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岁月肯回头

张梦昕

假期去奶奶家，中午气温很高，让人昏昏欲睡。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很快就陷入了梦境。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像浪潮一样涌了上来，包裹住了我。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是空气中淡淡的肥皂的味道，是床单熟悉的质感，是墙上时钟指针走动的轻微声音……

不知道是谁推开门进来，“吱呀”一声，在察觉到有人睡觉时放轻了脚步，来到我身边帮我盖上小被子。我睁开眼睛，看到了奶奶的脸，似乎回到了小学的某个夏天，因为奶奶说了跟那时一样的话 ：“别说话，睡一会吧。”我于是像得到了某种鼓励，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睛，很有安全感地睡去。

醒来时仿佛过了很久，看看墙上的钟，其实也才睡了不到一个小时。这也是熟悉的感觉之一：似乎在奶奶的屋子里，时间会走得慢一点。

在街角的阴影里发呆，看着街上骑车或者步行经过的人，有些人似乎和以前的模样一样，大多是中年人，而有一些人，从我印象里的小朋友变成了高高瘦瘦的少年。周围的景色跟之前有很大不同，但这变化就像是源于不太专业的粉刷匠，他们只把大体的轮廓变成了新的模样，而一些细枝末节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

偶然碰到小学同学，其实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说起话来却没有太多疏远的感觉，大概因为谈的大多是小学发生的一些事情吧。聊了一会儿，就有人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家吃饭，就像孩童时期跟朋友放了学一起疯玩，玩得开心却总是不能尽兴，因为很快就会有家长来喊我回家吃饭。

我和小学同学相互加了好友，但我们都心知肚明，也只是加上好友而已。从以前到现在，中间经过了太多年，又恰好是我们变化动荡最多的那几年，因此，记忆里亲密无间的我们其实早就有了距离感。

有时候我会想：会不会时间并没有流逝，我还是那个穿着短裤、头发短得像男生的小女孩，在奶奶的院子里观察蚂蚁搬家？所有我成长的经历，所有我接触到的新事物，不过是午睡时在奶奶床上做的一场梦而已。但是这个梦如此逼真，我清清楚楚感受到它切换场景时带来的真实触感：我变高了，奶奶的皱纹看起来更深了，我交了一些新的朋友，我的一些好朋友跟我走散了……

在某个时候，我想让这个梦停止，让炎热的夏天里在呼呼的风扇声中昏睡的自己醒一醒，伸个懒腰蹦下床，去跟奶奶要钱买冰棍，边吃边跟她讲一讲我做的这个长长的梦，就像一个旁观者不带感情色彩地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岁月好像长长的梦境，有些东西的痕迹会变得淡淡的，但在某个瞬间又突然特别清晰，仿佛我们重新经历了一遍。它綿绵地流动着，在我们睡着、不知情时缓缓地前进着，不曾回头。在我们回忆它时，就像睡醒了坐在床上，回味刚刚那个模糊不清的梦，也许这时才发现它是个绚丽多彩的梦。

要怎么来形容这种感觉呢？大概就如同晚上开车经过一排排树木，你似乎觉得在树上除了叶子以外还有一些不同颜色的东西，等打开灯时才发现那是盛开的花朵，但是你已经行驶到了这片花树的尽头，只是抓住了美丽景色的小小的尾巴。

岁月是一个没有情绪起伏的记录者，把喜怒哀乐都客观地记录下来。它不曾回头过，回头的是每一个睡醒的人。

我久久回味刚刚做的那场梦，然后起床穿鞋，投身到新的事情中。

编辑/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