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多福的下乡日记

程凤君

百年的老土墙摇摇欲坠，像承载着千年风霜雪雨。积垢的木门板上洞洞特别大，小猫小狗们出出进进玩得正欢。反复地敲门，放大嗓门叫门，折腾了大半天，门才咯咯吱吱地打开。

出来的是一位瘦骨嶙峋白头散发的老太太，个子低矮，弓着身子，双目无光，精神憔悴，口里还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她儿子的名字，年龄大概有八十来岁，一只又脏又难看的小狗跟在她的身后。小狗脏得已经找不到它的眼睛长在哪里了，一副快要咽气的样子，颤巍巍地站立不稳，看到陌生人登门而入，也不吼叫几声，看来它早已忘记自己看家护院的职责了。

走进大门，几间快要倒塌的破瓦房想向来客诉说年久失修的故事。摇摇欲坠的墙壁，随时都有可能倒塌。屋顶的枯草在风中摇摆着，像在向来客招手问好。一间屋顶上的烟囱已经塌了半截，看来这间就是厨房了。背靠东面主山的是上房，也是老太太的卧室。按照乡里人的习俗，让老人住在上房里，表示对老人的一种敬意。

走进上房，迎面墙壁上挂着一副“百善孝为先，家善和为贵”的书法对联。从这副对联来判断，这还是书香门第呢。和对联匹配的中堂书法是唐代诗人王之涣的诗歌《登鹳雀楼》：“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这首诗景象壮阔，气势雄浑，抒发了诗人奋发有为、壮志千里的进取精神。以这首诗为中堂，足以衬托出这户主人积极向上的思想境界与超凡脱俗的人生态度。

上房里靠近炕头的地面上，有一个约40厘米宽30厘米深的大坑，正对着屋顶的破洞。这个大坑分明是从屋顶破洞而入的雨水经过多年冲击地面形成的。“滴水石穿”的功力可以从这里得到最为充分的证明。这个坑应该弄点泥土把它填平的，要不然老太太经常上下炕，一脚踩空了会崴到脚踝的。屋顶正对着坑的破洞应该及时修补一下，才能根治“滴水成坑”的自然灾害。地面上有密密麻麻的蚁穴，墙壁上老鼠打的洞也不少。种种迹象表明，这个上房可以确定为一级危房，再不允许有人在里面居住。

“这位老人为什么没有被确定为‘五保供养户呢？”扶贫组长王多福心情十分凝重地问村主任。

“她家达不到‘五保供养户标准。”

村主任一五一十地说。

老太太生有两男两女。长子长媳为人忠厚诚实，也非常孝顺老人。他们为了供给兄弟和小妹读书，两口子四处打工，真可谓吃尽了苦头。因为供给兄妹上大学生，一年花销大概就有五六万元，四年就是二三十万元啊。要靠打工挣来这么多钱，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是，长子长媳克服了千难万险，硬生生就把兄弟和小妹从大学供了出来。

等兄弟和小妹大学毕业分配了工作之后，家庭经济情况得到好转，老太太做主，把长子长媳一家四口人全部赶了出去，把家里仅有的家产全部分给了次子。天下老，偏的小。在穷得无路可走的情况下，长子让自己的两个孩子辍学，带上四口人去新疆谋生路了。从此，他们再也没有回过一次家，甚至连电话也不给家里打。他父亲病逝以后的葬礼，包括他父亲去世三周年祭祀，他都没有返乡。看来，这个家成了他的伤心地。

老太太的二儿子是一个没有天地良心的人。常言说“屎难吃，苦难下”，他哥哥嫂嫂靠辛苦打工供他上大学，在一个中学当教师。他哥哥嫂嫂的两个孩子，也就是他的亲侄子上不起学的时候，他竟然舍不得给资助一分钱。在父母赶哥哥嫂嫂净身出户的时候，他竟然连一句公道的话都没有说。

偏染的花不上色。老太太和老汉偏袒的是二儿子，但二儿子好像并不领情。他把父母辛辛苦苦种苹果卖的钱全部拿去，在县城里给自己买的是高楼大厦，还有小轿车。可是，老父亲为他做牛做马，累了一身的病，他也舍不得花一分钱给老父亲看病，就眼睁睁地看着老父亲因病死去。老年人常说，养儿防老。你看看，养这样的儿子能防老吗？

现在，他母亲病成这样了，他也不愿意拿出一分钱来给母亲看病。他怕母亲连累自己，还托人找关系把自己从家门口的中学调到远处的学校了。

把一个孤老太太放在危房里住着，实在不安全，村上发动了一些好心人，愿意给他免费出工出力修补房子。可是，他还是怕买料花钱，说什么也不答应。去年下大雨，院子里的水快要淹到老太太的炕上了，正在危险時刻，村里的一位好心青年翻墙而入，救下了老太太。事后，老太太的二儿子连一句感谢的话也没有说。

老太太的二儿子是一个假孝子，他经常把“百善孝为先，家善和为贵”的话挂在嘴上，来标榜自己是一个多么有孝心的人。可是，在实际行动中，他却站在“百善孝为先，家善和为贵”的反面。开学以后，他就把老太太孤身一人丢在家里，让她和这只小狗狗相依为命。一到寒暑假，他就独身一人来到老家里，与其说是来孝敬老母亲，还不如说是来推销他编撰的书籍。

据说老太太的二儿子是县民俗研究会的会长，他利用在学校教书的业余时间，编撰了一本关于地方民俗文化的书籍，因为自费出版的数量太多，积压了不少资金，他借寒暑假回来“孝敬”老母亲的机会走村串户，向乡亲们兜售他的“孝敬文化”。与其说兜售他的“孝敬文化”，不如说兜售他的“书籍”。如果没有人买账，他就高声朗诵起“百善孝为先，家善和为贵”来，惹得乡亲们仰头大笑不止。如果再没有人买账的话，他就又说，民俗文化的精髓是“孝敬父母”，又惹得乡亲们仰头大笑不止。还有的乡亲反问，你说得比唱得好听，那你为什么不孝敬你自己的父母呢？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两个多月的寒暑假，他并没有孝敬老母亲多少时间。

老太太的二儿媳也是一名教师，结婚20多年来，她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那就是老公公的苹果园到装成箱子要卖钱的时候，她赶在前面回来，守着，等着。卖苹果的钱一拿到手，就立马返回县城的家属楼里去住了，在老家里一刻也没有停留过。自从老公公有病不能种苹果以后，老家里再没有什么油水，她就再也没有回过一趟家，连老公公送葬以及三周年祭祀她都没回来过。她是一个非常“物质”的女人。听说，她嫌弃老农民不讲卫生，穿着又土又脏，她也不让两个孩子去看望自己的爷爷奶奶。可是，她娘家的爸爸妈妈也都是农民，她却经常领着两个孩子去探望，甚至在寒暑假里还经常住下来，也从没有嫌弃过。C8A872FE-DFA4-438B-9D9A-EA74E9F11233

老太太的二儿子是一个十分搞笑的假孝子，他经常用“百善孝为先，家善和为贵”来教育两个孩子。在他坚持不懈的教导下，两个孩子能坚持每月给逝去的爷爷写一篇感天动地的悼词來。为了炫耀自己孩子的文采，老太太的二儿子坚持每月回一趟家，到父亲的坟头亲自诵读孙子写给爷爷的悼词。心血来潮时，他还会喊天喊地地大哭一通，吓得乡亲们以为谁家又死了人。读完悼词，他还会把悼词的内容原原本本地发在朋友圈炫耀，其中有一句“生得伟大，死得光荣”的悼词，已经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一个笑柄。老父亲活的时候，舍不得拿出一分钱来给老人看病，老人病死以后却月月来诵读一篇悼词，就不怕把老父亲“吓醒”？

老太太的大女儿是一个农民，家里孩子多收入低，经济上并不富裕。但她经常步行30多里路，拿着好吃的好穿的来看老母亲，给老母亲梳头洗脸，给老母亲换衣洗衣。她回去几天，估计老母亲吃的用的完了，她又来，一年反反复复，就靠她照顾老母亲。

老太太的二女儿大学毕业后工作被分配到遥远的东北，因为离家太远，也没有见过她回娘家，也不知道她给老母亲寄不寄钱。

听着村主任的讲述，扶贫组长王多福的心里酸酸的，他擦去快要滚落的眼泪，心想：“世间还有这等心酸事？”

王多福又看看和小狗狗相依为命的老太太，他的脸上止不住又淌下两行清泪来，眼前一片模糊。“扶贫先扶志。山再高，往上攀，总能登顶;路再长，走下去，定能到达。我一定要攻下这个心灵的碉堡！”王多福暗暗下定了决心。

功夫不负一颗有担当的心。在王多福的请求和协调下，县教育局、县人社局、县司法局、县妇联、红星中学、友谊小学、乡扶贫办、蓝天村委会等多部门抽调精干人员，联合组成尊老爱幼思想教育专项工作小组，对全县所有不孝敬老人、不尽赡养义务的人员，包括老太太的儿子儿媳，进行了全面深入持久的思想道德教育工作，各机关单位还配合这次思想道德教育活动，在本单位实行“道德零容忍”规范细则，在选人、用人、岗位竞选、职称晋升等各个环节严把道德关，落实“一票否决制”，使全县公职人员的道德水平、公民道德素质都得到了全面提升。

春江水暖鸭先知。全社会道德素质的提升，老太太是理所当然的受益者，儿子儿媳把她接到县城的洋楼洋房里，过上了安逸幸福的城市生活，心里乐得开了花。家里的危房也得到了彻底的修缮，老太太想家了，儿子儿媳就把她用车拉到老家里。在城乡之间穿梭，两头的福都被老太太占了。

王显能显能

“你是一只麻雀的脏腑，还想拉出一节凤凰屎来？”这是王显能经常用来嘲讽别人的一句口头禅。

王显能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无论说话还是做事，他都要显得比别人能上好几百倍呢。因此，人们就给他送了一个雅号——“王显能”，至于他的官名叫什么，乡亲们就再也不过问了。

一、飞檐走壁

有一天，村里有户人修建房子，因为村里年轻力壮的人都去城里打工了，剩下在家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者。谁能胜任屋顶上面的一些活呢？高空作业，当然要慎之又慎。大家正在犯难，王显能却自告奋勇地站出来，说他有轻功，能飞檐走壁，这点事对他来说确实不算什么难事。说着就搭起梯子上到了屋顶。

不到一支烟的工夫，王显能就从屋顶上掉下来，摔断了肋骨。有人问王显能，你不是说你有轻功吗，怎么就把肋骨摔断了呢？王显能说，还没有等我的轻功出窍，人就已经掉下来了。

二、死于显能

王显能摔断了肋骨以后就是不去医院，每天坚持用他的独门绝技——送瘟神法给自己治疗，他要创造一个奇迹，让村里人都见一见世面，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可是，眼看都快要过年了，王显能的肋骨还不见好，他走路时总是猫着腰，有时还疼得额头上直冒冷汗。

好心人都劝他去住院治疗，王显能不但没有去，还做出了让人匪夷所思的举动：他假装他的肋骨已经被他的送瘟神之法治好的模样，竟然骑到驴背上去，还用缰绳抽打驴，以便让驴能够快速奔跑来显其能。众人捧腹大笑之间，王显能就从驴背上摔下来，伤着了头部。没有几天，王显能就病逝了。气得老婆哭哭泣泣地骂道，显了一辈子能，终究还是无一能可显。据说，因为备的年货都给王显能办丧事用光了，家里人过了一个“不知肉滋味”的年。

王显能走后，他的老婆重新整顿了家风。她严格要求子女，要以此为鉴，做人要本本分分的，再不要在人前头卖弄自己多能多能的;胡吹称能，驴背上掉下来就一点也不能了。

（甘肃省庄浪县岳堡镇文化服务中心）C8A872FE-DFA4-438B-9D9A-EA74E9F11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