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恋
2022-06-30徐培亮
记不起儿时的天空,只觉得很遥远,远到仿佛那是梦一样的前世。
儿时的生活极其简单。春天是满嘴的槐花,夏天是园中的瓜果;屋内点一盏昏黄的油灯,屋外看漫天闪烁的繁星。牵着牛羊在田埂上放牧,卷起裤腿在溪流间摸蛤。傍晚,看着弯弯曲曲、浓浓淡淡的炊烟,听着远远近近、此起彼伏的呼喊。现在想来觉得好像过了两世,浮躁之余,暂坐古炉之旁,记忆带灯去寻那些年,寻我梦中的雪。
儿时的生活是一盏昏黄的承载了千年光明的油灯,不能像如今的高科技那样演绎虚拟绚烂的画面,它只能映着文字在儿时我的脑海中五彩斑斓。在泛着黄晕的灯光里,我知道天很大,我的脑海中便呈现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麦田,旋即便是翻滚的麦浪。我冲出房间,站在院子的中央,想看看天空到底有多大,可是我望不到远方。此时,夜冷,幽幽暗暗的月光在北风中显得那么寂静,我掬一捧月光洒向屋内,竟没砸出半点声响。冷风浸入骨髓,混沌的思想却让我的内心火热。这冷的冬夜,淳朴的乡民们早已进入熟睡的梦乡。而我知道,雪要下了。
清晨,雪花在飘落,不大,一片,一片,又一片,悠然地跳着舞步,从半空中一点,一点,一点向大地飘移。每一朵雪花都是一个精灵,她挽着微风的手,演绎那属于她们的梦。午后,雪大了起来,漫天漫天的、满地满地的,不仔细看似乎看不到雪的飘落,真个“紧雪似空停”。我爱雪,雪化了就是春天。第二天的清晨,雪停了,朝阳撒开他那五彩斑斓的光芒,把我的周围世界幻化成一个童话的王国。悬浮的雪被微微的风轻轻拨弄着,于是悄悄地落在似乎早已等待它们的空间。有几只可爱的鸟儿在空中嬉戏着,一忽儿冲向屋顶,一忽儿冲向大地;一会儿叽叽喳喳地相互争吵着,一会儿又安安静静地相互望着。在这个世界,这个雪天好像竟然是它们的了。我迫不及待地冲进雪地,和我的小伙伴们肆意在雪地上翻滚。我们把雪堆成一堆堆奇形怪状的物种,我们把雪地变成子弹横飞的战场……洁白的雪地被我们这帮孩子糟蹋得一片狼藉,就如同一面白色的墙壁被孩子当成了画布,到处都是“杰作”,连同那沾满墨汁的小手印都充满了快乐。
儿时的快乐是没有制约的。冷冷的冰面也是我们的游乐场,我们会抬一块很大的石头,狠狠地抛向冰面,而后再试探性地试试冰面是否结实。一个小板凳反过来,再找一根绳子系在板凳前面的腿上。一个小伙伴在前面拉,一个小伙伴坐在上面,这样轮流享受。往往会由一个小板凳变成一串小板凳,就如同游乐场的小火车一样。我们也会在冰面上凿一个圆孔,会呆呆地守在旁边许久。记得小时候听说鱼是最傻的动物,在冰面上挖个孔就可以用手拿了。鱼会争先恐后在这个孔里探出脑袋,它们不会考虑前面的到哪里去了。現在想来,我是傻的,等自是不用说的,可脑海中也没有抓到鱼的记忆。
不知道是看了什么书,说走出穷山沟唯有靠读书。我从没有想过要离开有雪的世界,可我以后却离雪的世界越来越远。
最后一次记忆中的大雪纷飞是我读初三的寒假。那时,我一个人到远离家乡的地方求学。每次见到雪,犹如看到了家乡的亲人。到了初三,思乡情淡了,但对雪的情感却没少。期末考完试,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回家了。中午时分,天空便飘起了雪花,我知道一场大雪在今夜又会到来。我说离家远,就明天回家吧,我知道我是要在这里陪陪我这个雪老乡。
我一个人在操场上,我很想在铺满白雪的操场上奔跑,像儿时那样。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迈不开步子,那绝不是少年羞涩的阻碍。我伫立在操场上,静静看着雪的飘摇,坦然地深深吸着雪花飞舞的凛冽的空气。我知道,此刻,同在这个校园里还有一个像雪一样的女孩子——娟。她也是离家远,也是等到明天才走的。我是喜欢她的,偷偷的那种喜欢。我和她都是我们学校数一数二的好学生,我们一同参加过省市级竞赛;一同登上过领奖台;一同走在一条校园路上,一前一后;一同陪校长去迎接领导,一左一右……记忆中我们没有说过话,记忆中我们相视时她总是红着脸。那段日子,我丢了我的心,而我却“得到”了她的日记,我确信她是喜欢我的,我想看看我有没有出现在她的日记里……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傍晚,我手捧着她的日记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莞尔一笑,转身离去。原来她早知道我
这个贼。
娟的日记,现在依然在我这里,她后面没写的空白,到处都可以寻到我的痕迹。而娟犹如雪,渐渐离我远去,近二十年过去,我脑海中的她,依旧是扎着马尾辫,有着一双水灵灵大眼睛十四五岁如雪一样的少女。
雪,我对你是怎样的一种情感?那是孩子长大后对童年深深的依恋,是记忆中的人永如初见那般。还有那喜爱就是喜爱——爱你的纷扬飘洒,爱你的山川裹挂,爱你的消融春来。
似乎南国就是让人易相思的。长大的我在远离家乡的城市读书,这里到处都是霓虹的闪烁、车轮的滚滚。我满大街去找新鲜的泥土地,我知道雪喜欢躺在泥土的怀抱里,我不知道铺满水泥的马路和鳞次栉比高楼的覆盖还算不算大地。我怕雪找不到她的落脚点而不愿停留,我怕没有雪陪伴的我会再落泪。南国的冬天让人感觉很不舒服,它冷得不彻底,就像偷偷摸摸爱一个人那般。好几天我都感觉雪要来了,可她却迟迟未现,不知道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城市,还是忘记了我。我从来没这样失败过。其实我明白,在这样的南部城市是很少下雪的,可我还是盼望着雪的到来,正如希望娟能有一天出现我的面前。
一天的清晨,我在一片吵闹声中醒来:“下雪了,下雪了”“你看外面的草地上都白了”“哇,这里竟然下雪了”……我慌忙披衣而起,冲至窗边,探头张望。我好失望,这不是我的雪。星星点点的雪把宿舍前那片枯草地装扮得煞是难看,犹如几个秃顶老人的头聚在一起。马路边零星的雪在湿冷的风中哆嗦着,就连树枝上的那几片叶子都在嘲笑她的单薄。我心灰意冷地走在校园里,就连那若有若无的雪也在我的走着走着中散了,这让我更加想念我的雪了。此时,故乡若有人来,我必问:“家乡落雪未?”
小时可以随着性子哭乐,长大了再也不由己。生活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想辞了工作,“世界很大,想去看看”的人毕竟不多。大学毕业后,我到了一个更南方的城市工作,十几年未回。我早已记不得碧绿的麦浪和金黄的麦浪是什么样。记忆中那盏昏黄的油灯和电视中出现的汉唐一般,有了时空的遥远,也似乎有历史的沉淀。唯有那雪,清晰地留在我的记忆中。她,纷纷扬扬、飘飘洒洒,漫天漫天的、满地满地的。每一片雪化,柳树上都挂满嫩绿嫩绿的柳芽。
(上海新闻出版教育培训中心)
徐培亮,男,出生于1984年9月,安徽阜阳人,本科学历,现就职于上海新闻出版教育培训中心,主要研究文学。665CD520-8B1B-412D-A5D0-69BF71543DA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