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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隔离就像开盲盒

2022-06-16汪徐秋林

华声 2022年5期
关键词:威海房车健身房

汪徐秋林

在出现新冠病例的城市,意外的隔离就像开盲盒,没有人能预想自己会骤停在城市哪个角落。记者在寻访因疫情被意外隔离的人时,发现他们停留的地点包括单位、健身房、网吧、朋友家、火锅店甚至装修工地……

在短则不到24小时、长则数十天的时间里,面对意外隔离,他们需要想办法解决衣食住行的基本问题,也要与并不熟稔的陌生人交流、互助。

“同事卸了妆,我都分不清脸”

在外企工作的白领Vivian有下班后健身的习惯。不久前,她刚学会游泳。此前办卡的体育场因疫情暂时关闭后,她重新选择了家附近小区里的健身房。

3月11日是Vivian办卡的第3天。来之前,她打电话询问工作人员,得到了“正常营业”的答复。约莫19点30分,她换好衣服下到游泳池,却在十几分钟后,听见有人议论“小区发现了阳性,可能要封闭”。

Vivian与其他人一起来到一楼。她透过健身房的透明玻璃,看见窗外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在运送桌椅,布置核酸检测的场地。不一会儿,一位“大白”来到健身房,通知“小区发现阳性病例,决定封闭。小区业主可以回家,其余人原地待着”。健身房一下少了近一半的人,Vivian却被留下了。

Vivian谁也不认识,直到事后与他人谈起,才知道滞留健身房的32名顾客中,有各种偶然才来到此处的人:有一位来体验私教课的女士,有一位前来咨询健身办卡的行人,有2位小孩和2位老人,甚至还有一只狗——那是一位丈夫在散步时听到小区封闭的消息,给妻子送换洗衣物时意外带进小区的宠物。

沈星移记得,健身房隔离的第一晚,一些住在附近的居民,让家人送来了棉被,她自己因为家里比较远,只能盖着自己的衣服,铺着瑜伽垫在健美操房里睡了一晚,“压根就没有睡好”。

被临时封闭在办公室48小时的白领Myers記得,被隔离的第一个晚上,自己还是这家公司的“新人”。“一开始还没记全所有人,有的同事卸了妆,我都分不清大家的脸。”

意外隔离第一晚,是一种陌生、新鲜交织着慌乱的感受。那晚,沈星移看到Vivian倒头就睡,却不知她躺在瑜伽垫上,看着身边的健身器械,既不想睡觉,也没有起床的动力。“我们的环境安全么?要在这里待多久?物资怎么解决?接下来的几天我要怎么度过?”Vivian不停问自己。

“这里没有漠不关心的人”

因给朋友送夜宵被隔离在网吧的陈荣发记得,网吧被封闭的消息是和与夜晚一同降临的,在人群中没有引起太多波动。网吧老板为三四十名顾客提供了免费上网,也准备了水和食物,还给大家装了个洗澡的热水器。此外,街道办送来了睡袋、矿泉水、面包、泡面和洗漱用品。

但有的时候,留在原地的人们需要自己解决问题。

开着房车与9位同事一起从海南省三亚市前往山东省威海市海螺湾露营的刘进,在3月8日那天遇上威海疫情防控措施升级,由于公路被封闭,他只得与同事一起,在房车里居住了3个星期。

被隔离的前五天,刘进和同事一直吃着车上备用的方便面。5天后,他觉得自己已经“把此生的泡面都吃完了”。这些天他们没法把车开到附近的加油站。为节省燃油、寻求自救,他让大家一起下车,在附近海滩的石头缝里,捡被海浪冲上来的垃圾和木头。他们每天的任务,就是把可燃物从石头缝中挑出来,烧火取暖。

3月12日,因车辆停靠点附近要修建隔离点,刘进一行人迁移至一处加油站附近。那一天,前来测核酸的工作人员发现他们没有食物,便把车上的食物全部给了他们。刘进说,从那天开始他发现,求助检测人员其实很重要,如果缺少物资,可以提前一天告诉前来做核酸的医护人员。医护人员通过社区的物资配送,在次日做核酸时,把前一天买到的物资捎带过来。

如果被隔离的人数众多,还要有人能够出面与工作人员沟通需求。

沈星移记得,Vivian从第二天早上开始不断给各个相关部门打电话,同时,她又建立了一个十几人的微信群,把被隔离人员包括生活、工作、防疫等各方面的诉求梳理出来。

趁着中午做核酸时,Vivian与几位健身房被隔离人员一起找到小区的防疫工作人员,希望能确认隔离环境的安全性,同时也希望得到包括行军床、睡袋、一日三餐、网络和桌椅、蚊虫药等这类物资。

社区陆续给大家送来隔离物资的时候,沈星移开始承担收集大家信息、公平分配物资的任务。她很快收集了每个人的姓名、联系方式和基本信息、特殊需求。这是一个每人都有不同生活习惯和需求的群体。32位会员里,有人需要加班,有人需要带娃,有人需要上网课,有人习惯晚睡,那只留在健身房里的狗也需要狗粮。

一部分需求可以通过网购和外卖解决。沈星移的主要任务,是在物资运送到小区门口时,安排专人取回,同时在社区发放隔离物资时,保证它们首先能照顾老人和小孩,以及高需求的人群。

平日里看似疏离而“脸谱化”的邻里,在被意外隔离后,竟然会有这么强的默契。“这不是一个关联性很强的集体,但力所能及的事大家都会帮忙,这里没有漠不关心的人。”沈星移说。

“大学时期的集体生活”

Vivian和沈星移觉得意外隔离的生活就像在时隔多年后重新体验了一回“大学时期的集体生活”。为了在意外隔离的日子里过得舒心,Vivian让家人送来了香薰机、蒸汽眼罩、GoPro摄影机和挂耳咖啡;沈星移从隔离第二天开始,也逐渐找回自己的节奏:“该锻炼锻炼,该工作工作,该学习学习。”

那部GoPro记录了大家在健身房里的日子:下午2-3点钟,跑步机和椭圆机上有人挥汗如雨,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是这群人里最积极的一个;另一边小朋友坐在椅子上,把iPad放在书桌前正在上网课;拐个弯是另外一位上网课的小学生,父母盯着他上课的进度;白领们抱着电脑扎堆在小桌旁工作的同时,健身教练也会带着另一波会员来到户外,铺上瑜伽垫,让身体在太阳下伸展起来。

到了晚上则是另一番景象,玩狼人杀的、加班的、写作业的、来到户外喝啤酒聊天的不同人都会找到“组织”。往往是一人在群里“吼一声”,就会有其他人响应。

到夜里睡觉时,熬夜的和早睡的两批人也会自动分成两拨。在沈星移提供的照片中,七八张行军床在器械室里排成一排,里边睡觉的人不分男女。

一天晚上,沈星移左右两边的男士呼噜打得像“二重奏”,她只好半夜从健身房的楼上转到楼下,扛着行军床和被子,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

“不容易的生活也是不错体验”

在刘进看来,在意外隔离期间遇到的陌生人,即便交流不多,也会是一种安慰。房车停靠在威海的二十多天里,刘进曾开着房车,在威海的马路上穿行,“一个人也没有,一台车也没有,只有街灯亮着”,他找不到一个词去形容当时的感受。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期待每天与那3位核酸检测人员见面,尽管双方隔着面屏几乎不能说话,“说明有人关心我们”。

陈荣发被隔离在网吧的那些天里,除了两个朋友,并不认识其他人。他觉得网吧是一个“玩游戏、逃避家人的唠叨、打发无聊的时间或者就是过夜”的地方,和留在网吧里的其他人也“尽量不说话少交流,毕竟疫情时期不要太密切接触”。手机视频刷累了,他们就到网吧门口晒太阳,散步,几个人下下棋,消磨时间。

Vivian记得,在接到可以离开健身房的通知后,大家一片欢呼,不一会儿,这个健身房里的人都走了。但回到家里,这个微信群更热闹了。很多人还是会想念这个健身房里发生的一切,Vivian还经常在社交媒体上更新他们一起隔离时候的照片。

3月25日,刘进和伙伴们在威海点了一顿餐馆里的饭。威海的商户在那些天里逐渐恢复营业,但仍不允许堂食。他们把碗放在椅子上,蹲在餐厅门口,17天后重新吃上了饭店的饭。这趟房车旅行的终点,原本是北京,但各地不同的疫情防控政策,给旅行又增添了许多变数。他们决定还要在威海多待上几天。

有人给他评论,生活就没容易过,他说,“不容易的生活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摘编自《南方周末》2022年4月1日FC12B120-4DCA-4DE2-ABAD-C99FBC08EEB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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