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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匠精神导向下江西漆艺的活态传承研究

2022-06-23刘晗露

河北画报 2022年18期
关键词:活态漆艺漆器

刘晗露

(江西科技师范大学)

从打制石器到铸造青铜器,从髹制漆器到烧制瓷器,器物的演变发展伴随我们走过漫长的历史岁月,“我们上万年的工艺美术发展史,就是一部在造物中不断追求精工、创造精致的历史,也是一部工匠精神的史诗。”[1]工匠精神的“本质是一种内审,关照内心精神追求,然后外放,遵循内心向往而付诸实践的人性化敬业精神。”[2]在这种精神的指引下,我们不仅具备了“物勒工名”的工匠制度,也诞生了《天工开物》这样的科技著作,同时创作出了大量的工艺精品。

髹漆技艺是我国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传统工艺,最早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经过夏、商、周时期的发展,技艺水平已经取得了很大进步,制胎、调漆、兑漆、髹饰等工艺日趋成熟。至秦汉,漆器制作技艺达到一个新的高度,漆器开始向外输出,周边的蒙古、朝鲜等地都曾出土过汉代的漆器。魏晋至唐宋时期,伴随着制瓷技艺的发展,漆器的使用范围有所缩小,但依旧受到上层社会的追捧,尤其是“金银平脱”和“螺钿镶嵌”漆器更是对周边地区产生了深远影响。漆艺作为传统技艺,其沉着华贵的艺术表现和雅致温润的气度,是现代工业制品的粗砺急躁所不能及的。二十世纪初,吴埜山、沈福文、雷圭元、李芝卿等漆艺先驱已经尝试运用传统大漆创作现代漆艺,力求推动传统漆艺的现代转型与出新,焕发全新的魅力,呈现出一种蜕变之势。七、八十年代国家鼓励传统工艺品出口创汇,江西传统漆艺也迎来了生产创汇的高峰期,此时“鄱阳脱胎漆器为江西轻工业产品出品大宗,产品达300多种,”[3]见证了江西现代漆艺的繁荣。大工业的高速发展逐渐抛弃了传统手工业,使得 “商品”越来越多,而“作品”越来越少,我们曾经的传统技艺慢慢走到了被保护的地步。这时,我们渐渐开始回望工匠精神,珍视传统技艺,并把漆工艺作为江西省传统文化的载体和活化石加以重视,启动了学院与坊间漆艺的协同传承的保护路径,以期江西漆艺迎来新一轮的繁荣发展。

一、江西漆艺独特精神气质的形成

江西作为中国漆艺的一支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形成了自己独有的精神气质及价值取向。江西漆艺最早可以追溯到商代,以新干大洋洲商墓为代表,墓中出土了绘有红、黑色纹饰的漆皮,反映出最迟在晚商时期,江西地区已经有使用漆器陪葬的葬俗。战国时代,随着文化的融合和人口的迁徙,江西出土的漆器具备了“镂之以剞,杂之以青黄,华藻镈鲜,龙蛇虎豹,曲成文章”的装饰技法,在朴素造物哲学的指引下,漆器造型洗练,颜色明快,善于刻画蟠纹,显示出对自然的敬畏与崇拜。秦汉时期神仙思想盛行,漆器上金箔贴花与髹绘成为这一时期的代表工艺,镂金错银的纹饰精湛细致,“其图像、纹饰更加丰满,糅合了真实的生活与虚拟的仙境,勾勒出汉代独有的图式关系。”[4]此外,汉承秦制,物勒工名制度在漆器上得以展现,海昏侯汉墓出土的漆器上就书有“私府髹丹木笥一合”等铭文,体现出工艺制作的规范化和可追述性,是对工匠“以考其诚”的具体体现,强调工匠以工艺、道德为中心,注重德艺兼求。而魏晋时期则是江西漆艺史上的一个高峰,“漆绘造型上继承了秦汉以来长于写实而又富于夸张的传统,漆绘纹饰的装饰性、可叙事性、情节性共存,呈现出因形构图、用笔生动、线条圆润、色彩明艳的美学风格”[5],漆绘的内容也由说教转向畅神达意,展现出江西漆艺清新雅致的审美动向。唐、宋、元时期,漆器的生产与经营不再受官府管制,生产上采取官、私并举的形式,并且鼓励民间手工作坊进行生产销售,这一时期江西庐陵地区成为螺钿漆器的生产中心,《新增格古要论》中也有“螺钿器皿,出江西吉安府庐陵县”的记载,随着文人士大夫审美观念的介入,漆匠的艺术表现力也有极大提升,更是影响了江西漆艺心传身授和体知躬行的师徒传授形式。到了明清时期,士商文化则是给予了江西漆艺强力而行的敬业奉献精神。随着时代与文化的变迁,江西漆艺慢慢形成了回环叠复、耐心经营的艺术特质。大漆的天然质地为漆器带来了雅致温润的视觉审美,而漆的包容性和粘合性,则决定了其表现形式的多样化,漆艺的美与工必须在反复的堆叠与布置中呈现,纹饰的显与隐、材质的素与变、作品的天趣与造趣,都是匠人在反复经营中不断取舍的结果,这种耐心经营在一定意义上成就了江西的漆艺文明和工匠精神。

从江西漆艺传承的整体性、系统性、持续性入手,讨论江西漆艺所蕴含的工匠精神在当下的价值,能够揭示在手工技艺中人与匠心、人与技艺相互凝结的作用,将纯粹的技艺研究引导到技艺与匠心的系统中来认识。

二、江西漆艺所蕴含的工匠精神

(一)技艺上追求臻达极致的造物精神

江西传统漆艺一直抱持着“智者创物,巧者述守之”的技术理念,将传统工艺、技术完整的保留下来,并在此基础上有所创新,使得技艺更加娴熟。通过出土和流传下来的漆器,我们得以回顾传统的髹饰技艺,无论是金属、螺钿的镶嵌工艺还是漆绘技法,都能够在器物上追寻到工匠的巧思与妙技。“漆匠善于利用漆器的外在形制作为绘画单元,或圆或方,依形安排画面角色,并在有限的画面空间中,选取推动情节发展的画面进行刻画,”[6]在精心营造画面的同时,我们可以看见工艺的演进与继承,从兑漆调色到器物造型都秉持了“守”与“创”的态度,追求技艺的极致境界。比较有代表性的工艺是鄱阳脱胎技艺和宜春线刻擦锡技艺,不仅继承了传统的髹饰技艺还有所创新,从而磨炼出了极具地域风格的装饰技法,这是历代漆匠反复推敲技艺、不断尝试的结果,也是江西漆匠臻达极致造物精神的体现。

(二)审美上追求至善至美的匠心

通过丰富心灵直觉,提升审美能力,从而完成对“人”与“物”的深度思索,江西漆艺的描摹对象通常不是简单的再现而是发自深省的内刻。在表现原始崇拜时,勾绘了大量的蟠螭形象,这些似蛇似龙的形象被描绘在漆盘、漆剑鞘[7]以及漆瑟等器物之上,通过线条组成正负形,营造出极强的画面节奏感,既与现实形象相接近,又有归纳处理的经验总结,是对创作表现的深度思考。在表现教化题材的时候,利用象征性符合来呈现人物身份,描绘车马喧嚣的市井热闹,人与事都显得亲切而真实,社会现实与宗法礼教在漆绘中被娓娓道来,审美与叙事相互融合。唐宋时期,素髹漆器的盛行,更是推动漆艺审美走向一个新的高度,以三升漆钵为例,“造型规整,广口,鼓腹,大平底;夹紵胎,体轻薄;内外髹黑漆,乌黑发亮;外腹中部隐约可见红漆书写的‘三升’铭文,”[8]相较于两汉煌煌盛美的装饰形式,漆匠更加注重器物质感的呈现,刻意对器物表面进行了精细化的处理,漆膜乌黑光洁,朴素的质感扑面而来,漆匠髹饰的对象从来不只是日用器物,而是成为了艺术的载体,传达出漆匠循物求美的匠心。

(三)制器上追求功致为上的标准

“功致为上”源自于《礼记·月令》:“是月也,命工师效功,陈祭器,按度程,毋或作为淫巧以荡上心,必功致为上。”指的是农历十月,百工之长要依据“功致为上”的标准考核工匠制作的器物,即所做之器具备精致和实用的双重特性。江西漆艺匠人在制作过程中,严格遵循漆艺的制作工序,毋作淫巧,恪守规范,在一些破损的漆器中,我们观察断面“髹漆已完全脱落,但几面仍残留凹凸不平的砂底。”[9]反映出当时的漆艺匠人在制器过程中,为了使漆面更加光洁平整,会在木胎表面刮上漆与瓦灰的混合物。这些细致的努力,被层层髹饰所掩盖,但正是由于制器过程中对工序的坚守与传承,才形成了漆艺工匠穷其一生精炼技艺的不二追求。在历史的长河里,江西漆艺匠人在实践中持续丰富着自己的人生情态,将所见的山水、楼台、车马、人物进行细致观察,通过髹与绘来反映更为广阔的社会现实,在匠人情怀中追求体知生命的匠意,以彰显工匠尊严与伦理为准则,融道于技,持心公正,宣扬高尚澄明的人文情怀与心灵境界。

三、江西漆艺工匠精神的当代价值

江西漆艺术语言体系已经具备了地域特征的独立性,从工匠精神的角度完整剖析江西漆艺所蕴含的技术价值、文化价值以及人文价值,有利于江西漆艺整体形态的现代性思考和转换,能够维护江西漆艺的整体性和“匠人精神”的完整性。江西漆艺的活力及影响力,是历代漆艺匠人的艰辛创作与不懈努力的结果。鄱阳脱胎漆器髹饰技艺48道工序被完整的传承至今,宜春漆器在文人介入之后呈现出诗意气息,这些都表明江西漆艺在当下并不存在技艺失传的困境,但是工艺的传承不能够只局限于技艺的层面,隐藏在技艺深处的工匠精神应该被我们所重视,将江西漆艺臻达极致、至善至美、功致为上的工匠精神予以弘扬。匠心精神、自然资源、技术构成方式等因素共同构成了江西漆艺的有机生态整体,保持它的多样性适应价值尤为重要,根据江西漆艺的发展规律将其总结为尚技、崇德、尊师三个方面。

首先,“尚技”反映了对技术价值的追求。精湛纯熟的髹饰技艺不仅是漆艺匠人的立身之本,也是他们对作品极高要求的一个侧写。汉代王充《论衡》中“切磋琢磨,乃成宝器”指的就是工匠们制作器物的各种技艺,也是工匠精神的最佳注解。这种精雕细琢、尽心竭力的精神,对于我国当下粗砺急躁的风气具有指正作用,对于我们尊重传统,提升文化自信具有助推作用。

其次,“崇德”彰显技艺伦理宗旨,是文化价值的具体体现。长期以来江西漆艺匠人们强调修身正己和利民润物,在技艺磨炼的道路上信奉和追随着正己守道的处事准则,用经世致用的利民情怀来开展造物活动,形成了技艺与工匠精神的共生,这是包含着技术系统和文化生态系统的复合体,对我国传统工艺造物及现代加工制造具有指导意义。

最后,“尊师”体现出师道尊严美德,是对人文价值的关注。江西漆艺匠人在传道受业的过程中主要依靠师徒相授的形式,在艺术创作中朝夕相处,耳提面命,传授技艺的同时还传授做人的道理和匠心精神。尊师重教的求学态度、口传心授的教学方式使匠人具备“向善”的工匠精神,有助于亲密情感的建立。

四、工匠精神导向下江西漆艺的活态传承

江西漆艺的传承是真正意义上的活态传承,不局限于技术、艺术的传承,而是体现在精神与人文层面的继承与发扬。其所呈现的匠心、匠韵精神内核始终不变,因此江西漆艺术语言体系呈现出即开放又独立的技艺特征,无论什么材料都能够被纳入其中呈现出漆艺独特的语汇特质。我省不少传统工艺由于人文精神的缺失,束缚了进一步发展的动力,江西漆艺的活态传承为我省传统工艺有效传承提供了参照。

(一)江西漆艺道技合一的传承方式

江西漆艺是一种演进比较缓慢的技艺形态,其深层次精神内涵极其稳定,几乎不因社会文化变迁而发生改变,已经深度内化为工匠精神蕴含于江西漆艺之中。与其它传统工艺重技、轻道的传承形制不同,江西漆艺格外注重工匠精神的传承,强调在髹饰中注重技与道的融合,从而达到“游于艺”的最高阶段,使漆艺匠人以“技道一体”的状态开展创作实践,这正是江西漆艺传承的独特之处,也是江西漆艺繁荣的主要原因。

(二)工匠精神的传承是江西漆艺活态传承的首要路径

技术层面的传承相对直观,但是工匠精神作为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它熔铸在漆匠的作品里面,体现在作品的细节和匠心中,在艺术发展的过程中,科技进步、材料出新、创作主题更迭,江西漆艺呈现出现代性的转换,但是其内核与情怀始终如一,因此只有将漆艺中的工匠精神传承下去才能称之为活态传承。

(三)新媒体是江西漆艺活态传承的必要辅助手段

漆器制作周期长,工序繁复,大众的认知度不高,因此如何利用现代多媒体手段来传播江西漆艺显得尤为重要。在互联网和数字技术的推动下,越来越多的传统技艺通过数字化的形式得以广泛传播。因此江西漆艺也可以通过多样化的视觉终端实现VR展示和互动,在展馆通过3D全息投影技术等形式来再现漆器的制作工艺,为江西漆工艺传承提供便捷;与此同时,在自媒体高度发达的今天,普及性的宣传也亟待展开,这有助于社会大众认识江西漆艺,了解江西漆艺并且主动传播江西漆艺,为江西漆艺的活态传承提供了辅助与补充,使江西漆艺的活态传承趋于完善,最大限度发挥传统手工艺的体验性和创造力,为江西传统手工艺的活态传承提供切实可行的参考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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