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醺乡愁<br/>——我的油菜系列创作有感

微醺乡愁
——我的油菜系列创作有感

2022-06-29文/文艺

美术界 2022年6期

文/文艺

文艺/ 春来春去又是春纸本设色 180cm×145cm 2021年

我与油菜相遇是在我的儿童时代，那是我的家乡春天最亮丽的风景，也是我一辈子难忘的微醺乡愁。而我与油菜结缘是在2009年，为了准备第十一届全国美展的作品，学院组织到乡村进行采风收集素材，此时正值春暖花开之季，乡村的田野里到处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油菜花，场面壮观，声势浩大，穿行在油菜花的田垦上，沐浴着和煦的阳光，闻着沁人心脾的花香，听着蜜蜂的嗡鸣声，看着蝴蝶的翩翩起舞，陶醉其中，宛如喝醉了酒，半醉半醒之间，似乎触动了我内心深处对于乡村情怀的浓浓记忆与眷恋，从而萌发了表现油菜的冲动。我的第一幅油菜作品《田园乐章》表现的是乡野田园里成熟的油菜籽在风的吹拂之下，高低起伏，如奏响的一曲生命乐章。画面用点、线、面做整体的铺排，通过繁复缜密的线条构成大的旋律与大的方向感，中间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似乎还留有人行经过的痕迹，画面只施淡淡的色彩，保留了线条的独特魅力，此画虽然只入选浙江省展，但是极大地鼓舞了我，也增强了我强烈的自信心。自此，我与油菜结下了不解之缘，春天的时候，只要看到油菜花、油菜籽就会产生一种特别的亲切感，仿佛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和心灵的港湾。

文艺/ 田园一角纸本设色 180cm×98cm 2016年

文艺/ 乡情纸本设色 180cm×98cm 2018年

乡愁情怀一直深藏于内心，出生于农村的我，离开家乡已经三十年了，在外的游子总是有种对家乡不舍的情节，窗内的我看着窗外的美景，儿时自由自在地在田野里放飞追逐的一幕幕常常浮现眼前，小时候春天的记忆就是油菜的世界，家乡水稻种两季，从晚稻收割到早稻下种之间有几个月的时间，水田空闲，家家户户基本上都会种上油菜，既合理利用了水田又能给家庭带来一定的经济收入。然而，对于我来说，却是朴素无华的自然景观和充满情趣的生活场景，此情此景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记忆深处，随着时代的变迁，尤其是都市化的进程和旅游业的开发，环境破坏、空气污染、水土流失，家乡的美好记忆已成梦影。现在的乡村振兴，油菜大面积种植，俨然成为乡村一道靓丽的风景，激发了我内心浓郁的乡情，从而拿起画笔以解怀乡之苦。于是，我的创作主旨设定在自然与社会的张力中塑造一种生态系统的和谐、稳定和美丽，表现自然美，表现家乡的情结，表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念。然而，油菜题材的作品在传统绘画之中鲜少见到。传统的花鸟题材，经过长久的传统文化审美心理的过滤与筛选，形成了固定的花鸟题材模式和表现手法，而油菜生长于乡野，并未列入传统花鸟题材的范畴。传统工笔花鸟画的空间留白、小情小趣的情境表达、局部三矾九染的精微刻画，并不适合油菜地的浩翰气势。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我一直执着于寻求新的表现手法与绘画语言，以个性化的笔墨抒写乡愁情怀。

文艺/馨香家园纸本设色180cmx145cm 2012年

文艺/ 乡韵纸本水墨 180cm×145cm 2018年

文艺/ 月满西园纸本水墨 180cm×145cm 2015年

在线条表现上，我强化了线条的张力。线条是一幅作品的骨架和灵魂。随着现代的硬笔替代了毛笔书写，弱化了中国画线条的主体性，有些作品甚至直接用色块代替线条。我深知线条在一幅作品中的重要性，自学习中国画开始，一直在坚持不懈地训练扎实的技法功底。因而，在我的油菜题材作品探索之中，先从强化线条的张力开始，“五色令人目盲”，摒弃色彩，用线条的丰富性传达我对绘画的感知与情愫，线条既要表达油菜具象的物象形态，又要恰当把握物象的质感和空间感，传统线描技法无法满足这种需求，我经过反复的实践寻求新的技法和形式。作品《瞰春》《金风送爽》就是我对线条的进一步深入思考与探索。这两幅作品强化了线条的张力，以点、线、面的组合取代原有传统勾线的思维模式，将生活中油菜花无序的生长形态用艺术的规律组成有序的格局，在秩序化了的组构中，产生主次、虚实、大小、节奏、韵律等视觉美感，重重叠叠的层次，如山浪似的节奏韵律，表现江南地区美丽乡村繁花似锦、欣欣向荣的景象，春天到来时的醉态和生长的喜悦，从而唤起人们关于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理念。为了强化线条的张力，我打破了传统工笔画用熟宣纸勾线着色的常规，尝试着利用生宣纸吸水的性能，通过用笔的轻、重、快、慢、缓、急以及干笔皴擦来表现油菜籽、油菜花的不同质感和空间感，力求充分发挥线条的艺术表现力。在生宣纸上勾线对于水分的把控以及线条的基础功要求极高，既要有工笔画的工整严谨，又要有写意画的自由洒脱。因而，我在创作时，重点把握大的整体构思，在画作上，不设底稿，只用木炭条布设大势，再按照油菜的形体结构及生长规律顺势勾勒，不但给线条提供了伸展的空间，而且能让思绪在油菜地里自由驰骋。整体线条的有序排列、错落穿插、疏密繁简以及程式化的重复，使画面转变为内容和形式上的抽象表达，在强调作品神韵逸气的同时，画面意象和气息更具强烈的视觉张力。这两幅作品分别获全国第二届中国画线描艺术展和全国第三届中国画线描艺术展优秀奖，由此奠定了我油菜题材系列的线描基础。

↑文艺/ 瞰春纸本水墨 180cm×145cm 2010年

↓文艺/ 乡思如潮纸本水墨 180cm×145cm 2017年

在表现技法上，我根据画面的需求不断探索合适的方法。在全球信息化的背景下，大数据影像冲击并改变着中国画的艺术思维，花鸟画的当代性审美价值和精神观念已脱离传统花鸟画的文化内涵和题材模式，视觉图像的强烈直观性以及猎奇心理激发画家们争相寻求古人、前人所未画过的物象，试图扩展花鸟画的取材外延。明代文学家袁宏道说：“故善画者师物不师人，善学者师心不师道，善为师者师森罗万象，不师先辈。”大自然美不胜收，师法造化，心有所感，师自然万象乃最高的创作法则。我有感于油菜地里大场景、大空间、大气势的形式美感，试图通过油菜这种题材表达对自然的敬畏和赞美，讴歌传统文化以及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让人们欣赏那种自然中纤尘不染的艺术美的同时，唤起人们关注自然环境，增强保护自然环境的意识。然而，油菜题材的创作无论是造型、色彩还是精神、意蕴，都有别于传统工笔花鸟画。要拓展油菜的表现手法，无疑是个全新的挑战。于是，每年春天我都会深入油菜地，对油菜的生长习性、结构规律以及生命律动进行细致地观察与研究，大大小小的写生油菜作品无数，油菜的不同角度、不同时期的状态已熟记于心，只有熟悉才能在没有底稿的基础之上勾出满意的线，才能达到真正的心灵与自然的天人合一。因而，在表现手法的拓展上，我从传统内部、情感表达、物象精神、现代构成等方面寻求技法转变的因子，进行花卉本体语言的创新。如作品《山月朦胧》采用全满式构图，为了营造月光下乡野田园的恬静闲适，我融合了西方光影投射之法，一束光从画面的正中间倾泄而下，为了突出月光之下的朦胧美，我有意识地弱化了线条的对比度，用喷枪喷洒淡墨虚化光影的周围，在画面上部用稍浓的墨衬托白色油菜花，并洒上洗洁精冲出虚虚而朦朦的花形，然后顺着隐隐约约的花形痕迹稍加勾勒与渲染，月光之下的油菜地声势浩大、绵延不绝，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现场感”。作品《和风——油菜籽系列之二》，画面渲染了淡淡的花青色，轻淡的色彩之下，微风吹拂，植物和风的交融、互动产生排山倒海之势。我先顺着风势勾勒线条，然后将前面一组油菜籽与后面一组油菜籽的重叠部分有意识地虚化，增加前后的空间虚实感。在整幅作品勾线完成之后，发现画面的风感并不强烈，为了强化风势的疾劲，我用透明胶顺着风势粘贴、下压、然后剥离，透明胶剥离之时，会把下面勾勒的线条带离，形成疾风的白线，按压的力度不同，透明胶带离的线条深浅度亦不同，风势之下会隐隐约约有线条显现，过渡自然又不失丰富性。

在着色上，中国画自古讲求“随类赋彩”的色彩观，而我喜欢清新、淡雅的色调，上色时有意识地降低或改变了物象本身的色彩浓度和纯度。在墨线的基础上，有的作品以水墨为主，有的作品以赭黄为主，有的作品以嫩绿为主，有的作品以淡蓝为主，不管哪种色调，都力求保持色彩简淡、匀静、通透的效果，以突显线条的独特魅力。同时，巧妙地利用生宣纸的吸水性能，大效果以透明色大面积的铺染，营造出整体的画面氛围，局部用毛笔醮色横扫，色不留痕，色不碍线，层层叠加，简单的色彩传达诗性的自然美景，徜徉其中获得心性的安宁，真正做到“诗意地栖居”。

在我的油菜情节中，油菜花芬芳绚烂的色彩之美、油菜籽硕果累累的喜悦之情，月光下油菜地的静谧详和之境，无一不牵动着我的内心。《馨香家园》《微醺家园》《油菜花开满天香》《春来春去又是春》《和风凝香》等作品，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偶有蝴蝶、蜜蜂点缀其中，此时正是“油菜花开满地黄，丛间蝶舞蜜蜂忙。清风吹拂金波涌，飘溢醉人浓郁香”。营造一种清新脱俗、与世无争、无私奉献、润物无声、顺应自然的高尚品格，向读者传递一种人和自然和谐共生的价值观。《田园一角》《乡情》《乡韵》是表现油菜籽成熟季节的作品，在空间层次上，极尽曲折变化之妙，在繁密的线条之中探索细密凝重的线条组织，用笔轻重变化，虚实相生，以饱满弥漫的局部意象，以其情感张力唤起读者那难以言说的乡愁情思。《山月朦胧》《月满西园》《乡思如潮》是月光下在油菜地的沉思，在描绘油菜自然美景的外表下，蕴含着浓浓的乡愁，在繁密的线条排列组合之下，宣泄着内心尘封已久的情愫。以“我”观“物”，“我”即“物”，“物”即“我”，我就穿行在油菜地，感受着生命的交响。与其说我在画油菜，其实我更期待由景来实现内心的艺术愿景，与观者产生情感共鸣。为了强化这种体验和感受，我加强力的结构动势，把最初表现油菜具体物象的线条概括为个性抽象符号，不断地重复、不断地叠加，目的是对于画面内在形式韵律的审美追求，拓展工笔画的审美范式，让笔墨从感性落到实处。带着这些感受与体悟，我从感性经验出发，注重感觉的第一性，创作时在宏观上重点把握整体的大节奏韵律以及势的方向感，在微观上力求每一根线条精准到位，同时皴擦出油菜籽凹凸的质感以及油菜的前后空间关系，空间越深入墨色越深。画面不似传统花鸟画那样留白或者在枝干的形态和穿插上做文章，而是采用全满式的空间布局，一组一组的油菜从前到后层层推进，在密处通过光感或者是层叠相交的黑白关系分出前后空间，自如地穿梭于油菜地里，感受浓烈的故土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