侗绣古韵在油画创作中的运用
2022-06-29吴闪哨
吴闪哨
【摘要】侗族刺绣源远流长,有着极高的审美价值,特别是在造型、色彩和结构上具有古韵之美,可以在油画创作中加以借鉴和运用。在运用上,有把侗绣作为题材和元素,以及吸取侗绣审美精神进行创作两种方法,在解构与重构中,构架起具有民族特色的油画创作面貌。
【关键词】侗绣;古韵;油画
侗族刺绣源远流长,有着极高的审美价值,应该在当代的生活中加以研究和利用。有关侗绣的研究和应用,在很多领域都已有所涉猎,如现代居住空间、现代家具设计、食品包装设计、生活用品设计等,但在绘画中如何运用则鲜有提及。本文着重研究侗绣古韵美在油画创作中的运用,寻找侗族刺绣和油画创作的契合点,将这种“古韵”进行合理的艺术夸张,让这种民族文化审美元素与油画创作碰撞出独特的火花,从而建构起契合现代艺术审美且具有民族特色的绘画作品。
据研究,早期的越人、僚人都是侗族的先祖,有着久远的历史。而刺绣的由来,则是早期人类纹身的喜好。早期人类出于某种精神上的需求或者是美化的需要,对自己的身体进行纹饰,等到纺织技术出现后,他们也在衣服上进行纹饰,这就是刺绣的由来。侗族刺绣早在汉代就已起源了,《后汉书·南蛮传》中记载:“南蛮,好五色衣服。”这里的“南蛮”,就包含有侗族人的祖先。唐宋时期侗绣已发展成熟,唐代李延寿在《北史?僚传》中记载:“僚人能为细布,色致鲜净。”这里的“僚人”即侗族祖先。此时,侗绣的工艺也逐渐细化,主要可分为织锦和绣锦。织锦是采用织布机进行图案的编织,而绣锦则是挑花刺绣而成。到了现在,侗绣有绣花、挑花、贴花和绣挑、绣贴结合等工艺。针法有铺线绣、结子绣、错针绣、环锁绣、盘涤绣、打籽绣、花针绣、破纱绣、辫针绣等。常见的纹案有几何纹、十字纹、龙凤纹、花草纹、树木纹、鸟兽纹、虫鱼纹等。侗绣主要绣在妇女的衣服、男子头巾和绑腿,以及小孩的口水围、鞋帽、背带等。
侗族以前没有与自己的语言相适应的文字,也缺乏历史的记载,于是他们把历史、传说、崇拜、风俗等民族文化织进各种织物里,既是美化的手段,也承载着民族文化和民族精神。至今,侗族人民的生活仍被手工织物所包围,在那些花草虫鱼、太阳星辰、神话传说以及很多无法辨识的图案纹样里,处处都能感受到来自他们祖先的智慧。侗绣所承载的民族文化、精神和审美,值得我们好好去研究、挖掘和继承。
侗族人民比较尚古,时至今日,他们仍保留着许多古老的习俗,仍穿着传统的服饰。而侗族刺绣,也被他们称之为“摆古”,因此,侗绣也有着古韵之美。侗绣的古韵之美,主要体现在造型、色彩和结构三个方面。
(一)侗绣图案的造型之美
侗绣的图案多绣在衣服的襟边、袖口以及背带、头帕、鞋子、围兜之上,它的图案种类丰富,按形状去分有三角形、圆形和正方形等;按题材去分有植物题材、动物题材和自然景观题材等;按构成形态去分有单独纹样、二方连续和四方连续等。这些种类繁多的图案,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透露着浓浓的古韵。
侗绣图案中传承自遥远先民的太阳纹、龙蛇纹、凤鸟纹、蜘蛛纹等,均源自侗族先民的“万物有灵”的崇拜,他们认为“天有日月星辰,地有万物生灵”,侗族的这种民间崇拜和信仰,让他们把那些崇拜、信仰的动物经过变形、概括,成为既有狰狞、可怖的一面,又有慈祥、温馨一面的抽象图案,绣在衣物上,以保护家人,有祈求平安吉祥之意。例如,侗绣图案与其他传统纹饰图案相比较为独特的蜘蛛纹图案,便源于侗族先民对“萨”的崇拜,他们认为“萨”是本民族的创世女神,把“萨”作为至高无上的神灵。在三江侗族的神话故事中,“萨”的化身是一只金斑大蜘蛛,因此侗族人民崇拜蜘蛛,他们认为蜘蛛是平安、喜慶的象征。侗绣图案中的蜘蛛,被衍化成花的形状,称为“蜘蛛花”,它的形象虽然仍张着嘴,也有着多只足,但不再有现实中的蜘蛛那种恐怖,而是有着高古、神秘的审美趣味。
侗绣的其他图案,也都透露着古韵之美,这些经过世代绣女传承、改良的图案,繁复而精美,它们的形象脱离了现实的形象,而具有了意象之美,以线为主,蜿蜒曲折的侗绣图案,不仅气韵流畅,生动传神,而且透露着一种生命的气息,古老而神秘。
(二)侗绣图案的色彩之美
侗绣所使用的布料基本为靛蓝、蓝黑色,这是侗家人民方便取材、制作的染料。因此侗绣的图案底色基本上就是这两种颜色,这两种颜色本身就有着高古、神秘的色彩,适合在上面进行创作。侗绣的图案按色彩划分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只用深浅两种线编织而成的图案,称为“素绣”;另一种是用黑白线和彩线交错或者是全部用彩线交错编织而成的,称为“彩绣”。素绣图案色彩单纯典雅,朴素而又高贵,独具魅力,具有较高的审美品位。彩绣则五彩斑斓,缤纷喜庆,深受群众的喜爱。与其他的织绣相比,侗绣在色彩的运用上具有极高的品位,绣工们对色调有着高超的把握能力,其色调之美,让人惊叹,充分地展示了色彩的魅力。她们对各种色彩之间明度的对比、冷暖的对比和色相的对比,也有着敏锐的感知力和娴熟的把控能力,能绣出既艳丽多彩又不俗气的图案。她们尤其擅长使用粉色系,在各种色彩中夹以粉红或是粉绿,就减弱了其他纯色的强度,既起到了缓和的作用,又有为画面画龙点睛的作用。可以说,别致的色彩是侗绣最大的魅力所在。
(三)侗绣图案的结构之美
侗绣的图案结构主要以适合纹样为主,外形常见的有正方形、三角形和圆形等,也有其他不规则的图形。而在边缘或者外轮廓的地方,则常常绣以二方连续的花边纹样进行装饰。在主体的适合纹样的内部,又往往镶嵌着多个和多种以三角形和圆形为基本型的适合纹样,这样的结构显得非常的复杂丰富,繁复严密,然而又井井有条,富有秩序。在这些逻辑严密的结构关系中,绣工们又能对疏密关系、方圆关系、曲直关系等进行合理的配置,使它们既有对比又能谐调,并且富有节奏和韵律感,做到疏可走马,密不透风,给人以极高的审美享受。
在油画创作中运用侗绣元素,主要有两种形式:一是直接把侗绣作为绘画的题材和画面的元素;二是吸取侗绣的审美精华,合理地运用到油画创作中。
(一)把侗绣作为题材和元素
把刺绣作为绘画题材和画面中的元素进行使用,这在东西方画家中均不鲜见,这是对刺绣最简单、最直接的运用。例如美国印象派著名画家柯林坎·贝尔库珀就曾画过东方刺绣之美,他的作品一般选择穿着刺绣衣服的人物为主体,通过对刺绣和光影进行融合表现,将精致复杂的刺绣图案表现出来,使得刺绣别有一番风味。
我国著名油画家陈逸飞则采用西方写实的表现技法把刺绣里别具特色的视觉元素融入到油画创作中来。他的绘画具有古典美,画面主要以重色调为主,以纪实性的手法着力表现东方服饰精致的美感。这种极具民族风貌的特殊题材,使陈逸飞作品更具个人特色,也更符合西方人对东方文化的向往。
直接表现侗绣的画家,有广西的老一辈油画家孙见光,他常年深入侗寨采风,在他的油画创作中有很多广西三江侗族刺绣的元素,那些穿着侗绣服饰的农民质朴自然,他们身上的民族服饰充满着浓烈的乡土味,又散发出独具魅力的民族气质,这是对侗族文化最直接和最纯朴的表现。
当代的西方画家也有表现侗绣的。意大利著名油画家桑德罗·特劳蒂曾带中央美术学院写意油画高研班的学员到广西三江采风写生,他也因此画了一批以侗族女性为题材的油画,在他的创作中,画笔和刮刀交叉使用,刮蹭与印染反复进行,再加上点线面的经营与书写,使得画面中色彩层次丰富,肌理斑驳厚重,呈现出一种纷繁而统一、厚重而生动的画面效果,为表现侗绣提供了一个难得的西方画家典范。
(二)吸取侗绣审美精神进行创作
中国的油画要想真正地具有民族的品格,从本民族的文化中汲取养分就是一个不二的选择。就连特劳蒂都说:“我更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位真正的中国画画家,因为中国画的古典元素太有魅力了。”
前文详细地分析了侗绣在造型、色彩和结构上的美感,均可以在油画创作中直接加以借鉴和运用。著名油画家黄菁在20世纪90年代创作了一批带有象征意味的油画创作,虽然不是学自侗绣而是取法于贵州的蜡染,但是也可以作为如何从少数民族文化中吸取精华的案例:他学习少数民族的刺绣(或蜡染),把物象归纳抽象成几何图形,然后运用红绿相间的民间色彩,创作出一种具有野性、神秘气息的画面,具有独特的绘画品格而在畫坛中独树一帜。
笔者本身即为侗族,一直致力于探索如何吸取侗绣的精华并运用于油画创作中,经过多年的努力取得了一些经验,在实践中创作出来的一些作品入选了全国性的画展,得到了专家们的肯定。
受侗族老绣片肌理和造型的启发,笔者致力于把“侗绣古韵”转化成油画语言,着重在肌理和线条的表现,力求营造出“浑厚华滋”的气象。为了达到这一目标,笔者借鉴黄宾虹的笔墨元素,结合油画的特性,锤炼油画中的“五笔七墨”之法。在材料技法上运用多种材料的碰撞、滚涂、罩染、打磨等,形成偶然的肌理效果。在色彩的运用上则比较单纯,以黑、白、土黄、土红等土质颜色为主要的颜色,表现出历史感、沧桑感和神秘感。在造型上注重线条的张力,强化一种书写性。通过制作性与绘画性相结合的表现手法,追求厚重、古朴、松动、神秘的画面效果。在具体操作中,画面以一种大刀阔斧式推进,制造色层的反复堆积,使用刮擦印染等多种油画技法,让画面薄中见厚,在建立—破坏—建立的反复循环中深入浅出,立定精神。通过在绘画中不断地碰撞,让人的手、眼、心变得更加敏锐和细腻,以获得一种狩猎般的耐心和捕获能力,去获取有质量的画面色彩、肌理和线条,去建立一种有侗族文化精神的画面气质。
笔者以侗绣为主题进行油画创作,在追寻壁画般的肌理美感的同时,对“男耕女织”中“绣娘”的形象也进行深刻挖掘,尝试一些线性元素的表达。侗族人物适合以一种古拙和圆润的线条来表达。这种线条美在黄宾虹、栋方志功、马蒂斯的画中经常见到。这看似稚拙、单纯的线条,却又饱含深厚的艺术功力,需要背后大量的速写练习,或者深厚的书法修养等。在创作的细节编排上,着力描绘侗族妇女在木楼里刺绣的美好场景,描绘的绣娘形象主要来自三江侗族自治县同乐乡,侗族妇女盘着头发,包着自织的白头巾,上身穿着对襟花衣,两边袖口镶有宽幅花边,衣脚衣叉都配有花边,胸部另配一块胸兜……把纺织、染布、晒布、剪纸、刺绣等各个环节联系起来,强化侗族人民在特殊的劳作场景下的造型特征,绣娘们常年染布刺绣的双手是蓝黑色的,这是侗族人民辛勤劳作的印迹。在人物头部的刻画上,着重表达低眉专注刺绣的神态。另外,在造型的处理上也更加的平面化,就像刺绣里面的剪纸一样,注重外形的塑造和归纳。侗族木楼里那些发黄的奖状、对联、门神、财神爷、挂着的绣品、窗户、桌子等,都可以作为背景元素来设计,以此突出“侗家刺绣”这个主题。
当然,画画不是以细节罗列取胜,更重要的是将绘画语言传递给观众。同样,学习侗族刺绣也不是照抄和全搬,可以通过放大某些局部来获得造型、色彩、肌理、构成等方面的灵感。在解构与重构中,构架起少数民族题材油画创作的面貌。
侗族刺绣有着极高的审美价值,如何提取这些少数民族文化中的精华,把“侗绣古韵”运用到油画创作中,是一项意义深远的文化工程,本人的探索研究只是抛砖引玉,希望有更多专家投入到这类工程中去,为传承和发扬民族文化作出贡献。
注释:
*本文是广西中青年项目“侗绣古韵在油画创作中的运用研究”(项目编号:2022KY0946)研究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