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听见山楂树说话
2022-06-21温顾南浔
温顾南浔
1.
我们学校教学楼后种了两排树，一排是山楂，另一排还是山楂。
我们学校有摘山楂的仪式。
同学们建议矮个子先上前摘，于是我最先把手搭上了山楂枝条，正准备摘完几个了事，却听见一些细细碎碎的小声音：
“放开我放开我，愚蠢的人类！”
“小姑娘怎么这么粗鲁的。”
“不会用工具的人和猩猩有什么区别？”
我一下子愣住了。
把手挪开，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又立刻清静了。
我本以为是我的幻觉，可把手再搭上山楂枝条，奇怪的声音又出现了——
“诶诶诶这就是人类的仪式感吧！”
“吃了我们就能硕果累累金榜题名吗？那我自己尝一个怎么样？”
“这音乐好吵啊，小姑娘到底摘不摘，磨磨唧唧的。”
我接过同学递来的剪刀“咔嚓”一下，三个连在一起的山楂被剪了下来，我也被急着体验的同学挤到后面，只是清脆的声音一直回响在我耳边。
直到所有人都摘过山楂，大家一同拍照庆祝时，我才重新碰到山楂树。
“可恶，为什么要拿我们当金榜题名的寓意呢？”
“不对不对，我听别人说我们的花语是守护唯一的爱，和他们的学业没有半毛钱关系。”
“待会儿还有人踩着梯子来摘呢，真不知道为什么。”
“这样的活动都8年啦，你还没习惯？”
“流水的考生，铁打的我们！”
“就你这还铁打？都被摘得结不出果子了。”
……
2.
山楂树们一会儿在为自己失去的果实而悲伤，一会儿又立刻开始吵闹起来，在校园里待久了，他们身上也沾染上学生们活泼的习性，甚至比饱受学业摧残的我们要活泼灵动几分。毕竟他们不用背“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也不用思考自己的果实为什么是酸的，哪种化学成分影响了人们的味蕾，也不用计算自己有多少颗果子，反正最后都落入我们口中。
但听这群生命聊天很令人放松，治愈了多日埋在题海中的沉重枯燥。
只是或许他们在学校里待多了，智商也随之提高，很快，在某日放学后我又把手搭到他们的枝条上时，就有树一惊一乍地喊：
“这，这，这，这个小姑娘是不是能听见我们说话？”
“夭寿了！她不会知道我们在聊些什么吧！”
“她不会知道我们偷偷聊八卦吧……”
“小姑娘听到吱个声啊！”
我没办法继续装聋作哑，“我知道你们在说话。”
一下子，滔滔不绝的声音静了下来。
“我只要把手搭到你们的枝条上，我就能听见你们说话。”
又扔了一颗重磅炸弹。
今日无风，山楂树的叶子却在抖动，甚至连枝条都带着颤儿，我好像知道他们怎么交流了，只是不知道历届的学长学姐，有没有人也能听到呢？
我又把手搭回了枝条，山楂树还没注意到。我只听见他们在嘀咕着什么。
“小姑娘不会听见六班的八卦了吧，千万不要告老师啊。我们不愿意拆散《山楂树之恋》啊。”
“你还记得12届的那个小姑娘吧，她也能听得见我们说话，诶我们怎么不能拥有加密通话呢？”
“等……等等！小姑娘好像又在听我们说话。”
我回以一个笑容。又是一番讨论，直到我搭上人格保证不会把从山楂树那听到的八卦流传出去，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我一时无言以对。
说来，听得见山楂树讲话这个能力，还真是新奇。
除了我雷打不动的几位好姐妹，在九年级的山楂节过后，我最喜欢的居然是和山楂树呆在一起。
不喜欢在教室里听男生们开玩笑，打打闹闹得撞倒桌子;不喜欢听卷王假意地夸我学习努力;不喜欢应对同学们无聊的绯闻问话……
我喜欢一个人坐在山楂树下的长凳上，带上“点击”或者化学记背手册，大声地朗读——“山川之美，古来共谈。高峰入云，清流见底……”
“钾钙钠镁铝锌铁锡铅氢……”
3.
诵读完之后就安静地听一会儿山楂树聊天，预备又有哪个男生來尝试摘山楂、跑操时哪个小朋友在这里摔跤啦、今天小姑娘怎么还在背上周的东西啊（抱歉，记性很差）……
山楂树有时比闺蜜还管用，毕竟闺蜜还有可能把秘密不小心泄露出去，而听见山楂树说话的能力，那么多届学生里也只出了两个。
我最感谢的是这群单纯的山楂树，花语是守护唯一的爱的山楂树，在我遇到情感困惑时教我跳出那个迷圈。
那天晚上，我被两年多的好兄弟表白，最可恶的是一开始我还为他出谋划策，直到最后才意识到小丑竟是我自己。不知道怎么拒绝，又不想葬送两年的友谊，告诉闺蜜第二天这个消息就能在全班传播，告诉父母更是难以想象，最终，我选择跑到山楂树下。
我把手搭上枝条，却听见他们着急忙慌的声音：
“小姑娘这么晚还来我们这？”
“学业压力太大了？最近看她头发都掉了好多。”
“再掉下去就跟我们的果子一样，秃了。”
还是熟悉的关心与玩笑，我信任地将自己的事情一并说出。
山楂树们沉默了几秒。
“小姑娘别慌啊，我跟你讲，遇到这种事就说清楚，拒绝明白就好了。或者让他到中考结束后再谈这个问题。”
“对啊对啊，在大考关头前一周跟你表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千万不要心态受到影响啊，就说考完后再解决这个问题，如果他不愿意和你继续当朋友那就不当了。”
“你有我们二十几个朋友还担心那一个干什么？”
最后一句话让我破防。
我似乎总是在患得患失的路上，总是害怕身边的朋友会因为不满意我而离开，这群树却坚定地告诉我，他们永远是我的朋友，站在我的身后。
那天晚上，我和山楂树们聊到寝室快要关门，他们使劲开导我，希望我不受影响，说支持我的决定。
就这样，我解决了一个成长中的小难题。
世间的日子正这么鲜亮与暗淡交替轮回，而山楂树们却每天生机盎然，哪怕凛冬，晒一点暖阳都能让他们心生荡漾。
在出发去考场前，我又握了一下山楂树的枝条。“希望我考试顺利。”
“小姑娘，虽然我们不干这个，但还是保佑你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编辑/苗嘉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