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与额头相贴
2022-06-19毕淑敏
中学生博览·文艺憩 2022年3期
毕淑敏
不久,我病了。我像被人塞到老太太裹着白棉被的冰棍箱里,从骨头缝里往外散发寒气。妈妈用手抚摸我的头。她的手很凉,指甲周旁有几根小毛刺,把我的额头刮得很痛。妈妈俯下身,用她的唇来吻我的额头,以试探我的温度。
母亲是严厉的人。在我有记忆以来,从未吻过我们。这一次,因为我的过失,摔碎了体温计,她吻了我。那一刻,我心中充满感动。妈妈的口唇有一种菊花的味道,那时她患很重的贫血,一直在吃中药。她的唇很干热,像外壳坚硬内瓤却很柔软的果子。可是妈妈还是无法断定我的热度。她扶住我的头,轻轻地把她的额头与我的额头相贴。她的每一只眼睛看定我的每一只眼睛,因为距离太近,我看不到她的脸庞全部,只感到灼热的苍白。她的额头像碾子似的滚过,用每一寸肌肤感受我的溫度,自言自语地说,这么烫,可别抽风……我终于知道了我的错误的严重性。
感言:母亲的吻熨帖了病中的“我”,这份焦灼的、带着菊花香气的爱也柔软地融化了“我”倔强的不肯认错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