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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表现美学看押井守的动画电影

2022-06-28蔡嘉宁

数码影像时代 2022年1期
关键词:动画

蔡嘉宁

电影艺术中的表现美学通常以梦境世界、神话传说、未来科幻为题材,由导演为观众编造出梦幻的世界并使之沉浸于其中。表现美学“以技术为手段,以表现为目的”,强调艺术的假定性。在表现美学观的统领下,电影所呈现的美和艺术成为了情感的直觉化体现或直接表现,创造美和欣赏美本质是人类内在自我心灵的一种精神体现。

日本导演押井守(おしい まもる),1951年8月8日出生于日本东京,是新世纪的最具影响力的动画导演之一。他将电影艺术用作是自我表现的工具,他所创作的动画风格十分鲜明,画风晦涩、阴暗、凝重,有着深刻的寓意和丰富的内涵。在方法上,通过大段沉默与精确的分镜来对氛围和情绪进行精确的引导,追求用变幻的镜头语言探讨人物的主观性心理,极富表现力。押井守执导了大量以科技、战斗为题材的动画电影,延续了表现“现实基础上的未来”的SF动画风格(即SCIENCE FICTION的缩略称谓。SF动画是以未来时空的背景设定来讲述故事的文体,具有立足于现实而超离于现实的特质)。其中,以《攻壳机动队》(Ghost in the Shell)为代表,被称为微型科学幻想SF动画。

譬喻性思想

押井守的动画电影通常有浓厚的“宗教”氛围,具有浓厚的虚无主义意味,尤其是其早期的作品。他与插画师天野喜孝(Yoshitaka Amano)合作的、有些“意识流”的原创录像带动画作品(Original Video Animation,即OVA):《天使之卵》(天使のたまご,1985年) 描绘了一幅末日的阴沉景象。影片讲述的是一位来自天上“诺亚方舟”的少女,护送一颗天使之卵的巨蛋的故事,近似于圣经中“圣母玛利亚还是童贞女时受圣神感应而孕育生命”,最后“圣女成为神”——少女的巨蛋遭到他人觊觎,被年轻的流浪男人破坏,少女坠入湖中,如阿佛洛狄忒的诞生一般升起无数泡沫,少女成为了新世界的天使。影片表现生命的开始与终止,传达出新生的意念。而人间的流浪者一直将一把金属制长柄武器背负在自己的肩上,就像耶稣背负一把巨大的十字架。《天使之卵》是一部主观性极强的影片,传递出哲学性。开场的第一句话是一个温柔的画外少女女声,询问人间的少年“是谁,你是谁?”,少女在巨大的从天而降的飞船中苏醒,又在人间的城市中一路奔波。正是哲学上的三大终极问题: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押井导演也因本作而被评为“一位拍摄晦涩难懂作品的导演”。

押井守擅于用动画艺术抒发个人情感并表现自己的观点,着重于剖析“人与自我”的关系。《攻壳机動队》(攻殻機動隊,1995年)和《攻壳机动队2:无罪》(攻殻機動隊2 イノセンス,2004年)探讨的是人类共同的“生与死”的话题。在科技高度发达的未来世界,人们为了增强自己身体上的技能对自己进行一体化改造,只留下“Ghost”——人的灵魂(大脑)在机械化的身体里。那么,当人失去肉体,只剩下“意识”还算是活着吗?又如何证明这段意识是属于作为人类的自己而不是一段程序或者复制品?而拥有人造躯体的“我”究竟是“我”吗?押井守将这些问题通过女主人公——公安九科的少佐:草薙素子呈现出来。

镜头语言的应用

押井守的影片叙事节奏总是不急不慢,他常运用不连续性的分镜营造丰富的情感氛围,重视镜头之间的内在关联与写意性表达,强调艺术的假定性,传达出思想上的深刻的思考。《天使之卵》中,少女来到夜晚城市届街道里,仰望,紧接着几个不同角度的、多扇窗户内的对少女的窥视视角的分镜,传达出人对于神秘力量觊觎。分镜还被用于传达出强烈的情绪,《攻壳机动队2:无罪》中展现城市的一角——世界的一部分,用人行道、雨、行人、红绿灯、建筑物、街道、船、水面的涟漪等画面点属意象,营造诗意的忧郁氛围。霓虹灯、广告牌、不同角度的人形模特,采用大远景和近景、特写相接,视觉上的突兀起到警醒的效果,用城市里的人与橱窗里的模特类比,突出“人偶”的概念。

除此之外,押井守非常重视表现形式和手法,强烈的艺术效果,常用主客观镜头相接,大胆使用黑屏和静音。比如《攻壳机动队》中使用了大量的主观镜头和越轴手法,以草薙素子的视角展开。还有许多仰视和俯视镜头,通过拍摄角度表示视角的变化,体现人的地位关系。当抽烟的义体科学家问及陀古萨的女儿时,采用鱼眼镜头对准陀古萨的脸部,人物面部表情清晰地暴露在银幕上,直击人物灵魂。而人物之外的背景的世界都扭曲变形,达到超现实主义绘画中模仿梦幻世界和潜意识的效果。鱼眼镜头的使用仿佛一下子进入了角色的内心——主观的人的意识世界,让观众与陀古萨一起接受义体人的拷问。人与死、人与兽、梦幻与现实之间的界限不再明确。

对科技的恐惧

押井守出生于1951年,70年代完成民主改革后的日本经济已逐渐繁荣发展,但巨大生活压力下的人民对科技与工业充满了未知的恐惧,在押井守的作品中体现出悲观主义色彩,并且通常附加在动画中的“小人物“身上。《攻壳机动队》中被傀儡师操纵的人,被修改了记忆坚信自己有妻子和女儿,结果在审问后警方告知他被篡改记忆的真相,十年来独居的他泪流满面,第一件事竟是想抹去这段记忆,但是警方告知他遗憾的是目前的科技并不能做到。科技带给人的力量是双面性的,被科技控制的人生的不幸、悲惨、残酷对照理性与信仰,透露出强烈的讽刺性。

在押井守的作品中,常有一种主观性和内向性的现代主义对工业文明的恐惧与对科技的担忧,具有其独特的“科幻哲学”。《天使之卵》中的机械都是黑色的,庞大、尖锐且恐怖,是工业文明浓缩。影片开始的”诺亚方舟”是像一座皇宫似的飞船,降落在城市边缘,在任何有机会的地方发出蒸汽火车一样的鸣笛,喷出一簇白气。多而尖的鸣笛声音,刻意地突出惊悚恐怖的感觉,像是恶魔的咆哮,也像是警醒人们的号角。

在《攻壳机动队》中,对科技的恐惧则转向了玩偶恐惧地呈现。《攻壳机动队2:无罪》讲述的就是人类制造与自己相似的人偶机器人,满足私欲的故事。当中的被用于“性”的哈德莉人形机器人的名字来自于法国象征主义作家维里耶·德·利尔·亚当(VilliersdeL’isle-Adam)关于女性人造人的小说《未来夏娃》。他的作品兼具恐怖、神秘、浪漫,这与押井守譬喻性的思想十分契合。亚当擅于讽刺资产阶级和科学技术的进步,押井守则将这些通过人——尤其是权利组织的野心体现出来。影片中还有大量的被淘汰寄回的机器人,因为表皮损坏而露出恐怖的内部机械结构的画面;红尘会把儿童的灵魂复制进玩偶里,反复出现机器人叫喊的“救命”的声音,都在传达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机械恐惧感。

独特的人物塑造

人物形象作为动画作品中贯穿始终的角色, 是动画电影中的重要因素, 他们决定了整个故事接下来的发展方向。人性、机器人和末日情节的交织是日本动画电影的主题之一, 科技感是押井守电影的重要符号,在对于人物形象的塑造和画面风格的把握上有着属于他的独特方式。

《攻壳机动队》并不是简单的警察与匪徒的追捕故事,匪徒也就是片中的黑客——傀儡师,作为因为人类的利益而被制造出来的程序有了自己的思想和独特的情感,称自己为“诞生在信息海洋中的生命体”。押井守动画中的草薙素子体现着人类对自我、本我、超我的不断追求。素子作为公安九科的女长官,却认为自己和傀儡师是同类,傀儡师和素子代表人类与科技对立面的进行思考。影片中人与自我的关系已经全面扭曲、异化,人类和科技之间尖锐的矛盾的根源在于人本身。政府和权力组织勾结的“2501”计划导致了傀儡师的逃逸,人类最大的敌人是人自己。

几乎每一部押井守的作品中都会出现裸体的女性身体,如战斗形态的素子、日本歌舞伎式装扮的人形机器人等。另外,女性角色通常是具有攻击性和危险性的,并且都是紧贴脸颊的“童花头”(一般指女童留的短发。额前是齐密的刘海,紧贴脸颊,显得非常可爱。)——押井守认为脸颊两侧飘动的发梢能够抒发角色的内心。《空中杀手》中的水素对永恒发起了反抗,像美狄亚一样学会了干涉自己和他人的命运。水素决定像射杀心爱的仁朗一样举枪自杀,仁郎却要她坚强地活下去等待命运的改变。在日本动画文本中,死亡因通向平凡的日常性而具有感悟的超脱之美,因通向生命的善性而具有德性的希望之美,因通向永恒的瞬间性而具有辩证的悲剧之美。

导师是水素孩子的父亲,是绝对不可打倒的敌人。二代目的函南优一爱上了水素,由俄狄浦斯情结优一对导师的称呼变成了“Father”而发起了“弑父”,激烈的空中战斗场景与平静的等待的地面队员相接,最终优一没有回来,结尾如同开场的画面调遣来了新的飞行员,仿佛陷入了西西弗斯式轮回。但面对新的飞行员,水素摘下眼镜,微笑面对。角色间强烈的感情成分,体现着押井守鲜明的理想主义和社会关怀的色彩。

影片中的飞行员被设定为吸烟、喝酒的脱轨未成年人,是因为当时的日本青少年面临心灵荒漠,押井守便用函南的台词鼓舞他们“就算是走过很多遍的地方,风景也并非是一成不变的”,鼓励人们以积极的心态面对生活。因为此时的押井守已然是一位父亲,有了自己可爱的女儿。

画面风格与色彩

押井守毕业于东京学艺大学教育学系美术组,对于画面风格及色彩的设计与运用,呈现出独特的个人风格。动画场景设计可以以视觉象征比喻等方式渲染动画主题,设计者可以通过夸张的造型颜色对比等细节渲染故事的情节发展。比如《天使之卵》的整体风格更接近于20年代德国表现主义电影,画面独异、颠覆富有强烈的反叛精神,在写实的基础上增加了丰富的主观色彩,附加人物的心理情绪给画面中的“现实”。《攻壳机动队》则使用传统手绘赛璐璐2D画面和电脑3D画面相结合,呈现出2d的动漫人物在3d的真实世界的画面效果。押井守还将机械意识的模糊以显示屏与电的连接的状况呈现,3D机械作画数字代码传输的场景,工匠般地描绘精密的机械仪器、机械化的脊髓和神经细胞,通过影像时空方面的可塑性传达对实在的内在电与数据反应和想象。

《天使之卵》以黑暗色调为主,每一种色彩上都蒙了一层黑色,厚重的笔画犹如爱德华·蒙克的色彩搭配。押井守擅于用夸张的色彩的对比,表现人物内心的激情。大部分画面是黑色为主色调,然后搭配一大片的其他的一个颜色,通常是红色、绿色。《天使之卵》和《攻壳机动队》中的天空永远都是黑色或者红色,像是浸染了鲜血,一副末日的景象。《空中杀手》中的天空虽然有了蓝色底调,但密集的云层总是灰蒙蒙地,迷雾一样地挡住视线。

在光的运用上,押井守尤其酷爱霓虹灯——昏暗而五颜六色的光,展现出他的看世界和模仿世界的方法,正像后印象派绘画用画面艺术抒发作者的自我感受,表现情感和情绪。

隐喻性意象及禅意的对白

押井守将影片最重要的隐喻意义,附着在反复出现的器物形象上。比如海陆空全方位的象征物和符号——“狗” “鱼”“鸟”。如:于2008年离世的、陪伴他13年的宠物犬Gabriel,化身为《攻壳机动队2:无罪》中巴特饲养的克隆犬;模仿动物的现代科技(鲸鱼型的潜艇、鸟一样的飞行器)、《空中杀手》中短发女人胸前的纹身、天空中不断盘旋的群鸟等。

破坏性的场面以及非常规的画面光下的城市也多次出现。《天使之卵》中少女到了夜晚城市里,哥特式建筑是深色、安静、空荡荡的。押井守尤其喜欢让人物徒步在城市巷道中穿梭,建筑物高大、庄严而且阴森。《攻壳机动队2:无罪》中巴特和陀古萨为追查线索来到公司总部,这是一座日本传统民族雕塑建筑与机械化建筑高耸的未来城市,期间穿插了民俗风情活动如游行表演,以及焚烧机器人的祭祀,体现浓厚的日本传统民族气息。“镜子”也是他常用的意象,包括水面、玻璃瓶都起着相类似的作用。影片中的人物透过镜子看到的虚拟的变形的世界,反射寓意着一切的不真实。人类之间的内部矛盾就像是“互相窥视的镜子里的脸”。

《攻殼机动队》的开头是塑造草薙素子的机械身体的场景,长段的声音留白,结合配乐师川井宪次(かわいけんじ;Kawai Kenji)选用的民族女声寓言性的唱词,机械人浮出水面、获得新生,仿佛是一个神圣的生命诞生的祭祀仪式,在科技时代引入了“神”的概念。片头数字代码与创作人名相接,与草薙素子赤裸的机械形体交叉剪辑,突出了人与人发展出来的科技之间渐渐博弈而共存的关系。

押井守的电影里对白极少,常用音效和音乐衔接画面。台词是具有隐喻性的话语,《攻壳机动队》草薙素子自问自答式的独白中透露出她作为义体人对自己人生的清楚认识和思考,同时也是作者对于人类与科技的关系的想法的输出。

“没有灵魂的傀儡真可怜,尤其是流着红色血液的”也就是利欲熏心的麻木的人类。

巴特警官也作为旁观者的角度讲很多具有哲理性的台词“人生只如沧海一粟”“现在存在的可能是真实的也可能是虚幻的”。《攻壳机动队2:无罪》反复出现一句“生死去来,棚头傀儡,一线断时,落落磊磊”也包含了无限广阔的佛家禅意。影片中还运用了大量出自世界各地文学作家的作品中的句子,以及日本当地的俳句。

结语

押井守作为日本动画大师,积极探索视听觉的表达方式,运用丰富的镜头语言、风格鲜明的色彩与画面设计、独特的人物塑造及禅意的台词艺术将其譬喻性思想传达出来。另外,他极好地把握了动画与现实之间界限,用“似真似假”的方式描绘人类未知的领域,既给予人视觉上和心理上的刺激,又让人陷入对自我的反思。《天使之卵》《攻壳机动队》《空中杀手》等极富表现力的作品,呈现出美和艺术的直接情感表现,将人们内在心灵的艺术创造与审美活动外化,为动画电影的发展增添了更多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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