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居（组诗）

文 亚 男

山里

阴森遮不住雨

风盘踞树梢

我的小，不值一提

野兽和虫，四处游荡

躲避是我的本能

遇见的草木也心怀鬼胎

割破的月光东一脚西一脚

野兽和虫在山里

神出鬼没

我怀揣的火已经淋湿

难以驱赶阴魂

再向前就是悬崖

绝壁上的一棵松

几年没有新芽，枯枝掉在我面前

有一段火殃及整个山野

那个鬼迷心窍的故事

在树梢摇曳

不灭的山火有一种精神贯穿

放虎归山

树

有掌声铺设街道

从乡下赶来

树冠和枝叶都到了修整

无雨。一日又一日

挂在树干的营养液

忘记了路途的颠簸

连根移栽到城市

气候的过敏性尤为明显

控制着树冠生长和枝叶的旁逸

土壤经过了精心选择

顶着一树黄叶苦撑

接受日复一日早安和晚安

中间的汽车尾气发不出一丝新芽

在小区，在街道、公园

依然身姿挺拔守护天高云淡

树下的花草热烈地仰望着

楼群挤压着的心，生出绿

窗口投来根须裸露

漂浮的光沉不到根须

被旁门左道牵引

当灯光暗下来

城市却不能酣然入睡

游离在虚无间

空气有些厚颜无耻

改变一棵树的生长方向

桃花

月光的利刃裹着

三月隆起的山峦，水路和陆路

分辨已久，又一朵一朵吐出

站在蕊上

月光已经老态龙钟

剑一样的桃花插在心坎

就是一河澎湃

淹没了的夜晚

越磨越薄，日子卷了刀刃

散落的桃花也医治不了

抽出桃花

田野放不下我的身体

一天天凋谢在月光里

也不能成为标本

大火

这是不可回避的

半生不熟的天气，大火置于热烈

把一段经历炖煮

使以很好的厨艺也未必

端得上桌面

盘腿坐在大火上

我就是一朵火苗

血在大火上，心情也在大火上

但我成不了一日三餐

肥美绝不是口感制胜

那个从山谷而来的少年

在中年的时候突然觉得心生疑惑

患下焦虑症

把一寸一寸的老放进大火

无穷无尽

大火已不是我控制的

就是那段高烧，我已退无可退

无惧葬身火海，奔赴千里

与一条江相遇

草木拔节

窗外的草木陷入旷野

雨水堆积起的火焰

正在拔节。一声声高过围墙

匍匐在夜里

抱紧故乡的河

张弛有度的河水在拔节声里

急促而悠长，沿着夜色深入

草木的尺度不断扩张

故乡不可自拔地

贯穿我的血液。我盘坐在两座山峰间

树越来越挺立

握住月光向河流进发

草木蓬勃

难以抑制的拔节声

淹没直至黎明的最高点

彼此成为旷古的山与河

月光照到山谷

压低嗓音，转角处

砰然坠落山谷，不能回应月光的柔滑

山谷荡漾，遗失的人如植物

更希望月光婉转照到

南方的腰身趋于窈窕

有陡峭匹配

探究谷底的溪流，把风声抚养大

月光亮出石头的圆润

手感的暖足以饱满

这是一棵松所需要的力度

梳理过的植物和气候

很多人都不在谷底

藏身于山谷

月光也难以化解岩石

奔波在生活中最亲的人

而那灵动的内心，淤积着酷暑

去不了北方

我只能是一株迁徙的植物

在山谷，一声声鸣叫贴紧天空

缓解月光过于紧张的疼痛

剥洋葱

外面的雨已退无可退

洋葱发出的声响

到了夜深人静

实在难以忍受雨的困扰

一个洋葱裹着夜

并不光鲜的外表

雨水冲刷着无尽的不眠

我一层层地剥

把白天剥出来

雨水敲打的声音剥出来

把风也剥离不让雨声侵蚀

保持一瓣一瓣洋葱的鲜嫩和细腻

也把我的泪剥了出来

不管洋葱抱得多么紧

那一瓣瓣也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洋葱仅仅是在生活里调剂胃口

山谷

用坚定敲打

谷底沉闷的空气是否回旋

只有攀登锁定之后

那不屈的草，早已把一个人的足迹

进行了有效分析

寒冷遗漏出来

山谷分开，又合拢

哽咽的炊烟浇灭了穿越的可能

石头陡峭的血脉贯穿

那久经不息的，是

我一次又一次在植物的分布中

找到一些慢的回声

洞悉鸟雀飞经的路线

在逃离人类的捕杀

火车和手机信号笼罩的山谷

有一段时间久远的生死

种在云朵里的车辆

和年久失修的心情

并不能和山谷保持必然的联系

失传的手艺和语言多么相似

山谷不需要过多修辞

石头爱着足以表达起伏

和迂回。可以发现雨也不是绝望的

即便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植物也是蓬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