向影响新能源替代;能源贫乏区与半丰裕区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对新能源替代的负向影响程度高于基准模型,每减少1 个单位,新能源替代程度分别增加0.609、0.634 个单位,而能源丰裕区该变量影响方向发生偏离;能源价格对三个区域新能源结构占比的影响程度仍然偏弱,相较而言,能源贫乏区的新能源替代受能源价格影响程度最高。说明能源贫乏区在能源短缺压力下,驱动市场主体进行技术创新,探索新的生产方式,推广能源节约利用的新技术、新材料和新工艺,新能源发展的进程相对较快、市场化程度相应较高;而能源半丰裕区,特别是能源丰裕区过度依赖优势资源发展地区经济,产业结构单一且低层次发展,市场主体因能源可得性强而缺乏技术创新压力,能源利用率及能源效率相对较低,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环境污染。因此,能源丰裕度高低影响能源替代时长,丰裕度越高进入新能源时期时间越长,最先进入工业革命而煤炭资源丰裕的英国、德国,进入油气时期的时间晚于意大利、美国、加拿大等煤炭资源相对贫乏的国家亦印证了这一观点。
表3 不同能源禀赋、经济水平的国家新能源替代驱动效应的实证结果
4.2 经济发展水平与新能源替代驱动
表3 中模型(9)—模型(11)显示,高收入国家的核心解释变量与新能源替代驱动效应的相关程度为19.7%,且变量符号与原假设方向一致,但中等收入、低收入国家的原油价格、化石能源自给度与预设方向发生偏离,说明收入水平越高,新能源产业的市场化程度越高,核心解释变量对新能源替代的影响程度越稳定。从各要素影响程度看,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对低收入国家、中等收入国家新能源替代的影响程度高于高收入国家,每下降1 个单位,新能源结构占比分别上升2.19、0.262、0.249个单位;原油价格对高收入地区新能源替代的影响高于基准方程,而化石能源自给度对其的影响则低于基准方程。说明高收入国家工业化累积的经济基础决定了其具有发展新能源的法律制度及基础设施优势,目前其占据全球产业链高端的绿色、高附加值环节,并依靠技术、制度、资本等获得国际话语权,能源安全、环境污染压力相对较小;而中等收入、低收入国家经济发展的前期积累相对薄弱,新能源产业发展环境欠佳、匹配度低,处于产业链低端的高污染、低附加值环节,原料、技术、设备等又过度依赖国际市场,加之国际话语权缺失,环境治理压力较大,环境污染对新能源替代的倒逼作用相对明显。因此,新能源低水平发展,只能带来新能源“量”的替代效应,并不能带来其“质”的替代效应。中国新能源生产及消费量已占据世界第一,但新能源产业上下游发展并不均衡,下游风电装机速度位居世界前列,但上游研发却处于世界低端水平,生产工艺最成熟的太阳能电池及电池组,其生产所需的高档设备需要进口,产品的国际竞争优势较弱,新能源替代质量偏低。
4.3 新能源战略与新能源替代驱动
面对能源耗竭、金融危机、气候变化等挑战,世界各国出台新能源发展规划和政策,培育和提升低碳竞争力,成为其逆势发展、赢得新一轮能源革命的有力支撑。美国推出《低碳经济法》《绿色能源与安全保障法》,欧盟公布《能源技术战略计划》《能源政策绿皮书》,日本运行《绿色经济与社会变革》,扶持新能源技术进步和产业化发展,热能存储系统、晶体硅电池等技术逐渐成熟,为新能源广泛应用提供可能。除国家能源发展战略外,战略指导下的民众意愿及突发事件亦影响能源绿色转型的方向。意大利利用太阳能、风能、水能等新能源的时间较早,在1987 年和2011 年两次全民公投中,核能遭到反对而被摒弃利用,因执行严格的节能环保标准,意大利新能源规模发展速度相对较慢,但其在太阳能聚热发电、第二代生物燃料、碳捕捉与封存技术等方面处于世界领先水平,2017年在墨西哥电网的电价竞标中,意大利绿色能源公司以每千瓦时1.7 美分的太阳能电价中标。日本因2011 年3 月福岛核电站泄漏事件,核能应用急剧下降,新能源替代进程出现短暂停滞,但在太阳能、风能及生物质能相关产业群的带动下,运用“地产地销”模式,政策支持新能源风险性投资、技术开发与试验,摆脱突发性事件对新能源替代的影响。德国、英国、法国等发展小型分布式能源,支持公众将多余新能源电上传电网,从而建立了全民“生产+销售”成熟用电模式。因此,国家能源发展意志对新能源发展作用程度较大,不同国家在新能源发展初期的战略选择,使得新能源产业结构、方向及发展速度呈现明显差异。
5 结论与对策
5.1 主要结论
世界已进入新能源革命初期,在盈利动机、互惠动机、恐惧动机的共同作用下,各国新能源对化石能源的替代效应受到市场作用下的能源价格、政府作用下的环境治理、国际竞争下的能源安全的影响,其中环境污染的倒逼作用对新能源替代的影响程度最深,而化石能源价格及自供度的影响程度相对偏弱,产生这一结果的主要原因是研究区间内世界主要经济大国相对稳定且安全地获得初级化石能源的供应,并依靠技术优势掌控化石能源制成品市场,加之新能源产业市场化程度偏弱,故全球减排意愿对新能源替代的作用程度相对较强。进一步分析发现,能源禀赋的先天优势、经济水平的后天积累、战略意愿的未来潜力对新能源替代的影响呈现异质性。能源禀赋延缓能源替代进程,倒逼能源贫乏区实现新能源“量”的替代;经济积累程度高的地区依靠良好环境优势,更容易实现新能源“质”的替代;而国家新能源战略则从“质”“量”双向影响新能源替代进程。中国在新能源领域也同时面临化石能源革命、电力革命及绿色革命,新能源替代的市场主体、人才、技术、制度及环境等基础薄弱,如何把握新能源革命机遇而不损害改革红利成为亟待攻克的难题。
5.2 基于结论的对策
在全球推进能源低碳转型的战略机遇期,中国应以实现新能源自主创新为着力点,推进新能源发展的理念创新、制度创新及机制创新,统筹推进新能源产业高质量发展。
5.2.1 理念创新形成有利的伦理环境
以坚定的发展信念支撑推进新能源替代的社会意志。要摆脱“绿色发展=政府责任”“能源补贴=政府掏钱”的思想,将绿色发展理念和绿色发展责任植入生产端和消费端,使企业和公民观念上理解、行动上支持新能源发展,创造一个有利于新能源发展和能源低碳转型的伦理环境。利用环保组织、社区、院校、媒体等,宣传绿电使用、环境保护等内容,形成“政府-企业-公众”多元参与新能源发展的氛围,实现消费文化向绿色文化转变。
5.2.2 制度创新推进时空合理布局
利用好新能源政策、制度对新能源发展的驱动作用,特别是对新能源技术创新的引导作用。正确使用政府补贴、税收政策优惠等激励手段,细化财政资金的补贴范围,使新能源政策向自主创新及高端技术领域倾斜,避免新能源产业低端集聚和“过剩”发展。统筹推进省域间、能源品种间的协调发展,合理规划新能源发展的时间进程和空间布局。
5.2.3 机制创新建立支撑保障体系
正确定位政府在新能源发展中的作用,建立“张弛有度、与市场衔接”的政府保障机制,避免政府因盲目扶持新能源企业而造成的资源浪费和财政负担过重问题。重视新能源市场需求,减少对新能源重大项目的直接支持,引导企业通过满足市场需求而逐渐发展壮大,提高自身的自主创新能力。并尝试将环境污染指标加入能源价格调整机制之中,倒逼生产领域的技术创新,探索突破新能源技术瓶颈的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