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笑……
2022-06-16草木
草木
不会笑的“火球”
周末,我和妈妈路过小区旁边的花市,我看见花匠在莳弄一盆兰花。
仿青花瓷的花盆里,丛生着手指状的花枝,姿态优美;而亮绿的兰叶唇瓣,衬托着一串红色的花蕾,煞是诱人。
我们略一驻足,花匠便想做我们的生意。
兰花的好处,我知道。看风中轻飐的兰叶,我仿佛看见春日幽谷中,浴在斜阳里的兰花草。我微眯了眼,似能闻到山间流动的清气。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妈妈见我喜欢,便要买给我。可对于懒散的我来说,这真是太难了。与其糟蹋花草,倒不如放过它们吧。我正要迈步走开,花匠便洞悉了我的想法,说:“这种石斛兰很易养的,花期有两个多月,花开起来,花瓣呈栗红色,像一个个火球,所以,它又叫‘火球’……”
“火球”像火种一样,点燃起了我的喜乐情绪,所以我将它带回了家。
“火球”在客厅的一隅安了身,我期待它一展芳姿。
然而,好久了,它们却只是抱拳向我长揖,始终没能嫣然一笑。
她的笑声被男生的咸猪手“偷”走了
上职校时,我们班里有个叫彗彗的女孩,黑眼睛上面有一排齐眉穗,偶尔笑时,她以手背掩口,跟朵花似的。
彗彗静静的,不合群。而且,她不爱笑。
八卦的姐妹们终于在晚上的卧谈会,一点一点抠出了彗彗的故事:
上初中时,彗彗有着长长的秀发。班上许多男生的眼睛,常常沉浸在她长发的波光里,载沉载浮。而彗彗目不斜视,专注书本。
有一天夜里, 彗彗在课室自习。突然,断电了,周围一片漆黑。彗彗觉得自己的头发被人偷摸了一下。灯亮了,彗彗看见几个男生挂着一脸诡笑。她不知道是谁干的。强忍住泪水,她的眼睛已肿得像两个白鸽蛋,眼白内的红丝浮了上来。
那天,彗彗将头发洗了不知多少遍,却始终洗不去自己是“不洁”的感觉。以前喜欢笑的她,从此沉郁起来,孤独是开在她心灵深处的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它怕看见阳光,经不起风雨,只是默默地开放着。这件事直接影响了她的学习,成绩一般的她选择了读职校。我与她同学几年,很少看到她笑,更不要说,能听到她的笑声了。
冰封了的笑容
同学翁金华喜欢写作,他进入了学校的校刊从事编辑工作。起先,他什么都不会,后来,他得到一位师兄的指点,就慢慢上手了。
翁金华热情如火、头脑灵活,北京“冬奥”来了,他就报出了“中国冰上体育明星录”的选题;广州正在推广文明礼仪之风,他就针对中学生报出了“少男少女校园礼仪图解”的选题……
校刊的主编很满意他的选题,但对他能独立完成却没信心。原先指导过他的那位师兄被主编叫了过来,他将协同翁金华完成选题。
类似这样的事很多了,翁金华的智慧、业绩……通通被削去了一半。开始时,翁金华还很感激师兄的指教,但后来,他完全可以独立完成工作,主编却惯性地坚持让师兄帮助他,而师兄也顺理成章地继续分享他的智慧、业绩……
翁金华的脸上不见了笑容。他整个人都是冷冰冰的,仿佛才从南极归来,没有一星半点激动的火花。
“火球”踮起脚来吻我
周末回家,我看见客厅里的那个“火球”,心想,它果真是对我抱拳长揖、以礼相待吗?我换个角度想:也许,它们是挥舞着拳头,向我抗议:“我渴望阳光,渴望清风……”它们似乎早就厌倦了屈尊在我家干燥的客厅里的生活。
我将“火球”移到向阳的窗台。一周之后的一个清晨,我闻到了期盼已久的幽兰之香。
枝上的朵朵花蕾绽瓣,像松开拳头的和平之手,在晨光中泛溢红光一片,沉醉在喜悦里。那串串“火球”放射出一丛红色,像刚从胭脂缸里捞出来似的。顺应了自然之道的“火球”敢开,敢香,敢笑。我俯身去嗅,“火球”踮起脚来吻我。那一刻,林徽因《深笑》的诗句,便缓缓从我心底旋涌而出:是谁笑得好花儿开了一朵/那样轻盈,不惊起谁/细香无意中,随着风过/拂在短墙,丝丝在斜阳前/挂着/留恋……
你也可以变身一只采蜜的蜂
职校毕业季来临,彗彗的职校生涯就像一本快翻到尾的小说。许多女生都有影皆双,拒绝早恋的她,仍是孑然一身。
“女人啊,你的名字叫脆弱。”一位姐妹逗彗彗说,“像你这种传统的女人永远是弱者,是被动的动物。如果把女人比作花,男人自然就是采蜜的蜂了。很简单,花总是被动地等待蜜蜂来采蜜。但,你也可以变成一只采蜜的蜂啊!”
“你是说我可以主动出击?”彗彗说。此刻的她有点浮躁,她并不想在青春的岁月里,让爱和友谊的情愫无声地溜走,好像深夜里的落花一样。
想明白的彗彗,后来对我说:“不错,几乎所有的灾难,都是因为我们没有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屋子里。但是,如果我们一味待在家中,拆毁通向友谊的心灵之桥,这不恰恰是一个最大的灾难吗?”
我为重新打开通向健康交际之门的她而高兴。
除夕倒数的聚会在学校的小礼堂举行,大家都排着队,唱卡拉OK。
彗彗的现身,让一直暗恋她的班长大表意外,向来擅唱的他正语无伦次地折磨着旋律优美的《富士山下》。
彗彗大方地走过去,也执起了麦克风,将自己清亮的声线和班长响亮的声音纠合在一起:“一生一世等一天需要代价/谁都只得那双手……”
一曲终了,主动改变自我的彗彗获得了新生,灿烂的笑重返她的生活。
悲哀變小时,世界就变大了
毕业时,校刊的主编很满意翁金华的工作,说他是该校学生记者、编辑中非常出色的一个。
那时,我们都觉得翁金华在那受了很多委屈,一定有些怨言。没想到他哈哈大笑出门而去。他认为自己在校刊受到的锻炼,就是一种财富,这让他有了底气,去加入一家中学生报社。新领导觉得他采、编、写都很有基础,就放心将工作的担子,压在他身上。翁金华的休息时间少之又少,他却甘之如饴。而新的同事们都喜欢和他在一起工作,因为有他自信的笑声,大家的情绪都像撑开的花伞。翁金华摆脱了旧我的环境,走出迷茫。
“坚贞还自抱,何事斗群芳?”在充满竞争的现代社会,兰这种“不争”的品质,有时并非美德。把“不笑”摒弃于以往的废墟;把“敢笑”播种于新生的土壤。在人生的竞技场上,敢干,敢秀,敢笑的人才能胸蕴干云豪气,高吟“敢笑黄巢不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