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航海时代

程少炜

1498 年5 月20 日，有三艘“怪船”出现在印度海岸附近。得知此消息的印度统治者便派人前来询问：“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来自葡萄牙，这里是印度吗？”船上的水手说。

“是的，這里是卡利库特（今加尔各答）。”

他们的交流以阿拉伯语进行。这是当时在印度西海岸进行国际贸易时使用的通用语言。这个对话标志着葡萄牙加入了当时最大规模的世界贸易活动，并成为中间商，不再只是贸易链条中的最后一环——消费者。

“葡萄牙？”海岸上有很多印度人，但没有人听说过这个地方。而船上的人都知道印度，他们历经300多天远航，就是为了踏上这片土地。这是葡萄牙人第一次到达印度，到达他们数代人心心念念的东方。

这一年距离郑和发现卡利库特已经过去90 年了。这一年明朝仍然强大到所向披靡，派人击败了骚扰北部边境的鞑靼（Dádá）小王子，又派人到中南半岛册封了安南（今越南）的新国王。而明朝还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对葡萄牙一无所知。

亨利王子的骑士

达·伽马的全名叫瓦斯科·达·伽马。他出生于葡萄牙贵族骑士家庭，是埃斯特万·达·伽马的第三个儿子。埃斯特万·达·伽马是航海家亨利王子的家族骑士，他加入了葡萄牙最有名的骑士团——圣地亚哥骑士团。

埃斯特万·达·伽马是葡萄牙国王若昂二世及其继承人的支持者，他曾在若昂二世的命令下参与过开辟通往印度航线的探险活动，但几经挫折，尚未出发就已病重。此时，若昂二世已经去世，曼努埃尔一世国王登基。

绕过好望角

1497 年7 月8 日黎明，瓦斯科·达·伽马（以下简称达·伽马）率领4 艘船、170 名船员从里斯本启航。这是葡萄牙历次远洋探险中准备最充分的一次。旗舰“圣·加布里埃尔”号是为远洋探险量身定做的双桅杆卡拉克大帆船，该船配有10 门火炮，武器样样俱全。另一艘同款帆船“圣·拉斐尔”号由达·伽马家的大哥保罗担任船长。此外，船队里还有一艘小型卡拉维尔帆船“贝里奥”号，以及一艘补给船。

1497 年12 月10 日，达·伽马一行绕过了好望角，到达迪亚士航行的最远端——位于今南非东部的大雨河河口，看到了当年迪亚士在此地留下的石柱。对于达·伽马来说，从这一刻起，他和他的船队将踏上未知的旅途。东方、财富、理想……一切似乎都在眼前，一切又都那么遥远。

1498 年3 月，船队到达莫桑比克港，此时阿拉伯商人已经在此经营贸易有几个世纪了。达·伽马船队在与阿拉伯商人、当地人和平接触一段时间后，最终因宗教问题发生了冲突，这也预示了未来数百年里，殖民者和被殖民者将持续不断地争斗。

随后，达·伽马的船队继续北上。在马林迪，达·伽马有幸结识了印度洋上杰出的航海家——被誉为“怒海之狮”的伊本·马吉德。在伊本·马吉德的帮助下，达·伽马只用了24 天就指挥船队横跨波涛汹涌的阿拉伯海，到达了印度西海岸的港口城市卡利库特。卡利库特是阿拉伯、印度、东亚的贸易中转站。葡萄牙人在这里休整了3 个多月。

达·伽马临走时听说，很多年前曾经有一支庞大的东方船队多次到过卡利库特，那就是郑和下西洋的船队。

达·伽马对卡利库特的第一印象非常不错。卡利库特的统治者也相当友好，而且并不在乎贸易对象的宗教信仰、国家或是肤色，只在乎交易品的价值。达·伽马给葡萄牙国王的信中写明：“只要有金银、珊瑚和布匹，卡利库特就愿意同我们建立贸易关系。”

卡利库特有胡椒、肉桂、丁香、姜、纸等各种高价值的贸易品。而达·伽马带到卡利库特的货物只有帽子、珊瑚、品质一般的布、二手的餐具和铁锅，他就像是从偏远山区来的小货郎，货物卖不了好价钱，自然也买不到好东西。于是，达·伽马在卖不出货物时，开始强买强卖、偷奸耍滑，与阿拉伯商人发生冲突，并被当地政府抓捕，释放之后又拒不缴税，甚至驾船逃逸。

卡利库特的统治者派出军队追捕葡萄牙探险船队，却被达·伽马船上的火炮击败了。达·伽马的远洋之旅虽抵达印度，但和当地人友好交流、开展正常贸易的希望却化为了泡影。

1499 年9 月，达·伽马返程回到了里斯本。他带回的货物从香料到宝石，无一不是欧洲最顶尖的奢侈品，轻易地赚到了整个远航成本60 倍的利润，更珍贵的是他带回了关于印度和香料贸易的信息。但葡萄牙和达·伽马为此付出的代价也极为沉重。

在回到里斯本时，船队最后仅剩两艘船（“圣·加布里埃尔”号和“贝里奥”号），参加远航的170 名船员，只有55 人活着回来了。大部分船员死于疾病，尤其是坏血病。达·伽马的大哥保罗也在此次返航途中死于坏血病。

曼努埃尔一世为达·伽马举行了隆重的凯旋仪式，并封他为“印度洋元帅”，奖励给他大片土地，还将这次成功的探险作为治国政绩四处宣扬。1501 年，曼努埃尔一世在给教皇写信时，已经给自己加了“在非洲、阿拉伯、波斯和印度的通商者、航海者和征服者的领主”头衔，并开始准备更大规模的远航。达·伽马从印度的归来和曼努埃尔一世的宣传，无意中改变了哥伦布的境遇，真“东方”与假“东方”，真“印度”与假“印度”的区别是显而易见的。西班牙王室的愤怒和失望，让哥伦布最终在贫病交加中死去。204A1EA4-EA43-45A8-9B47-22D36E32C991

海上霸权之行

达·伽马返回里斯本半年后，1500 年3 月，由13 艘船、1200 名水手组建的巨大船队，在葡萄牙王室侍从官卡布拉尔的率领下，向印度进发。这次远航中有老航海家迪亚士，也有达·伽马的领航员。这次远航的目的是要与印度建立稳定的贸易关系，传播宗教，如果可能的话，还要“征服印度，控制香料贸易的源头”。但卡布拉尔没有按照达·伽马上次的航线航行，而是带领船队驶向了大西洋深处，他意外地来到了盛产红木的巴西，并宣布巴西归葡萄牙所有。离开巴西后，卡布拉尔船队向非洲航行，但在好望角遇到风暴，4 艘船被风暴吞没，其中就包括迪亚士所在的船。幸好后面的航行還算顺利，船队到达卡利库特后，虽然与卡利库特的军队发生海战，但却受到了与卡利库特有冲突的柯钦、坎纳诺尔等印度小邦的欢迎，让葡萄牙在印度海岸成功建立了贸易市场和武装据点。

1502 年，葡萄牙国王曼努埃尔一世再次让达·伽马远征印度，目的是确立葡萄牙在印度洋上的海上霸权地位。这次，达·伽马可以指挥23 艘战舰了。这次，达·伽马将他的野蛮和凶狠发挥得淋漓尽致，一路上他诱骗土著国王，炮轰港口，强令通商，俘获埃及商船“梅丽”号。

到达印度后，达·伽马更是仗着坚船利炮，捕杀前来卡利库特进行贸易的商人，肆意杀戮平民，击退阿拉伯船队，逼迫卡利库特统治者驱逐阿拉伯商人，让葡萄牙人垄断当地的香料贸易。

达·伽马在回葡萄牙之前，以外交手段拉拢印度本地势力，并将5 艘战舰留在了已建成的印度殖民据点，以此让葡萄牙人能够封锁航路，用武力经营香料贸易。

1503 年10 月，达·伽马率领13 艘战舰满载而归，据说船舱里装满了掠夺而来的东方货物。在这次远洋航行中，达·伽马大发横财，买下了大片土地，并在1519 年被封为维迪格拉伯爵一世，成为葡萄牙有史以来第一个没有王室血统的贵族。

1521 年，曼努埃尔一世去世，他的儿子若昂三世希望继续稳固葡萄牙的海上霸权地位，达·伽马便成为新国王的红人。1524 年，达·伽马被新国王任命为第六任印度总督，他的二儿子成为印度海军指挥官。若昂三世还承诺达·伽马的其他几个儿子可以继任马六甲总督。

达·伽马试图用更多的战舰稳固葡萄牙的海上霸权地位，但在他第三次航行时，在果阿感染了疟疾，并因此去世。达·伽马死后，他的大儿子继任维迪格拉伯爵，被称为维迪格拉伯爵二世，二儿子担任葡萄牙的印度总督。其他几个儿子相继担任马六甲总督，女儿嫁给伯爵之子。达·伽马家族依然与王室贵族别无两样。

一切都改变了，对有的人来说，是变得更好，对另一些人来说，则变得更糟。

在达·伽马到达印度之前，航海家们觉得自己能够进行贸易，赚到金钱。但在达·伽马到达印度之后，航海家们才发现欧洲当时并没有多少货物能够在东方卖出。欧洲有的东西，东方都有。东方只接受金银作为货币，不想要欧洲的鱼干，因为它跟东方的鱼干相比，除了难吃之外，并没有任何不同。于是在财富的诱惑下，不论是葡萄牙人还是西班牙人，都将贸易变成了不平等的交易，进而将不平等的交易变成了直接的殖民掠夺。但世界是很大的，东方除了印度，还有东亚……

大航海时代还没有结束！204A1EA4-EA43-45A8-9B47-22D36E32C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