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插野花
2022-06-25奕森编辑一沙
文:奕森 编辑:一沙
插野花的兴趣源于一次偶然。
深秋的一场雨后,和朋友们一起到山里去玩,空气纯净,像牛奶一样鲜甜,我们仰起头,恨不得变成河马,鼻孔朝天张得大大的,让吸进去的空气给五脏六肺来个大过滤大清洗。山上开满了大片大片橙色的野花,明艳艳水润润,亮人眼目,在秋风中摇曳,充满了生命力。我采了一大束,回家后插在一只陶瓶里,摆在电视柜上。天呐,房间瞬间就像被火苗点亮了一般,比我在花店专门定制的还要出彩!更让我意外的是,这来自山里的野花半个多月都没有焉枯,光华如初,不由让我想起一句话:深山出俊女。
我领略到野花的魅力,一发不可收拾。我所在的城市是一个小城,出城就是自然的乡野风光,野花随处可见,我又是喜欢到处闲逛游荡之人,采集野花并非一件难事。从那以后,出门我总是会带上采野花所用到的工具:手套、剪刀、报纸、胶带。如果是开车,会在车上放一个小桶,装上水,把采来的野花放在小桶里,以免水分流失。
即便是极其普通的野花,在我眼里也美丽无比。比如豌豆花,色彩丰富,白色,粉红,榴红,紫色,蓝色,又轻盈又小巧,藤蔓上还有打着卷的须须,把人一下子带入童话意境。我把豌豆花插在一个白色的小花瓶里,旁边放着女儿的兔娃娃,就好像那只小兔正在兴高采烈地吃豌豆苗一样。我和孩子天天对着它编关于兔子和豌豆的故事。香菜作为一种调料广为人知,可是有多少人注意到它的花呢?四月,气温升高,香菜疯长,齐膝盖高,细细碎碎的花毫不起眼,但别有一种芳香。农民们都不要这些开花的香菜了,至多留一两株等着收种子。我也就毫不客气折了好几棵,插在一个大大的敞口玻璃花瓶里,连造型都不用整理。整个屋子里都飘荡着香气,撒了香精油一般。
清明节前夕,我争取到一周的假期,全家一起回到恩施大山深处的婆婆家。那里野花正开得烂漫,每天清早我都要到山里去采一大捧野花,没有花瓶,我自创了许多花瓶。各色小野花插在大大小小土罐子里,摆在厨房里的案板、橱柜、窗台上,就像从里面长出来的一样,寻常食物因了它们格外活色生香。带露珠的兰草花插在小竹篓里,挂在走廊,满院子都是兰草的幽香,夜风把它们丝丝缕缕送进寝室,连梦也是香的。酒一喝完白色瓷瓶就被我洗净插入山桃花,一派明媚鲜妍。院子里的树墩也成了我的花瓶,花花草草就那么随意插进裂开的缝隙或者洞洞里,野趣天成。就连河沟里的大蚌壳也被我捡回来,外面一圈一圈的黑白纹路,里面紫色的银色的青色的珠贝闪着光芒,插什么花都会惊艳朋友圈。
我对野花野草的兴趣越浓,就越渴望更加深入地了解它们。我不满足仅仅通过手机上下载的识花软件来认识她们,我要探寻这些野花深处的文化意蕴。我读了很多中国古典诗词歌赋,从《诗经》中知道了蓼花还有一个大气磅礴的名字:游龙,山有抚松,隰有游龙。野豌豆就是古代的薇菜: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小米的祖先还是狗尾巴草呢!聪明的先祖对它进行培育改良,让它成为可以吃的谷物。秋冬时节花草少,一种白色的野花干了,像一蓬蓬白色的棉絮。每一次看到她们,我脑子里就会冒出“自伯之东,首如飞蓬”这句诗。多情女子思念出征的丈夫,自他走后,自己连头发都懒得梳理,任由它乱得像飞蓬。野花,同样寄托着生命和情感。我经常会给插花取一个名字,或配上一些诗文。金银花芳香扑鼻,插在花瓶里长长的弯弯曲曲的藤蔓悬垂下来,别有韵味,我配上屈原《少司命》中的诗句:绿叶兮素枝,芳菲菲兮袭予。红玉兰,华贵,典雅,堪比李白笔下的杨贵妃:一枝红艳露凝香。端午节,我用栀子花,艾蒿,蜀葵,竹叶插了一瓶节日花,取名:端午。
从插野花中,我学到了不少色彩知识。过去我不大喜欢黄色,觉得它太亮,自己衬不起。我的一位学生曾经在春节时送给我一条明黄色苏绣梅花丝绸围巾,我从来都没有戴过。春天郊游时山坡上的连翘花给了我启示,绿叶黄花,多么清新,有多么柔媚呀,用它搭配自己的绿色羊绒衫,春天穿着是多么应景呀!同样是那件绿色羊绒衫,我又买了一条紫色的裙子和它搭配,大家都夸奖我又浪漫又深沉,很有品味,这可是鸢尾紫花绿叶教会我的。
山家无事插梅花,过了除夕便是年。今年春节我没有买鲜花,而是到山里摘了几支野腊梅,插在一个古雅的瓷瓶里,满屋的香气伴我度过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