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的出路
2022-06-17叶子南
叶子南
问:老师认为做翻译(或者说做文学翻译)以后的出路在哪里?希望老师分享一下自己的翻译历程。
答:仅就一般翻译来说,它应该是语言学习的一部分,所以出路不出路的没什么关系,决定学外语的人都应学点翻译。如果讲专业翻译,我看需要考虑两点,一是机器翻译这个因素,二是文学翻译到底是“谁的菜”这个问题。
首先要分清两类文本,翻译过程中,译者的决策主要靠自己做还是事先已由别人做出(choices from within / choices from without)。
较大程度上靠别人做决策的文本,机器可能在很大程度上取代人,就算是不取代,译者个人的作为也不大(绝对不是没有),所以译者很难有成就感,容易有为人作嫁的感受。而且这类翻译常不署名(新闻、政经、商法等),还有千篇一律的倾向,比如政经翻译就有风格趋同的倾向,很多说法事先都有规范,译者个人的风格特色必须被“埋没”掉。
很大程度上自己做决策的翻译(如文学),个人成就感强,但对译者的素质要求高,不是每個人都能做的。当然,没有很大成就感的翻译也许要比有成就感的翻译更有经济收益。这样也就平衡了。
说到文学翻译,只要锲而不舍,出色的译者总是会脱颖而出的。出色译者并非一定出现在北大清华北外上外,他们可以出现在“山沟沟”里,当然更可以出现在南宁。航天物理学或分子生物学追求技术上的高精尖,必须得有客观的、物质的、实验器具上的优势,北大有,小地方没有,那“山沟沟”里就出不了顶尖的航天物理学家、分子生物学家。但翻译不同,我们只需一个脑袋,有些书,基本就够了,所以,只要脑袋好,肯思考,打好双语的基础,不在于是不是人在“大码头”。到底是“山沟沟”里出好译者,还是京城魔都出好译者,这个很难说!或者说,“山沟沟”里出航天物理学家的几率基本是零,但“山沟沟”里出翻译家的几率则大大高于零;也就是说,我们仍然承认“大码头”环境的优势,但这种优势的程度,在物理学领域高得无法超越,在文学翻译领域却是可超越的。再换个角度说,我们仍然需要坐在寒酸的斗室里,清茶一杯,在劣质红茶的茶香中偶得妙句的译者,也许他们生计不易,但人间社会仍需要那种卖文为生、煮字疗饥的译者,这样才能留住这个人世间的人气,不至于一切都是机器。不过,现在这个时代,也有煮字疗饥煮成有钱人的例子,他们中间有的翻译得很好,有的则很一般,甚至很糟糕,但借炒作的翅膀飞起来了。我们仍然祝他们好运!愿意在翻译领域耕耘的人本来就不多,就算不很“敬业”,那也不容易。谁愿意在五光十色的红尘世界,离开喧嚣的闹市,去探究文字的幽径呢?还是鼓励多于谴责吧!
我本人就是在“山沟沟”里开始自己的翻译学习的。那是前尘往事,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了。当时连基本的条件都没有,翻来翻去就那么一本郑易里的《英华大词典》。但翻译不需要太多条件,经过艰苦的努力,加上风云际会,我考入了大学,改变了命运。在这个过程中,有失落,有放弃,常遭人白眼,有五味杂陈的遭逢。“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文天祥的诗还真是一幅写照。山河那时虽没到“风飘絮”的地步,但说个人“雨打萍”还是不为过的。当时更多的是自得其乐,是义无反顾。这些在我那本散文集《蒙特雷随笔》中就有记录。
你们问,路在何方?我回答,路在脚下!
真不用焦虑,但仍需努力,而且还要学会等待,我等了九年,环境才有质变,你们大概是不用等那么长久的!Longfellow说得好:
Let us, then, be up and doing,
With a heart for any fate;
Still achieving, still pursuing,
Learn to labor and to wait.
与我相比,你们的客观条件真是太优越了。祝你们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