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规金融嵌入对农户生计抉择的影响效应研究
2022-06-29杨晓燕夏咏
杨晓燕,夏咏
(新疆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新疆 乌鲁木齐 830052)
中央一号文件多次强调要拓宽农村居民生计选择方式,鼓励农民创业,提高农民福祉,推动农业现代化发展。发展离不开资金的支持,正规借贷作为农户资金来源的主要方式之一,促进农户产生增收效应,对农户生计可持续发展的实现起着重要作用。《2020 年中国银行保险监督管理委员会》公布数据显示,截至2020 年9 月底,中国已经组建村镇银行共1 641 家,覆盖全国31 个省市区(不含港澳台)、1 306 个县,县域覆盖率达71.2%。不断建起的村镇正规金融服务网点填补了农户“最后一公里”的金融服务缺失,日渐满足农户的金融服务需求。但在金融发展推动农村居民生计逐步改善的同时,农户也正遭受着如重大病虫害传播、气候变化等多重风险冲击,风险的突发性、复杂性和多发性对农户的生计构成了威胁。那么,立足于中国农村正规金融市场研究其对农户生计策略的影响,对优化农户生计策略转型,弥补多重风险冲击和推动乡村振兴建设进程无疑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国内外学者对正规借贷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正规借贷供给、需求和影响因素三个方面。在供给层面,正规借贷存在着明显的“委托—代理”问题,正规借款人要求借贷者须提供具有“累退效应”的抵押物,因此正规借贷易产生“嫌贫爱富”的问题[1],非正规借贷成为满足农户借贷需求的重要途经[2]。在需求层面,随着农业升级转型,生产性融资需求加大,农户更倾向于选择正规借贷[3],一些新的贷款类型如银联保的出现更是提高了农户的正规借贷意愿和借贷可得性[4],但受限于自身禀赋的影响,农户正规借贷可得性仍受到约束,内生发展动力依然欠缺,具体表现为受教育水平低、家庭负担重、金融素养不足和“圈层结构”所制约的社会网络缩小化等[5-6],且低收入农户由于其固有的借贷负担,容易形成代际传承固化效应[7],在偿还贷款阶段囿于家庭固有资产比例,还贷违约性增加[8-9]。在影响因素方面,正规借贷对农户的教育投资、生产性消费和支出总量都产生明显的促进作用[10-11],但这种促进作用更利于“精英农户”脱贫,对深度贫困户并没有起到明显的脱贫效果[12]。不难看出,正规借贷对农户的生产生活行为起着重要作用,在农村正规金融发展的趋势下,必然有一部分农户的生计策略受正规借贷影响而发生转变。
结合现有文献有关农户借贷与生计方面的研究发现,前期学者主要侧重于小额信贷与农村生计的研究,如以孟加拉国农村信贷发展机构(RDA)贷款对农户生计的改善为重点研究内容[13-14],小额信贷有效促进了贫困人群平滑消费,缓解了正规借贷的约束。近几年,有学者研究发现农户借贷行为存在差异,选择的生计模式也不同,农村“三权”抵押贷款改变农户生计资本的组成后,农户在当地打工与个体经营的比例上升,务农和外出打工的比例下降[15],此外,政策性借贷、公益性借贷对农户人力资本、金融资本和物质资本的配置比例也有明显的改善作用,且正规借贷次数、额度对人力资本的改善作用更为明显[16-17]。反之,生计资本配置差异也会影响农户的借贷行为,有学者从生计资本中的社会资本视角出发研究其与正规借贷的关系,发现拥有更多社会资本的农户往往更容易产生“精英俘获”,获得低息的正规借贷,且社会资本可显著降低农户的正规借贷配给[18-19]。
已有文献为本文提供了丰富的理论参考依据,但还需要在以下方面加以补充:一是在正规借贷研究内容方面,现有文献仅考虑了正规借贷对农户单一生产或经济活动的影响,忽略了不同经济活动之间的联结性,且鲜有将正规借贷与农户生计策略结合展开的研究。二是在生计策略研究内容方面,多数文献只针对该行为对农户的嵌入“广度”,即是否发生该行为来概括对农户生计策略造成的影响,或以行为嵌入“深度”,即行为发生后对农户生计策略产生的影响展开研究[20-22],鲜有将二者综合探讨进行的分析。三是生计策略的分类方法多是依 据农户收入来源、从业类型、SPSS 聚类等方法划分[21-23],结果不可避免的带有主客观因素造成的分类误差。
鉴于此,本文基于可持续生计框架理论,利用CFPS 2016 年和2018 年的5 957 份微观数据,运用统计分析量化正规借贷嵌入与农户生计策略的基本情况,按照Simpson 指数法划分农户生计策略种类,运用多项选择模型探讨正规借贷嵌入对农户生计策略的影响,并运用工具变量法验证结果的稳健性。以期拓宽研究领域,为进一步完善农村金融供给决策,助推农户生计策略优化转型和提高农户生计可持续水平提供微观层面的经验证据。
1 理论分析
正规借贷是相对于非正规借贷的对立性概念,本文将正规借贷界定为农户向农村合作银行、农村信用社等涉农正规金融机构申请贷款并获批的行为。从农户作为“理性”经济人的假设出发,为实现家庭效用最大化目标,农户基于自身内外部资源禀赋做出借贷行为决策,当借贷的净收益大于未借贷的净收益时,农户即会选择从外部进行融资。正规借贷后与农户生产生活相关的金融资本增多,进而直接或间接的影响到包含人力资本、社会资本等生计禀赋的改变[24]。农户对正规借贷资金的使用不是同质、等量的状态,结合生计资本差异与社区、家庭等相关特征,选择的生计策略也产生不同。因此,本文构建正规借贷嵌入对农户生计策略的影响机制如图1 所示。
图1 正规借贷嵌入对农户生计抉择的影响机制Fig. 1 Analysis of the influencing mechanism of formal credit limit on entrepreneurial households注:图中H 为人力资本,F 为金融资本,N 为自然资本,P 为物质资本,S 为社会资本。
1.1 正规借贷对农户生计策略的影响
农户决策行为理论揭示了农户的经济理性受很多因素影响而呈现有限的状态。实际上,农户靠自身储蓄改变生计策略、提升家庭整体福利的难度较大。具体来看,正规借贷主要有三个方面对农户生计策略的选择产生影响。
一是农户将更多的借贷资金用于购买种子、化肥或大型农用机械等,农业生产投资成本提高,生产技术水平由低位向高位状态转变,进而使农业生产经营效率提升,此时,农户更可能从事规模农业生产。另外,对于传统小农来说,正规借贷资金在解决其面临的医疗、教育和婚嫁等生活性消费资金问题后,即使其它收入比务农收入高,“路径依赖”特征会使他们继续从事小农生产。
二是资产合理配置作为农户创业决策的重要内容,主要涉及创业初始投资额、机器设备固定资产投资和周转资金等金融资产配置,正规借贷资金的获取在一定程度上通过增加农户创业资金持有量、缓解创业流动资金约束[25]、引进创业产品新品种、新设备和新技术等方式增强农户创业意愿,进而推动农户创业。
三是借贷资金用于生活性消费,起到缓解家庭收入波动风险和平滑消费的作用[26-27],但同时也作为一项“负债”,促使农户可能以打工汇款的方式来偿还贷款。且正规借贷在促进规模农业生产或工商业经营的同时,若是提高家庭内部生产经营效率,农户生产函数向外扩张,意味着相同产出节约了劳动投入,此时农户会将家庭“剩余”劳动力配置于外部市场,以实现劳动力边际产出最大化目标,若是提高家庭外部生产经营效率,则大农户以“大农”雇佣“小农”的形式间接带动了农村劳动力就近就业,此时当地农户家庭务工比例也会提高。基于此,本文认为正规借贷对农户选择务农主导型、创业主导型和务工主导型生计策略均会产生影响。
1.2 借贷额度对农户生计策略的影响
假定农户在既定的宏微观特征下进行一系列的生计活动以实现福利的最大化,那么“理性小农”倾向于选择高收入的生计策略,但事实是由于资源禀赋、社会文化习俗、心理认同度、资金额度等因素的制约,部分农户选择了低收入的生计策略,正规借贷额度的多寡会直接影响农户生计策略的选择。低额度的正规借贷资金只能起到“救济”而非“救穷”的作用,通过提升自身及子女受教育水平、缓解家庭医疗负担、改善生活条件等方式满足农户生活性消费,当这种低额度的外源性融资足以维持生活性消费时,农户可能会继续从事小农生产,但若还是不足以维持生活性消费,农户选择打工获取资金的可能性就会增大。
高额度的正规借贷资金通常用于创业或规模农业生产性投资[28],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农户生产经营活动的资产配置结构,正规借贷资金越多,越有助于农户短期或长期资产配置的灵活性。短期来看,高数额的正规借贷资金会增加农户生产经营资金周转的持有量,农户对流动性资产投资的可能性提高;长期来看,正规借贷资金的数额越大,农户在生产经营活动中增加回收期较长的固定资产投资的可能性就越大,并会积极参与保险购买,增加预防性储蓄,伴随着农户固有资产、资信水平和还款能力的提升,融资额度进一步提升,选择继续从事规模农业生产与创业的可能性增大[3,29]。
此外,农户获得正规借贷的额度越高,劳动力外出务工的可能性也就越小,这是因为农户取得正规借贷后,拥有了个体经营或农业规模生产投资的“第一桶金”,更有能力留在本地发展。基于此,本文认为正规借贷额度对农户规模农业生产与创业有明显的促进作用。
2 研究方法
2.1 数据来源
本文微观指标来源于北京大学中国家庭追踪调查(CFPS)2016 年和2018 年的调研数据。由于房贷属于农户正规借贷的一种,但住房为农户的刚性需求且还款期限很长,因此以问卷题目“除房贷外,您家是否有其他没有还清的银行贷款”来界定是否为正规借贷农户,且由于农户借款周期性强,一次的调研情况不能完全解释农户的借贷行为,因此,统计CFPS 2016 年和2018 年两期近四年农户的正规借贷情况。由于本文控制变量选取2018 年农户相关指标测度,将2018 年CFPS 数据库中个人、家庭成员和家庭经济问卷筛选合并,户主定义为“经济上的户主”,即财务回答人,到县城的距离用CFPS 数据库第二期公共问卷样本匹配所得。剔除户主年龄小于16 岁与大于85 岁、电访、缺失、空白、不知道和不适用等样本,并对个别连续型积分变量用平均值进行缺失值替换,共得到农户样本数5 957 户。再将2018 年家庭id 号与2016 年家庭id号关联合并,统计2018 年无正规借贷但2016 年有正规借贷农户并进行跨期正规借贷农户样本合并。两期发生正规借贷行为的农户共有952 户,占调查样本户的15.98%。
本文工具变量所用的地区宏观金融和人口经济指标数据来源于《中国区域金融运行报告2019》和《中国银行保险监督管理委员会》,具体涉农正规金融机构为新型农村金融机构,包括农村商业银行、农村合作银行与农村信用社、村镇银行、贷款公司、农村资金互助社和小额贷款公司,省际村庄常住人口数据来源于《中国城乡建设统计年鉴2019》。样本中西部地区包括重庆、广西、甘肃、贵州、云南、四川和陕西,中部地区包括湖北、江西、河南、安徽、湖南和山西,东部地区包括北京、福建、上海、天津、江苏、浙江、山东、河北和广东,东北地区包括辽宁、吉林和黑龙江。
2.2 分析方法
1)独立样本T 检验。本文首先用描述性统计的方法对有正规借贷与无正规借贷农户的生计策略占比进行比较分析,通过独立样本T 检验来判断正规借贷对农户选择生计策略的差异是否显著。
2)Simpson 指数法。在衡量农户生计策略时,即需要反映其主要生计策略的选择,还需要依据不同生计策略对家庭的相对重要程度给予各项生计策略收入的不同权重,以此体现收入来源的相对均衡性。相较于前期学者依据农户收入占比或依靠计量软件对农户生计策略类型进行划分造成的主客观分类误差,Simpson 指数可衡量农户收入来源种类的多少,结合Simpson 指数大小,依据农户各类生计活动收入占比与相应生计活动从业人数的多少可对农户生计策略进行精准分类。借鉴Johny 等[30]的研究,本文构造Simpson 指数来综合衡量农户生计策略的多样性。其计算方法为:
式中:SI 为Simpson 指数,N 表示农户i 从事生计策略种类总数,其最大值为3,PLi,k为农户i 从事的第k 种生计活动占总收入的比重,SI 的取值范围在[0, 1-1/N]。若农户i 只有一种收入来源,则SI 为0,随着家庭生计策略种类的增加,单个的生计活动收入份额PLi,k会下将,SI 会接近于(1-1/N)。所以SI越大,表示家庭的生计策略种类越多。
3)多项选择模型。由于被解释变量不存在明显的定序关系,故采用无序多分类Logit 模型进行实证研究。公式为:
式中:Pj与Pk分别是实验组和对照组,本文以务农主导型为对照组,创业主导型与务工主导型为实验组;以创业主导型为对照组,务工主导型为实验组分别进行回归,α0为常数项,xi为解释变量,βi为待标定系数,ε 为误差项。
2.3 变量选择
1)被解释变量。被解释变量为农户的生计策略(表1)。结合问卷调查情况,本文研究的农户生计活动主要包括种植业与林业、畜牧或水产养殖、自营工商业、帮其他农户做农活和外出打工,考虑到经济价值的量化,若农户参与生计活动但并未从该活动中取得收入,那么该活动不属于此类生计活动,由Simpson 指数计算得到农户生计多样性的平均值为0.12,说明农户家庭生计多样化程度并不高,因此具体分析正规借贷如何影响农户生计策略的选择具有更进一步的现实意义。本文将农户的生计策略分为务农主导型(赋值为1)、创业主导型(赋值为2)和务工主导型(赋值为3)三类。当农户i 的SI=0 时,表示该农户只有一种收入来源,按其收入所属生计策略类型赋值;当农户i 的0<SI<0.5时,表示该农户有两种收入来源,由于其中一种收入占总收入比重超过50%,按两类生计策略中收入占比高的一类赋值;当农户i 的0.5<SI<1 时,由于其各项生计策略类型收入占总收入的比重均不超过50%,则依据该农户相应从业人数的多少确定该农户的主要生计策略类型并赋值。最终,农户务农主导型、创业主导型和务工主导型的样本量分别为 2 562 户、316 户和3 079 户。
表1 变量定义、赋值与描述性统计Table 1 Variable definitions, assignments, and descriptive statistics
2)解释变量。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分为两个维度(表1)。一是农村家庭是否有正规借贷,为正规借贷嵌入广度,是取值为1,否则取值为0;二是正规借贷额度,为正规借贷嵌入深度。
3)控制变量。本文控制变量中的个人特征包括户主性别、年龄、政治面貌、最高学历和健康状 况,考虑到户主年龄对家庭生计策略的选择可能存在非线性关系,本文加入户主年龄平方指标;家庭特征包括家庭总人口、负担比、土地转入、土地转出和过去12 个月家庭总收入;社区特征包括村人均收入和村居到县城的最近距离,村人均收入反映村居整体经济发展状况,到县城的最近距离反映农户到商品交易便利,二、三产业发展较好的地区的便利程度;考虑到区域特征的影响,依据国家统计局对我国地区经济发展的区划标准确定四类地区作为虚拟变量以控制地区固定效应。
4)工具变量。本文选取的工具变量包括微观指标“农户主观金融知识”和宏观指标“涉农正规金融网点数”(表1)。选取这两个指标主要基于以下考虑:一是农户对金融知识的理解程度越深,其金融能力与金融意识就会相应提高,继而影响正规借贷的选择,而金融知识的理解程度对农户生计策略的选择并没有直接的影响;二是涉农正规金融网点数可代表当地金融发展程度和正规金融政策的实施力度,与农户是否选择正规借贷有很大的相关性,其也很难直接影响到农户生计策略的选择,因此,两个工具变量既满足内生性也满足外生性。
3 结果与分析
3.1 正规借贷嵌入与农户生计策略分析
由正规借贷与无正规借贷统计结果可知,无论农户是否正规借贷,创业主导型在三种生计策略中占比均最低,务工主导型占比均最高,有正规借贷农户中创业主导型与务工主导型生计策略占比比无正规借贷农户分别高6.06 和8.37 个百分点,但务农主导型生计策略占比低14.43 个百分点(表2),说明正规借贷对农户选择创业主导型和务工主导型生计策略有明显的推动作用。从独立样本T 检验的结果来看,正规借贷在1%的显著水平下影响农户是否选择务农主导型、创业主导型和务工主导型生计策略。因此,整体上正规借贷可以促进农户务农主导型向创业主导型和务工主导型生计策略转变。
从不同生计策略类型农户正规借贷额度统计结果来看,农户的借贷额度呈现较为分散的特点,以农村5 万元无息贷款为分界,务农主导型与务工主导型农户在5 万元以上的占比较低,创业主导型农户在5 万元以上的占比较高,达到48.48%(表3)。说明务农主导型和务工主导型农户的正规借贷还是以小额贷款为主,而创业主导型农户正规借贷额度整体较高。农村正规金融支持力度不同,导致农户生计策略选择出现明显差异,农户获得的正规借贷额度越高,由自给型农户到非农就业农户转变的可能性就越大。
表2 有正规借贷农户与无正规借贷农户生计策略比较Table 2 Comparison of livelihood strategies between households with and without formal loan
表3 正规借贷额度农户生计策略比较Table 3 Comparison of livelihood strategies of households with formal credit limit
从各区域生计策略类型占比情况来看,务工主导型生计策略在西部、中部和东部地区占比均较高,在东北地区占比较低;创业主导型生计策略在东部地区占比最高,中部地区次之,西部和东北地区较低;务农主导型生计策略在东北地区占比很高,在其他三个地区占比较低(图2)。这与各地经济发展程度、自然资源禀赋等特征相符。此外,通过计算结果可知,正规借贷率在西部地区最高(占比29.85%),东北(占比13.88%)、中部(占比13.82%)和东部(占比15.10%)相对较低,说明以小农经济为典型特征的西部地区农户正规借贷发展势头较好。
图2 区域生计策略类型占比情况Fig. 2 Shares of different livelihood strategy types among different regions
3.2 正规借贷嵌入对农户生计抉择的影响分析
本文在回归前对选取指标进行标准化处理,消除指标类型、量纲和数量级上的差异。接着通过stata14.0 软件进行多重共线性检验,各解释变量的方差膨胀因子VIF 值均在判断标准10 以内,说明不存在共线性问题。
无序多分类Logit 回归结果显示,相对于务农主导型,正规借贷在1%的水平上显著促进了农户创业主导型和务工主导型生计策略的选择,从RRR值来看,农户选择创业主导型的概率要大于务工主导型(2.436>1.371)。相对于创业主导型,正规借贷对农户选择务工主导型生计策略的影响显著为负,即正规借贷农户更倾向于选择创业主导型生计策略。相对于务农主导型,正规借贷额度在1%水平上显著促进农户创业主导型生计策略的选择,而对务工主导型生计策略的选择并无显著影响。相对于创业主导型,正规借贷额度对农户选择务工主导型生计策略的影响显著为负,但从RRR 系数可以看出,这种影响程度并不明显(表4)。结果与前文统计分析结果一致,更加充分说明了正规借贷嵌入与农户生计策略之间的必然联系。
综合来看,在需求层面上,农户借贷资金多用于医疗、教育、购车和婚嫁等应急消费性周转,农地规模经营存在部分资本下乡特征,且根据《中国农村经营管理统计年报2018》数据显示,2018 年经营耕地在10 亩以下的农户有2.249 亿户,在全国占比高达85.20%,说明农村地区大部分农户还是以小农经济为典型的发展特征,故将正规借贷资金用于农业生产投资的农户较少;农户创业需要启动和周转资金,当自有资金达不到需求时,农户便会选择通过借贷以弥补有限的创业资本缺口,且通常情况下由于创业所需资金较多,农户会优先选择从正规金融机构融资。
在供给层面上,由于务工主导型农户除固定资产外,工作不稳定,收入不透明,金融机构为规避还贷违约风险,通常不愿意对其放贷;而创业主导型农户一方面受到国家优惠政策的鼓励,另一方面收入透明且经营地址固定,正规金融机构对这类农户的放贷意愿相对更高,因而更能促进农户创业主导型生计策略的选择。
表4 农户生计选择模型估计结果Table 4 Estimated results of the households’ livelihood choice model
3.3 控制变量对农户生计抉择的影响分析
在户主因素中,相对于务农主导型,户主性别显著负向影响农户务工主导型生计策略的选择,相对于创业主导型,户主性别对农户选择务工主导型的影响不显著但系数为负,说明女性更倾向于选择务工主导型生计策略,可能是由于女性的低风险和高储蓄偏好影响其正规借贷的意愿,继而影响家庭扩大农业生产规模与创业行为。户主年龄对农户选择创业主导型和务工主导型生计策略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且相比于选择务农主导型生计策略的概率,农户选择创业主导型和务工主导型两种生计方式的概率是它的598.400 和8.118 倍(表4),相对于创业主导型,户主年龄显著负向影响务工主导型生计策略的选择,户主年龄二次方与户主年龄所呈现出的显著性及系数符号完全相反,说明随着户主年龄增长到一定程度前,选择创业主导型和务工主导型生计策略的概率会逐渐增大,在这之后户主年龄越大,农户越倾向于选择务农主导型生计策略,且年龄较大的户主在借贷博弈过程中会对借贷渠道产生路径依赖特征,通常不会选择从正规金融机构借款。户主学历显著正向影响农户创业主导型和务工主导型生计策略的选择,且从RRR 值来看,相对于务农主导型,选择创业主导型生计策略的概率要显著大于务工主导型,说明随着学历的提高,户主的金融素养也相对较高,家庭选择正规借贷的概率更大,更能精准的把握投资机遇。
在家庭因素中,家庭人口规模和家庭总收入均显著正向影响农户创业主导型和务工主导型生计策略的选择。从RRR 值来看,相比于选择务农主导型,家庭人口规模越大,农户选择务工主导型生计策略的概率越会显著高于创业主导型,而家庭总收入越高,选择创业主导型生计策略的概率越会显著大于务工主导型,家庭人口越多、收入越高,相应的收入途径就会越广,农户势必会优先选择非农型生计策略。相对于务农主导型,家庭负担比显著负向影响农户创业主导型和务工主导型生计策略的选择,说明家庭负担比越大,从事创业主导型和务工主导型生计策略的概率越小。转出土地对农户创业主导型和务工主导型生计策略的选择有显著的促进作用,且对创业主导型的促进作用更大,转入土地则无显著影响,这与杨子砚和文峰[31]的研究结论相一致。
在社区因素中,村人均收入显著正向影响农户创业主导型和务工主导型生计策略的选择,且相比于选择务农主导型生计策略的概率,村人均收入每增加一单位,农户选择创业主导型和务工主导型的概率分别扩大49.197 和187.591 倍,说明村人均收入越高,农户选择外出务工的可能性就越大,新迁移经济学理论指出,农户行为往往容易受到周围人群的影响,即产生“同侨效应”,农户外出务工不仅是为了提高绝对收入,也是为了增加其相对收入,继而提高农户的就业积极性,农户个人收入增多,村人均收入势必提高。到县城的最近距离对农户生计策略的选择无显著影响。
分区域来看,正规借贷对不同地区间农户生计策略选择的影响存在差异。由基准回归结果可知,以西部地区为参照组,中部与东部地区农户更倾向于选择创业主导型生计策略,务工主导型次之,且东部地区农户选择创业主导型生计策略的概率更大;东北地区农户更倾向于选择务农主导型生计策略,务工主导型次之。一方面,由于中东部地区人力资本和社会保障水平整体相对较高,区域农业种植面积相对较少,农户选择非农型生计策略的可能性更大。另一方面,据统计局相关数据显示,2018年中东部地区农民工输出率达69.2%,也说明中东部地区农户选择务工或创业的概率更大。而西部和东北地区由于人力资本等因素的限制,在小农经济和规模化种养相结合的特征下,农户务农主导型生计策略占比必然较高。
3.4 稳健性分析
考虑到正规借贷与农户生计策略可能存在反向因果关系,本文选取“农户主观金融知识”和“涉农正规金融网点数”两个工具变量来解决潜在的内生性问题。另外,本部分将核心解释变量“是否正规借贷”“正规借贷额度”通过主成分因子分析法降维成一个因子“正规借贷嵌入度”代入模型中处理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
表5 汇报了两阶段最小二乘法(2SLS)使用工具变量后的回归结果,第一阶段以正规借贷嵌入度作为被解释变量,由估计结果看出,农户主观金融知识和涉农正规金融网点数对正规借贷嵌入度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说明工具变量与正规借贷嵌入度有很强的相关性。Durbin-Wu-Hausman (DWH)检验得出内生检验统计量为6.34,P 值为0.012,说明在5%的显著水平上拒绝“所有解释变量均为外生”的假设,即认为基准模型存在内生性。第一阶段F 检验统计量为32.43,大于Stock 和Yogo[32]提供的临界值16.38,其P 值为0.000,表明可以拒绝“弱工具变量”的原假设。过度识别检验P 值为0.108,故接受“所有工具变量均为外生”的原假设。因此,本文选取的工具变量是有效的。在通过工具变量 内生性检验后正规借贷嵌入度对农户生计选择仍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从而进一步证实了本文结论的有效性。
表5 正规借贷嵌入对农户生计策略影响的工具变量估计Table 5 Instrumental variable estimation of the impacts of formal loan embedding on households’ livelihood strategies
为保证实证结果的稳健性,本文进一步采用两种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一是更换计量模型,将无序多分类Logit 模型更换为无序多分类Probit 模型;二是样本剔除,通过统计原始数据,2018 年北京(54.28 万元)、福建(47.02 万元)、上海(44.62 万 元)和天津(30.01 万元)的农户正规借贷均值超过全国正规借贷均值(15.22 万元)的额度较大,又考虑到其区域经济发展的特殊性,剔除这四个省份样本重新进行回归。结果均表明,除个别控制变量有幅度较小的变动外,核心解释变量显著性基本无大的变化,因此,基准回归结果是稳健的。
4 结论与建议
4.1 结论
自波兰尼提出嵌入性观点以来,主要强调经济行为对非经济社会结构的依赖,正规借贷是否嵌入和嵌入深度对农户生计策略优化转型起到怎样的影响作用,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研究表明,不论农户是否正规借贷,创业主导型在三种生计策略中占比均最低,务工主导型占比均最高。正规借贷农户创业主导型和务工主导型占比均高于未正规借贷农户,但务农主导型占比低于未正规借贷农户。务农主导型和务工主导型农户的正规借贷以小额贷款为主,而创业主导型农户正规借贷额度整体较高。正规借贷显著促进了农户创业主导型和务工主导型生计策略的选择,且对创业主导型的促进作用更明显;正规借贷额度显著促进农户创业主导型生计策略的选择,而对务工主导型生计策略选择的影响程度并不明显。正规借贷对中部和东部地区农户选择创业主导型的影响效应更大,务工主导型次之,且东部地区农户更倾向于选择创业主导型生计策略;东北地区正规借贷农户更倾向于选择务农主导型,务工主导型次之。此外,农户生计策略还受到户主因素、家庭因素和社区因素等相关特征变量不同程度的影响。
需要说明的是,农户生计策略的变化并非全由正规借贷这一行为造成,本文只是从农户生计策略角度对正规借贷问题展开了初步的探讨,后续还需要依据正规借贷特点、模式等对农户生计资本的变化影响和生计脆弱性等方面展开研究,以此更加深刻理解正规借贷与农户生计的关系。
4.2 建议
1)相关部门要构建多层次的金融服务体系和多元化的金融服务产品,不断加强正规金融知识宣传,让农户充分了解金融补贴优惠政策,信贷人员要时常入户了解农户具体生产生活状况,给予合理的借贷建议,推出以教育贷、医疗贷等为主的小额消费信贷产品,满足小农户和务工农户的生活性消费需求,组织建立有针对性的借贷运作机制,使资金能顺利抵达农户手中,改善农户的生计资产配置。
2)从影响效应来看,正规借贷农户进行农业生产投资较少,借贷资金并未充分发挥农业生产助推作用,政府部门应该增大农业补贴力度,积极引导务农主导型农户提高农业投资,适度扩大生产规模,同时要依据农业生产周期、贷款用途、贷款利率和还款方式等实际情况对农户还款期限做出适当调整。
3)正规借贷额度对农户选择创业主导型生计策略有明显的促进作用,要针对不同创业类型,细化“创业贷”分类与优惠政策,对于还款信用记录较好或提前还款的创业农户给予利率上的优惠和更高的授信额度,争取金融服务繁荣农户低成本创业经济。
4)正规借贷对不同地区间农户生计策略选择的影响也存在差异,因此,要依据地区差异采取有效借贷措施,尤其是要完善西部和东北地区农村正规金融借贷市场,通过跨区招商引资等方式积极培育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尤其在现阶段疫情冲击下,要着力推动正规金融助力“剩余”涉农劳动力平稳就业,确保农户生计策略的优化转变。
致谢:特别感谢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调查中心(ISSS)提供的“中国家庭追踪调查”(CFPS)数据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