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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期“藏粮于地、藏粮于技”战略解析与路径探索*

2022-06-24梁鑫源金晓斌李寒冰张晓琳林金煌

中国农业资源与区划 2022年4期
关键词:耕地粮食战略

梁鑫源,金晓斌,3※,韩 博,孙 瑞,李寒冰,张晓琳,林金煌

(1.南京大学地理与海洋科学学院,江苏南京 210023;2.自然资源部海岸带开发与保护重点实验室,江苏南京 210023;3.南京大学自然资源研究院,江苏南京 210023)

0 引言

全球粮食安全正面临一系列严峻挑战。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以及非洲东部史无前例的沙漠蝗虫暴发导致粮食供应中断和收入不足,国际粮食贸易市场波动严重威胁着世界粮食安全。联合国粮农组织发布的《粮食展望》报告表明,相比2007—2008年的全球粮食危机,当前全球粮食的良好生产前景和高库存量是世界各国在新冠肺炎疫情中表现尚佳的重要基础[1]。通过深入分析国际国内形势,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明确指出:当前我国农业基础不稳固问题,仍需“坚持最严格的耕地保护制度,深入实施藏粮于地、藏粮于技战略”,提高农业质量效益和竞争力。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粮食产量从1978年的3.04亿t增长到2018年的6.6亿t,用全球9%的耕地让世界22%的人口实现了小康生活。尽管近年来的粮食产量波动基本稳定在合理区间范围内(±6%)[2],但中国粮食安全仍面临着耕地资源有限、水土组合不佳、气候变化影响、从业人员老弱化和消费结构升级等多重挑战[3]。在粮食供需转向多元化的新阶段(2015—2050年),中国农业资源开发潜力已逼近极限[4]。与此同时,全球粮食资源供求紧张,粮食市场波动加剧,可供中国粮食调剂的空间有限[5]。如何保障未来粮食系统的稳定性,实现农业资源可持续利用成为国家生存与发展问题的重中之重。

据此,“十三五”规划建议提出实施“藏粮于地、藏粮于技”战略(两藏战略),以凸显粮食安全新路径。尽管两藏战略提出已久,但由于相关粮食安全、耕地保护等制度的实施具有主题碎片化、多尺度传导等特征,故仍存在藏粮于地与藏粮于技的衔接矛盾、宏观政策与微观农户的实践矛盾、全局同质与局部差异的协调矛盾等。亟需一套完整的理论框架与政策体系来统一两藏战略的目标与路径。综合而言,面对新时期国内市场与国际市场的双循环挑战、资源约束与环境承载的双驱动冲突、粮食生产与生态保护的双目标权衡,有必要深入实施藏粮于地、藏粮于技战略研究,实现两藏战略的制度化、体系化和标准化。在此背景下,两藏战略需考虑的核心问题应是如何在复杂系统层面实现多维度粮食安全保障。文章通过深刻解析该系列问题有利于提高两藏战略内部协同效应与整体实施功效认知,实现以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核心目标的两藏战略向供需耦合的可持续集约化农业系统转型,促进具有中国特色的内涵式粮食安全路径形成。

1 新时期藏粮战略概念内涵解析

1.1 国内外形势研判

联合国粮农组织(FAO)自20世纪70年代就提出了“世界粮食安全”的概念来应对粮食危机(即大规模获得适当数量和质量的食物和营养的机会不足、负担不起或不可靠),将提高土地生产力作为核心目标。80年代中期以后,粮食生产面临更为严重的生态压力,学术界逐渐意识到解决粮食问题必须统筹考虑社会、经济等多种因素。随着国际社会对可持续发展的关注,农业可持续发展与粮食安全的联系更加密切,农业资源的可持续利用和生态系统的可持续性已成为粮食安全的重要内容。

据世界粮食安全和营养状况报告显示[6],世界粮食安全形势不容乐观。2019年全球有近6.9亿人处于饥饿状态,占世界总人口的8.9%,比2018年增加了1 000万、比5年前增加近6 000万;中度或严重粮食不安全状况2015—2019年有所增加,目前已影响全球20亿人口,约占全球总人口的25.9%,预计到2020年底新冠肺炎疫情将使饥饿人数新增8 300万至1.32亿。与此同时,受疫情冲击,至2020年底全球面临严重粮食不安全的人口数量将激增至2.65亿人,约为2019年的两倍[7]。目前阻碍全球粮食安全的主要因素包括国际冲突、极端天气以及疫情引发的经济衰退和粮食贸易供应链中断等的相互叠加,共同加剧了全球粮食供给体系的不稳定性和不确定性[8-10]。除此之外,粮食价格波动、浪费与损耗水平,土地资源与水资源约束等都制约着全球粮食安全[11,12]。

农产品供应链将生产者和消费者联系起来,并带来了生产以外的挑战,包括粮食损失和浪费、食品安全、营养不足和过剩、供需平衡以及获取机会的不平等。决策管理往往基于对生产、市场、贸易和政府政策中的风险进行,而在决策中确立价值主张则来自于对具体风险和风险偏好的分析。2020年的全球风险报告将粮食危机被列为影响最大的全球风险之一[13],与其他环境和社会风险密切相关,尤其是极端天气事件、气候变化缓解和适应、生物多样性丧失、生态系统崩溃以及水危机[14]。因此,随着新冠肺炎疫情继续扰乱全球粮食(食品)供应链,包容的必要性和弹性的重要性在未来的供应链中变得更加关键[14,15]。一方面,需要完善社会保护通过将边缘化人群(如小农、妇女、青年、难民和受冲突影响的人)纳入国家粮食系统,进而促进包容性经济增长以保障基本生计,防范风险和脆弱性。另一方面,个人、社区和国家政府必须有能力应对和恢复极端事件的系统性冲击,鉴于贸易限制导致市场供应趋紧并可能加剧当前危机,需要建立复原力以使穷人和饥民受益。综上,从中长期规划来看我国有必要从夯实粮食综合生产能力、提升粮食储备调控能力、增强粮食加工流通能力、强化粮食应急保障能力、提高国外资源与市场利用能力等方面深入实施两藏战略。

1.2 两藏战略概念解析

生长周期较长的粮食生产很大程度上受到耕地、温度、降水等资源环境条件的影响,使得年际间的粮食产量存在较明显的波动现象[16,17]。然而,粮食消费具有刚性强、弹性小的特征,粮食供给弹性与需求刚性之间的矛盾决定保持粮食供给与需求平衡的必要性[18]。因此,1990年国家发布《关于建立国家专项粮食储备制度的决定》,提出建立转型粮食储备制度,解决卖粮难问题,保护种粮积极性[19]。为防止粮价大幅波动,1993年国家建立保护价制度和粮食风险基金制度,1995年的中央农村工作会议强调继续坚持国家定购和市场收购,保持农民生产积极性、规范市场,落实粮食供求平衡省长负责制。为提高农民种粮积极性、促进农民增收,2006年我国正式取消农业税、牧业税、屠宰税等,进一步完善种粮补贴政策。系列保护政策的完善带动粮食产量的快速上涨,但同时进口量、库存量也持续增加,出现“国粮入库、外粮入市”的尴尬局面,加之政策托市价格不断提高,财政负担沉重,新一轮的政策调整被迫开启[20]。2014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探索农产品价格与政府补贴脱钩,并对东北和内蒙古的大豆、新疆地区的棉花试点目标价格补贴制度,探索农产品目标价格保险;同时强化对农业的支持保护,新增补贴向粮食等重要农产品、新型主体、主产区倾斜,加大对粮食主产区财政支持[21,22]。2015年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与“藏粮于地、藏粮于技”战略提出,“提高农业供给体系质量和效率,使农产品供给数量充足、品种和质量契合消费者需要,真正形成结构合理、保障有力的农产品有效供给”成为粮食安全保障的重要目标。从演进特征来看,我国粮食政策表现为典型的供给主导型制度变迁,政府对不同阶段粮食的生产、流通、分配、消费等相机抉择制度安排,取得成效亦是多个政策共同作用的结果,长短期效果存在差异,且不同阶段各有侧重。

由此可见,最初两藏战略的提出是在国际市场粮食价格波动、国内粮食库存负担加大、耕地开发利用强度压迫等多重背景下的产物,强调通过加强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形成兼顾粮食、耕地数量与质量且结构合理、保障有力的农产品有效供给。在当前新的国内国际形势挑战下,后疫情时代迫切需要对两藏战略进行更加系统化的认知和解构(图1)。从字面意思上解读,“藏”作为一项主体行为包涵多种宏观国家策略,例如潜在优质耕地的保护、设施落后耕地的整治、现状劣质耕地的修复等,不同过程涵盖多种要素、手段、尺度的相互关联。“粮”则涉及粮食系统的生产、类型、需求、贸易、浪费等生命周期全过程。“地”的本质为耕地,无论是现有状态为粮食作物的耕地,或是非粮化、非农化的耕地,甚至农村低效用地等都应在考虑范围内。“技”包括微观科学技术和工程技术,科学技术通常需要尖端人才长期的科学实验方能推动技术的进步,工程技术则更倾向通过显化的手段弥补科学发展在时间序列上的效率缺陷。因此,“技”在两藏战略中也可理解为土地整治、生态修复等高效工程类手段。

图1 藏粮战略内涵解析

“藏粮于地”以耕地综合生产能力为主要研究对象。实施藏粮于地的短期目标是在粮食相对充足的情况下,有效地调整农业产业结构,将部分土地改作种植经济作物或从事其他经营,或通过轮作、休耕等方式给予过度利用的耕地修养生息机会,从而保障和提升耕地地力[21,23,24];长期目标是通过提高土地综合生产能力促进农业可持续发展,保障粮食稳定供给和安全,并能在粮食紧缺时快速恢复耕地生产能力以满足国内粮食需求[25,26]。“藏粮于技”则以支持粮食生产系统的技术体系为研究对象,短期目标是突破高投入、高消耗、粗放式的传统农业生产方式局限,通过科技进步改进作物品种、提高粮食单产阈值,提升农业灌溉能力、农机作业能力、耕地生产能力、农业劳动生产率和资源利用率,发展可持续集约化的现代农业[27];长期目标是促进农业资源的永续、集约高效与生态化利用,提高供给优质、健康、安全农产品的能力以满足人类的需要,促进农业可持续发展。相对于传统的实物储备方式(藏粮于库、藏粮于市),藏粮于地和藏粮于技是对粮食供给的无形储备,避免了有形储藏的成本支出和自然损耗,是对粮食安全保障力度更强的高级范式[28]。综合而言,两藏战略实施方式包括实行最严格的耕地保护制度、推广休养生息轮作休耕、优化种植结构或面积、建设高标准农田、推进农业科技发展等,均试图在不同背景和目标下实现粮食综合生产能力的提升。作为一项重要的国家战略,两藏战略应以农业生产适宜性、粮食安全紧迫性、农业供需关联性作为耕地弹性利用的原则,在保障口粮自给、提升农业质量的需求前提下,实现农业系统永续利用的目标。

2 两藏战略研究理论框架与要素解构

两藏战略的提出是完善粮食安全保障体系与合理规划农业生产布局的现实途径。深入实施两藏战略研究的前提是厘清藏粮于地、藏粮于技的逻辑关系,明晰两藏战略内涵及其内容之间的关联与衔接(图2)。理论上,藏粮的主体为人,主体行为在不同层面具有不同意识形态;藏粮的客体为粮,粮食系统的藏粮能力在于粮食安全保障体系的完善;藏粮的载体为地,耕地系统的保护与利用是两藏战略实施的基石;藏粮的媒介则是技,完整的藏粮行为、过程需要通过技术实现。两藏战略旨在通过耕地管理与科技创新提高粮食生产能力,即两藏战略的核心目标在于利用相关技术保证耕地的潜在产出能力,对耕地的高度关注导致针对粮食系统的重视程度存在弱化。两藏战略的关注内容应充分涵盖并协调粮食系统与耕地资源,尤其在粮食系统内部的收储调控等关键环节,以及外部国际国内形势对区域粮食安全的影响和响应等方面。此外,实施两藏战略的行为主体包括国家、地方、农户等多尺度层面,不同层面涉及的利益标准与目标需求可能存在一定程度的冲突。原则上,两藏战略的核心内涵应是“人”如何通过“技”(科技、管理、工程、耕种方式等)实现“粮、地”的藏粮目标与过程,以及主体行为的有效衔接以提升两藏战略实施的可行性。宏观视角下的政策制度、农业区域布局、粮食安全规划等两藏战略实施应依托技术体系实现,技术体系应涵盖中微观视角下的土地工程技术、粮食监督规范、农户种植方式等。总体上可归为政府与农户等主体行为在不同区域、不同尺度的表现特征。因此,两藏战略的深入实施是一项具有多层级、多要素、多主体特征的“社会—资源—管理”系统优化工程。

图2 藏粮战略相关要素解构

2.1 粮食系统

粮食安全依赖于粮食系统的稳定性及各要素间的良性互馈关系。粮食系统作为实现粮食安全的重要支撑体系,服务于解决全球饥饿、贫困、营养缺乏等问题,同时对抵御气候变化、经济危机等风险具有积极作用,对全球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实现具有重要支撑作用。一般而言,粮食系统涵盖粮食与所有要素(环境、人、过程、基础设施、机构等)和活动相关的生产、加工、分配、储备和消费过程,以及这些活动对社会经济环境产生的影响[29]。加之粮食的生产和销售需要消耗大量的能源、土地、水等资源[30],确保充足的粮食产量并尽量避免或减少粮食系统相关的负面影响方能以可持续发展的方式养活(供养)世界日益增长的人口[31]。早期有关粮食系统的文献通常侧重于解决粮食系统的基础数量问题以满足日益增长人口的需要,研究涉及范围从生产和分配问题到工业化经济体中逐渐显化的消费和贸易问题[32,33]。粮食安全概念也逐步呈现由谷物供给总量安全到所有食物数量安全、再到食物质量与营养安全与可持续内涵的动态演化,由单一可供应维度向可供应、可获得性、可利用性、稳定性、可持续性多维度不断拓展[34]。在全球耕地资源稀缺程度加剧的背景下,增加粮食的有效供给主要有增产(依赖投入增加、技术提升等)和减损(采取手段减少生产、流通、消费等环节的损耗)两种途径[35],如能通过各种减损措施减少粮食各环节损失和浪费、减少运输过程中的燃料使用以及加工过程中的能源消耗等,即可在既定的生产资料投入水平和生态环境保护水平下获得更大的产出[36]。此外,当前针对粮食系统的研究较多关注生产、消费、供给等各领域中的某一方面,而忽略各要素、各环节间的拮抗、协同与权衡关系[37,38]。由于粮食安全从来都不是一个单纯的资源、技术、经济或政治问题,而是复杂和多元的系统问题[39],生产侧供给能力有限与消费侧需求结构变化促使粮食政策亟需同城市化进程、老龄化社会、农业现代化趋势相衔接,并与中国新时代国家战略相协调[4,40],促进粮食安全研究从单一学科、单一维度、单一手段向依靠多学科开展多尺度、多要素、系统综合集成研究转变[41]。

2.2 耕地资源

耕地资源是保障农业生产潜力的根本来源,是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不可或缺的重要物质条件。当前我国耕地资源总体呈现总量规模不足、整体质量欠佳、后备资源有限、地域分布失衡的特点,同时非农化、非粮化、逆集约化、生态恶化等问题也在不断蚕食着现有耕地[42-45],严重制约我国耕地资源的可持续利用。在粮食科技基础性研究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前,以时间换空间的藏粮于地方式成为保障粮食安全的最现实选择[28]。耕地保护是两藏战略在资源利用端的核心观点,实施耕地保护政策是保证粮食供给能力、维护粮食安全的重要途径[46]。耕地保护实质上是一个系统复杂的空间治理过程[47],也是多主体顺序参与下责权利的空间配置[48]。尽管部分学者认为不恰当或不适宜的耕地政策可能会导致粮食供给能力下降[49],但更为普遍的观点认为在尚未完全理解耕地保护对自然生态与社会经济的影响机制之前,控制耕地数量和质量对于稳定社会生计、抵御极端灾害或事件、维护粮食主权具有重要作用[50-52]。因此,耕地保护与永续发展的耦合关系迫使人们去思考究竟守护多少耕地以确保耕地红线、粮食生命线和生态红线不被触动[53],建立耕地保护区成为发展中国家保护有限的耕地资源、保障粮食安全的重要举措[51]。解决粮食安全的可持续性问题需要进行国家层面的耕地战略储备,明确后备资源开发潜力与产能提升潜力空间[54],通过修复与改善地力使过度开发的土地和水资源进行休养生息,同时应加强休耕地的管理,避免土地抛荒引起新的生态破坏[55]。随着生态文明建设理念提升,土地资源环境安全势必会成为粮食安全的底线和红线,故将生态环境安全纳入粮食安全统筹维度进而发展循环可持续性农业,有助于使耕地保护从稳定粮食生产能力向保障粮食安全、保护生态系统和维护社会稳定的多维目标转变[56]。整体而言,在当前休养生息制度背景下,两藏战略内涵应基于“三位一体”耕地保护思路进一步延展,充分考虑地区差异与复合功能,探索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现代化农业建设路径。

2.3 技术体系

以粮食供应链中的生产环节为核心,传统两藏战略技术体系主要涉及提高农业综合生产能力的科技表现形式,包括农业基础科学创新技术与农用地生产条件改良技术[57]。基础科学多通过机械化(例如设计高精度的种子播种机)与农艺学(例如改进管理实践以提高种子活力)和育种(例如开发生长时间短的高产栽培种)等相结合的方式解决农业可持续利用问题[58]。然而,短期依赖基础科学尚无法突破实现粮食生产跨越式增长,加之科技成果转化为实际生产力面临着粮田质量的制约[28],故以农业资源工程为核心的基础地力提升技术在保证粮食的高产稳产、缩减产量差和可持续生产方面的关键作用逐渐显化[26]。农业资源工程是指对可供农业利用的耕地资源进行调查评价、规划设计、开发整治、保护利用的综合性技术及其集成应用[59],通过从根本上改善水、土、气、生等立地条件,使土地、人口、资源、技术、产业等生产要素实现整合与再配置[60],以解决我国在农业生产与乡村转型过程中面临的耕地退化严重、基础设施薄弱、农业效益低下、抗灾能力较弱等“农业病”问题[61,62],是实现农业生产潜力挖掘最直接的途径。农业资源工程技术强调工程建设在推动耕地质量提升、退化土地治理、土地生态修复等方面的重要作用,强调土地整治的工程化、生态化技术应用,进而推进山水田林湖草生命共同体和生产、生活、生态空间优化发展[63]。当前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基于土地整治的农业资源工程技术应用对于支撑农业区域规划布局和农业资源可持续利用具有重要实践参考价值[64,65]。此外,由于粮食安全的综合保障能力涉及繁杂的产业门类和部门,在粮食安全保障的对象和内容上必须贯穿粮食供给的全产业链[40],技术体系应向粮食加工、储备、运输、消费等价值链下游环节拓展[35],提升价值链中各环节利益相关者满足粮食(食品)安全的能力[66]。

2.4 主体行为

两藏战略是为适应时代特征在我国原有粮食安全战略基础上进行的优化与完善,是宏观调控战略与总体规划目标,政府机构是落实战略规划的主要载体。两藏战略的实施是一项社会、资源、生态综合的系统工程,在原有政府分部门、分资源类型、分行业管理形势下,易出现两藏战略综合目标实现难度大、政策合力不足、不同政策推进进度不匹配、战略实施存在短板等问题。两藏战略的提出对自然资源、农业、粮食等部门原有职能提出了新的转型方向,对耕地保护、优质耕地建设、农业现代化发展事业提出了新的目标与要求[67]。2018年中国中央政府机构改革为深入落实两藏战略提供了新的组织基础[68]。自然资源部从原有重点针对耕地资源保护,转向负责自然资源的合理开发利用[69],强化自然资源管理宏观调控、区域协调和城乡统筹,从而为藏粮于地实施的资源保障奠定基础。农业农村部参与开展永久基本农田保护,承担农业综合开发、农田整治、农田水利建设等项目管理工作,从质量提升角度为藏粮于技实施提供保障[70]。而相对宏观中央政府层面,地方政府倾向选择强调自身利益的耕地保护政策。例如,地方政府将动态占补平衡制度置于耕地保护政策的核心,利用动态平衡制度进行调整,在实施过程中逐渐转变为发展模式规划并取代基本农田区划[71]。农户层面的相关研究则经常通过分析新技术、先进作物和养分管理措施的使用,来应对以更低的环境成本确保粮食安全的挑战[72,73],由于鲜有家庭能够获得这些技术或管理措施,且部分技术或管理措施只适用于特定土壤特性和气候条件[74],大多数农村家庭在短期内无法采用。同时,与农村生计转型相关的农村家庭的社会、自然和财政能力的变化,易导致其自身暴露在气候变化、政策干预和经济衰退等外部冲击的风险之下[75]。因此,应用动态补贴来休耕耕地、调整种植模式和促进生态农业可以改善环境质量,实现土地的可持续利用[76]。同时,政策制定者应意识到粮食安全和经济回报之间的潜在权衡,以进行有效的农业公共投资[77]。综上,两藏战略目标的实现程度取决于行为主体在两藏战略过程中的行为逻辑与利益权衡,如何构建粮食—耕地等多系统集成、国家—区域等多尺度嵌套、政府—农户等多主体协调的藏粮制度体系应是未来研究的重点。

3 耦合两藏战略的粮食安全评估思路

3.1 两藏战略系统耦合促进粮食安全

耕地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支柱,因全球变化和人类活动加剧的压力,世界各国优质耕地多年来持续发生质量退化、环境污染、用途转移等问题,致使耕地资源非农化、非粮化、破碎化、边际化、逆集约化、逆生态化趋势严峻,进而增强粮食系统与粮食安全的不确定性。同时,气候变化背景下,极端事件的数量和频率增加显著影响作物生产、牲畜生长以及农户耕作等方面,致使粮食供应的稳定性下降,破坏全球区域的食物链,进而影响粮食安全的各个方面(粮食供应、获取、利用和稳定)。

综上,由于耕地资源的不可再生性,如何利用现有耕地以养活日益增加的全球人口,科技创新作为破解当下困局的重要举措,具体内容可涵盖:①土地管理。针对农业和土壤等展开管理,保护农作物物种多样性,选择合适的作物,采用最小土壤干扰措施,进行有机农业、综合病虫害管理、保护授粉等,实现可持续耕地管理。②价值链管理。在粮食供应端减少粮食损失,增加国内隐性储备或从多个国家进口粮食并创造新的贸易机会。在粮食需求端改变饮食结构,减少食物浪费,增强粮食系统稳定性进而缓解耕地资源利用压力。③风险管理。根据评估或感知的风险,制定计划、行动、战略或政策,以降低潜在不良后果的可能性和程度,包括保险和早期预警系统等。整体而言,随着对土地的需求不断增加,提高治理能力和确保土地使用权对于实现可持续土地利用至关重要。如何通过科技创新实现可持续的耕地资源利用以适应气候变化,提高藏粮于地、藏粮于技战略整体功效与协同效应,促进粮食安全,并减少相关冲突风险是当前社会发展面临的重要科学问题。

3.2 多情景粮食安全空间构建

综合考虑两藏战略系统要素及中国粮食安全态势,借鉴“安全空间”的自然资源管理框架[78,79],该文刻画出4种情景的粮食安全空间(图3)。假定供需平衡的现实状态是在任何时候都能在物质上和经济上获得充足、安全和有营养的食物;理想状态则表示所获得食物可满足其积极和健康生活的膳食需要及食物喜好。通常情况下,由于农业资源的自然禀赋、利用水平约束以及人们对物质生活的追求和欲望,有限的粮食供给条件难以与不断发展的需求层次相匹配。实际平衡线与理想平衡线分别代表粮食安全空间的下限与上限,当粮食安全空间低于下限则无法保证人类基本的生存与发展。考虑到目前的农业资源利用仍处于传统集约化(重利润)向可持续集约化(重生态)转型阶段,粮食安全仍存在一定的弹性空间范围。政策制定者应以实现理想安全为目标,以补充弹性空间为手段,在实际安全的基础上通过优化农业管理方式、健全农业科技体系等过程应对不同情景下的外生变量干扰。

粮食安全空间涵盖4种情景:①基础安全(自然发展情景,图3b)指在正常的自然社会与平稳的经济环境中生产足够数量的粮食以满足人口的基本需要及稳定供应的能力。其主要衡量标准包括土地和淡水资源的数量和质量、农业科技的基础水平、农业生产的投入要素以及从业人员的操作水平等。②逆境安全(突发应急情景,图3c)指粮食生产数量是否有能力抵御大范围突发的自然灾害、公共卫生事件等对粮食系统稳定供应的影响。其主要衡量标准包括科技储备水平、水土资源匹配程度、粮食战略储备、应急体系、物流配送基础、国际资源协调能力等。③竞争安全(国际贸易情景,图3d)指农业是否具有在国家政策的指导下聚合资源和人才,在与国际行业的市场竞争环境中保持优势的能力。其主要衡量标准包括农业的适度规模化和标准化生产能力、农业产业资源的合理配置和持续优化能力、农业科技水平、从业人员的专业水平等。④极限安全(全球挑战情景,图3e)指能够应对全球气候不利的变化、大范围的环境灾难、长期的贸易封锁和粮食禁运、局部甚至大范围战争等的能力。其主要衡量标准包括科技储备水平、粮食储备数量、资源调配与危机应对能力、生产恢复速率、组织协调与动员机制等。此外,不同情景存在空间横向维度上的简单线性加权关系,外生变量分别具有不同属性权重。即自然发展情景是基本保障,其他情景的粮食安全空间测算需在自然发展情景的基础上进行。

图3 多情景粮食安全空间抽象模型

4 结论与讨论

随着国际社会对可持续发展的关注,农业资源的可持续利用和生态系统的可持续性已成为粮食安全的重要内容。据此,我国在综合分析国内外形势的前提下提出“藏粮于地、藏粮于技”战略框架,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内涵式粮食安全路径。然而,由于缺乏对两藏战略的内涵、目标、路径等内容的深入解析,相关政策实施覆盖范围仍存在重叠或缺失。在后疫情时代国内新发展与国际新形势下,解构两藏战略内涵,明确其实施方式及路径成为亟待解决的关键问题。理论上,两藏战略实施可分为行为主体、行为对象、行为载体与行为媒介4个内容,分别聚焦于主体行为、粮食系统、耕地资源、技术体系等不同领域。如何构建粮食—耕地等多系统集成、国家—区域等多尺度嵌套、政府—农户等多主体协调的藏粮制度体系应是未来研究的重点。

藏粮理念发展始终伴随中国粮食安全战略制定的全过程与全环节。作为学科服务国家战略的重要领域,开展两藏战略研究对农业学科、资源管理学科的建设意义重大,是在农业经济和土地资源管理学科基础上扩展的地理学、生态学、系统科学、社会学等多学科交叉研究。未来研究可围绕:①综合粮食安全与耕地保护的两藏战略相关政策整合与制度改进;②面向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粮食系统关键环节管理;③基于国土空间用途管制的耕地战略储备与农业多功能分类分级分区管控;④集成理论指导、技术监测、法规政策、监督管理的全方位两藏战略制度体系等方面开展。与此同时,应完善相应政策配套与制度保障体系。

建议:①通过提升粮食全产业链应用技术与装备研发水平和强化民众节粮舆论宣传提高粮食生产、储存、运输、加工、消费等环节减损效率,建立健全多级粮食安全行政首长责任制;②构建综合严格保护、结构调整、休养生息、整治修复等多目标、多功能、分类分级、精准施策的国家耕地战略储备制度,形成国家耕地保护与利用一张图;③加大在作物育种实验和土地整治工程方面的资金投入力度,制定农业科技发展长期规划,并布局农业资源工程重大项目,建立健全地方产能监测评估考核机制。整体而言,在我国粮食安全基础不稳固、结构性矛盾长期存在的背景下,深入实施两藏战略道阻且长,仍需广大学者共同参与,以构建因地制宜、因时制宜的差异化、系统化两藏战略理念、思路与路径,进而为全球粮食安全制度探索和政策设计做出中国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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