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宇宙

编译 苦山

杨紫琼（中），在讲述多元宇宙的故事《瞬息全宇宙》中扮演伊芙琳·王

2009年，两位来自斯坦福大学的物理学家安德烈·林德（Andrei Linde）和维塔利·范丘林（Vitaly Vanchurin）合著了一篇论文，依据当时和现在均居主流的140亿年前宇宙起源理论，计算了可能存在的宇宙数量。

他们的答案是10的10的10 000 000次方，这比1后面跟10亿个0要多得多。

我当时没有写这件事，因为它并不是什么新闻。根据其他有关物理学和宇宙学的推测，还有人提出更大的潜在宇宙数量。

在短短的一个世纪以前，天文学家们还很难理解单一宇宙的概念。如今，这个概念已经不足以满足理论家的梦想了。人的头脑能够创造出无数多的宇宙，它们自想象、绝望、希望、英雄般的数学推断以及那种名为“如果”的古老精神中生发出来，为那些我们绝大多数人甚至不知自己怀有的疑问提供答案。欢迎来到“多元宇宙”。

没有一丁点证据表明其他宇宙存在，也没有任何方法去探测它们，更不用说如何去拜访隔壁宇宙了。但这些都无法阻止这个概念成为科幻小说、现代宇宙学和流行文化（尤其是电影）的常见套路。几乎每一部新的漫威电影都会让它的主角为了某个任务或是其他什么事情在陌生时空里进进出出。

所以，来见见伊芙琳·王：她是一位中年的中国移民，经营着一家自助洗衣店，并为自己的税务、传统而严厉的父亲（他刚从中国来）和同性恋女儿头痛不已。在新电影《瞬息全宇宙》（Everything Everywhere All At Once）中，伊芙琳被选中从一个毁灭性的恶魔手中拯救所有宇宙，因为她在这个宇宙中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最重要的是，她必须重新和她的女儿建立感情，后者正是她所在的宇宙遭遇混乱的始作俑者。于是，她发现自己不断在平行宇宙中穿梭，体验她本可能成为的其他自己。

这部电影的编剧和导演是丹尼尔·关（关家永）和丹尼尔·舒奈特（Daniel Scheinert），两人自称“丹尼尔们”，最出名的是2016年的电影《瑞士军刀男》（Swiss Army Man），讲述了有关一具不断胀气的尸体的故事，主演是丹尼尔·拉德克利夫（Daniel Radcliffe）。

他们的新电影伪装成了一部下流太空功夫喜剧，实则对无限之孤独进行沉思，还巧妙地引用了《料理鼠王》（Ratatouille）和《2001太空漫游》（2001:A Space Odyssey）等其他电影。在其中一个宇宙里，伊芙琳的手指是橡胶质地的热狗。在另一个宇宙中，她是一位著名的武术家和电影明星。在她旅程的尽头是一块巨大、不祥的“一切百吉饼”，标志着终极的毁灭和心灵的黑洞。

2022年3月，在奥斯汀的西南偏南电影节上，编剧兼导演的丹尼尔·舒奈特（左）和关家永出席《瞬息全宇宙》首映式

这部电影于3月在西南偏南电影节上首映，获得了热烈的反响。作为一个自封的一切宇宙相关内容的狂热爱好者，我很期待看到它，并了解该片中多元宇宙的具体细节。

在与我通过Zoom线上视频时，丹尼尔们宣称自己是流行科学和宇宙学的忠实粉丝。他们给我寄来了一本《一大团放射性岩石和气体的无意义旋转，而你恰巧发生其中》（A Vast Pointless Gyration of Radioactive Rocks and Gas in Which You Happen to Occur，A24有限公司出版），这是一本科普文章和科幻小说合集，作者包括豪尔赫·博尔赫斯（Jorge Luis Borges）和卡尔·萨根（Carl Sagan），由丹尼尔们选编。

不用说，根据你所采用的不同物理学理论，可以有许多种多元宇宙理论，而非仅仅一种。例如，基于量子力学的“多世界诠释”认为，每当你做出一个决定——比如说，在开车时选择左转而不是右转——宇宙就会一分为二，并在之后的每个选择节点继续分岔。对于你的每一种转弯方向、阿伦·贾奇（Aaron Judge）击出的每一种球、曲奇饼干的每一种碎裂方式，都有一个对应的宇宙。

多元宇宙理论的另一个版本起源于弦理论，后者将基本粒子描述为振动的能量弦，被称为“万有理论”。“万物理论”可能是一个更好的名字。事实证明，该理论在11个不同的维度中至少有10500个解，每个解代表一个可能自有其规律的平行宇宙。

还有一种多元宇宙起源于盛行但尚未完全证实的宇宙暴胀理论。在时间之初，由于反引力点燃的大爆炸，无穷无尽的泡泡宇宙或“口袋”宇宙以令人眼花缭乱、呈指数增长的速度从彼此身上分支出去。

丹尼尔们将他们的多元宇宙描述为多世界诠释和暴胀理论所暗含的宇宙泡泡浴结构的结合体。“两个版本想象起来都很有趣，”关先生说，“它们都指向无限，或者说，只是指向未知。”

但是，他们补充说，他们的电影与其说是关于物理学，不如说是关于物理学给你带来的感受。“假如你能看到平行世界的人生，那就——那就会让你百爪挠心，”舒奈特先生说，“那会让任何一个人都纠结于，比如，你本可以过的生活、你本可以做的选择。”

杰米·柯蒂斯（Jamie Lee Curtis，左），在片中饰演迪尔德丽·博比耶德拉，图中的她有着热狗手指

他们说，多元宇宙也可以是一个隐喻，比喻我们在以社交媒体为真理的泡沫中所拥抱的难以专注的生活。“我认为我们的故事必须不断地寻找方法让我们再次平静下来，或是让我们回到另一种拥有重心、脚踏实地的状态。”关先生说。

关先生说，伊芙琳的背景故事是她患有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关先生本人也患有此症），因此她难以定心地从一项活动转到另一项活动，却从未掌握任何一种。她是多元宇宙中的马可·波罗，比其他任何人都拥有更多的“如果”来探索现实的维度。

无论你对多元宇宙有什么看法，它都是我们从托勒密的地心说宇宙向现代宇宙发展之路上合乎逻辑的下一步——这“现代宇宙”里有暗能量、奇妙的星系，或许还有其他的生命形式。

“每一个新的发现都是对人类经验的偏离移心，这的确会是件很可怕的事。”关先生说。

谁知道我们很快就又会超越什么呢。“美无非恐怖的开始”，诗人莱纳·玛利亚·里尔克写道，“我们如此欣赏它，因为它泰然自若，不屑于毁灭我们。”夜空中满是遥远得不可思议的星星，它有着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夜空之外有什么？有谁？会有人有朝一日知晓我们吗？我们对宇宙了解得越多，就越感到自身的渺小。

在多元宇宙里，数十亿的平行现实叠缩外展，这似乎只会放大我们的渺小。“宇宙越是显得可以理解，就越是显得毫无意义。”2021年去世的物理学家史蒂文·温伯格（Steven Weinberg）曾如是说。在追索之旅的终末，伊芙琳总结道：“一切都不重要。”

但是，丹尼尔们认为，这种领悟同样可以鼓舞人心。“我认为这可能是我们能想到的最令人解脱的念头之一。”关先生说。

“我在一个非常虔诚的家庭长大，于是一切都很重要，”关先生说，“当一切都很重要的时候，在世上生活就成了一种恐怖的体验，因为每件事、每个行动都充满了遗憾——每个行动都充满了负罪感，这种负罪感可能会压得人崩溃。”

然而，如果一切都不重要，你就不必对宇宙负责。没有什么是命中注定的，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做你想做的事，爱你想爱的人。那些热狗手指配着芥末和番茄酱很好吃的。

资料来源 The New York Tim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