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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巴裔美国人政党认同趋势量化分析*

2022-06-13陈泽雨

区域与全球发展 2022年3期
关键词:民主党人共和党人族裔

蔡 鸿 陈泽雨

内容提要:本文使用同化理论,通过实证数据来分析研究古巴裔美国人的政党认同趋势。文章采用2000—2020年的数据,使用非参数方法分析选民群体中共和党人、民主党人和独立选民的比例变化。结果表明,多数古巴裔美国人支持共和党的事实没有改变。然而,他们对共和党的支持呈下降趋势,而古巴裔无党派的数量则不断增加,这与美国社会整体趋势相同。以上分析为古巴裔美国人的同化提供了证据。古巴裔人口集聚的特点阻碍了这种同化,而美国经济移民的增多和政治移民的减少,则可能加速其同化进程。

一、引言

古巴裔美国人是美国少数族裔中颇具影响力的一支,其发起的政治游说曾深刻影响美国和古巴外交关系的走向。①潘亚玲:《古巴裔美国人的政治游说》,载《国际论坛》,2011年第1期,第57—64页。进入21世纪,古巴裔美国人成为佛罗里达州最大的西班牙裔选民群体,②Luis Noe-Bustamante, “Latinos Make up Record 17% of Florida Registered Voters in 2020,” https://www.pewresearch.org/fact-tank/2020/10/19/latinos-make-up-record-17-of-florida-registered-voters-in-2020/, 访问日期:2021年2月19日。古巴裔的政治影响力在这个“摇摆州”“转折点州”也是“水涨船高”。除了人口因素,古巴裔选民在2020年大选中的高投票率也进一步扩大了其政治影响力,①Jens Manuel Krogstad, “Most Cuban American Voters Identify as Republican in 2020,” https://www.pewresearch.org/fact-tank/2020/10/02/most-cuban-american-voters-identify-as-republican-in-2020/, 访 问 日 期:2021年3月6日;张文宗:《古巴裔美国人与冷战后美国对古巴的制裁政策——以〈古巴民主法〉和〈赫尔姆斯—伯顿法〉出台为例》,载《兰州学刊》,2008年第2期,第53—56页。以佛罗里达州古巴裔为代表的西班牙裔选民成为两党争夺的又一重点。

随着移民政策的改变,古巴裔美国人的政党认同也在不断变化,学界在古巴裔美国人是否仍是共和党“铁票仓”的问题上也出现了两种不同观点。②Benjamin G Bishin and Casey A Klofstad, “The Political Incorporation of Cuban Americans: Why Won’t Little Havana Turn Blue?,” Political Research Quarterly, Vol.65, No.3, 2012, pp.586-599; David Rieff, “Will Little Havana Go Blue?,” https://www.nytimes.com/2008/07/13/magazine/13CUBANS-t.html, 访问日期:2021年3月1日。在过往有关选民投票的研究中,由于政党认同承担着使选民投票结构化和简洁化的功能,所以它被学界作为重要指标加以分析。国内外学界已有一些相关的量化研究。国内学者主要使用统计数据讨论了意识形态、选民诉求与政党认同的关系。其中,徐步分析了意识形态对少数族裔政党认同的影响,同时指出,拉丁裔选民对民主党的支持与他们在财政、社会福利、移民上的诉求有关;③徐步:《宗教、族裔与美国总统大选》,载《国际问题研究》,2012年第3期,第23—37页。而强舸就共和党人对拉美裔在工资、福利、非法移民入籍上的问题进行了讨论,指出在共和党对拉美裔的拉拢没有产生显著效果。④强舸:《“奥巴马选民”Vs“特朗普选民”:关键性选举与美国政党选民联盟重组》,载《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1期,第155—167页。国外的量化研究更进一步,使用问卷数据来分析拉美裔政党认同的成因。其中,布鲁斯·凯恩(Bruce E.Cain)等人在1991年对拉美裔和亚裔选民的政党认同进行了比较,并指出,拉美裔选民在美国生活时间越长,他们在美国抚养的后代年龄越大,就越容易成为民主党人,但这种情况在亚裔中不多见。⑤Bruce E Cain, D Roderick Kiewiet and Carole J Uhlaner, “The Acquisition of Partisanship by Latinos and Asian Americans,” American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 Vol.35, No.2, 1991, pp.390-422.此后,拉蒙·阿尔瓦雷斯(R.Michael Alvarez)和丽莎·贝多拉(Lisa García Bedolla)在凯恩等人研究的基础上使用了样本量更大、变量更多的数据对拉美裔选民进行了综合分析,发现古巴裔选民中共和党人、独立选民、民主党人的数量依次递减,与墨西哥裔选民的情况相反;有高中学历的拉美裔选民则更容易成为民主党人;拉美裔选民保守派比自由派更容易成为共和党人,反之亦然。①Ramon Michael Alvarez and Lisa García Bedolla, “The Foundations of Latino Voter Partisanship:Evidence from the 2000 Election,” The Journal of Politics, Vol.65, No.1, 2003, pp.31-49.内森·凯利(Nathan J Kelly)在阿尔瓦雷斯综合性研究的基础上,就拉美裔选民宗教信仰与政党认同建立多变量回归模型,指出拉美裔主流新教徒(Mainline Protestants)和福音派教徒(Evangelicals)更容易成为共和党人。②Nathan J Kelly and Jana Morgan Kelly, “Religion and Latino Partisanship in the United States,” Political Research Quarterly, Vol.58, No.1, 2005, pp.87-95.而戴安娜·埃文斯(Diana Evans)等进一步讨论了共和党和民主党在不同拉美裔选民诉求上的“重视程度”对选民的拉拢情况,指出民主党的拉拢效果要好于共和党。③Diana Evans, Ana Franco, JL Polinard, James P Wenzel and Robert D Wrinkle, “Ethnic Concerns and Latino Party Identification,” The Social Science Journal, Vol.49, No.2, 2012, pp.150-154.

以上有关少数族裔政党认同的量化研究主要基于统计数据和民调数据,对影响拉美裔选民政党认同的因素进行了分析。部分研究还将拉美裔与其他少数族裔(如亚裔等)进行了对比分析。除了埃文斯等人在研究中简述了拉美裔在1999年、2004年、2006年这三年的政党认同趋势,其余的量化研究并未就单个族裔或拉美裔政党认同的变化趋势进行分析,而国内的少数族裔政党认同研究也缺少使用趋势分析方法的量化研究。

因此,本文通过数据分析选举中最具代表性的指标——政党认同,以期展现少数族裔的政党认同动态,丰富现有研究。具体而言,文章选择佛罗里达州的古巴裔美国人作为主要对象,利用民调、普查结果等探求古巴裔美国人政党认同的特点,及其被美国主流社会同化的程度。研究采用了2000—2020年的民调数据,加入官方普查数据,以趋势分析为研究方法,跟踪识别选民对两党的认同情况,对未来发展情况进行预判。同时,通过比较少数族裔与美国主流社会的政党认同,趋势分析能够反映出在美国社会“大熔炉”中少数族裔在政治上受到社会同化的影响程度。本研究对政党认同和族裔研究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二、基于2000—2020年数据的族裔政党认同分析

本文聚焦古巴裔美国人政党认同的主要趋势,并提出以下问题:

1.古巴裔美国人中共和党人、民主党人和无党派选民的分布情况如何?

2.古巴裔美国人政党认同的变化趋势是什么?

为了回答上述问题,我们在数据收集过程中以佛罗里达州为基点,选择了佛罗里达国际大学(FIU)长期跟踪的戴德县古巴裔美国人作为古巴裔的代表。据佛罗里达国际大学的统计数据,戴德县古巴裔美国人与全体古巴裔选民具有高度相似的特征。①Chris Girard, Guillermo J Grenier and Hugh Gladwin, “Exile Politics and Republican Party Affiliation:The Case of Cuban Americans in Miami,” Social Science Quarterly, Vol.93, No.1, 2012, pp.42-57.为了比较分析政党认同的发展趋势,文中采用了“戴德县古巴裔选民”“戴德县全体选民”“全国拉美裔选民”“全国所有选民”四个数据集来参与趋势分析与对比,时间跨度从2000年到2020年。其中,本地全体选民的普查数据来自选举办公室,其余数据为大样本选民调查结果,剔除个体偏误。表1为各数据集的来源和分类。

表1 本文使用的数据集

在确定了数据集后,本文参考了埃文斯以及加里·塞古拉(Gary M Segura)和肖恩 ·鲍勒(Shaun Bowler)的研究,确定了测量政党认同的方法,⑤Diana Evans, Ana Franco, JL Polinard, James P Wenzel and Robert D Wrinkle, “Ethnic Concerns and Latino Party Identification,” The Social Science Journal, Vol.49, No.2, 2012, pp.150-154; Gary M Segura and Shaun Bowler, Diversity in Democracy: Minority Representation in the United States, Charlottesville, VA, University of Virginia Press, 2006, p.75.即在民调、普查数据集中,对同一个问题的答案进行收集。问题如下:“在今天的政治中,您认为自己是共和党人、民主党人、无党派,还是属于其他政党?(In politics, as of today, do you consider yourself a Republican, a Democrat, an Independent, or member of some other party?)”随后提取出共和党选民、民主党选民和独立选民的数据进行分析。

在获得选民数据后,本研究并未像过去针对拉美裔整体的研究一样使用逻辑回归,直接就个体选民情况进行分析,而是将民意调查中的个体数据整合为年度数据,进行趋势分析。我们按政党认同对不同类别的选民进行计数,计算不同选民在全体中的占比,得出各个族裔中的共和党人占比、民主党人占比和无党派占比,并引入“年份”和“类别”两个新变量,用于区分时间和族裔(见表2)。这样便于在后面进行单独分析和对比分析,并得出相关趋势。

表2 本文使用的变量

在数据得到整合后,各政党认同的占比可以按照年份进行排列,适用于趋势分析,并且可以检查各组之间的异同。①Donald W Meals, Jean Spooner, Steven A Dressing and Jon B Harcum, “Statistical Analysis for Monotonic Trends,” Tech Notes, Vol.6, No.1, 2011, pp.1-23.为了突出各组数据的整体趋势并抑制由离群值带来的负面影响,我们进一步优化了趋势曲线,充分展现了各组数据的发展趋势,①William S Cleveland, “Robust Locally Weighted Regression and Smoothing Scatterplots,” Journal of the American Statistical Association, Vol.74, No.368, 1979, pp.829-836.具体操作在统计软件Jamovi中完成。②R Core Team, “R: A Language and Environment for Statistical Computing,” https://cran.r-project.org, 访问日期:2021年3月1日; Timo Salmi, Anu Määttä, Pia Anttila, Tuija Ruoho-Airola and Toni Amnell, “Detecting Trends of Annual Values of Atmospheric Pollutants by the Mann-Kendall Test and Sen’s Slope Estimates,” https://en.ilmatieteenlaitos.fi/makesens, 访 问 日 期:2021年3月1日; The Jamovi Project, “Jamovi,” https://www.jamovi.org, 访问日期:2021年3月1日。

三、古巴裔与其他选民组的趋势分析结果

在对2000—2020年的数据进行优化处理后,本文得出了三张散点图,分别展示了不同选民组中共和党人、民主党人、无党派占比的原始数据(点)、趋势线(线)和趋势线的标准误(面)。如图1至图3所示,各趋势线未受离群值影响,平稳地展现了政党认同的状态。

图1 各选民组中共和党人的占比和发展趋势

在图1中,戴德县古巴裔美国人(L/L)中的共和党人数占比大大超过了其他选民组。受古巴裔美国人影响,戴德县全体选民(L/A)的共和党人占比明显高于全国全体选民(N/A)的占比水平。同时,全国拉美裔选民(N/L)对共和党的支持率最低,仅有不到20%的选民为共和党人。四组选民的发展趋势均较为稳定。

图2反映了各族裔民主党人的占比况情。其中,全国拉美裔选民(N/L)的民主党人占比排名第一,高于全国整体水平,在20年内的波动幅度较大。戴德县古巴裔美国人(L/L)中民主党人的占比最低,但呈现出波动上升的发展趋势。全体选民(N/A)中民主党人的占比有所下降,而戴德县选民(L/A)中民主党人的占比有所上升。

图2 各选民组中民主党人的占比和发展趋势

就无党派选民的占比而言,图3显示四个选民组均存在波动发展趋势。其中,美国全体选民(N/A)中的无党派占比呈现明显的上升趋势,而戴德县古巴裔选民中(L/L)虽然无党派占比最低,但同样处于上升趋势。全国拉美裔选民(N/L)中的无党派选民波动较大,而戴德县选民(L/A)中无党派选民的占比有下降趋势。

图3 各选民组中无党派人士的占比和发展趋势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得到表3,其中包含了各选民组共和党人(REP)、民主党人(DEM)、无党派选民(IND)20年选民数据的均值和正态性检验结果。

表3 共和党人、民主党人、无党派选民数据的均值和正态性检验结果

统计数据显示,古巴裔美国人(L/L)中共和党人的占比要高于其他选民组,同时其民主党人、无党派的占比要低于其他选民组。这初步展现了古巴裔美国人政党认同的状态,表明古巴裔美国人的政党认同不同于其他三组选民,表明该族裔并未完全被美国社会所同化。以上数据与2020年美国大选古巴裔美国人在全国层面上的表现相符,①Jens Manuel Krogstad, “Most Cuban American Voters Identify as Republican in 2020,” https://www.pewresearch.org/fact-tank/2020/10/02/most-cuban-american-voters-identify-as-republican-in-2020/, 访 问 日 期:2021年3月6日。进一步说明了戴德县样本数据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在夏皮罗—威尔克正态性检验中,检验结果在5%的水平上比较显著,说明戴德县古巴裔选民(L/L)和全国全体选民(N/A)中的部分数据不符合正态分布。考虑到在本次趋势分析中使用的样本量为年度数据,样本量偏低,下面我们采用非参数检验完成分析过程。

由于描述性统计已经初步报告了古巴裔美国人与其他选民组的不同,我们将聚焦于“检验具体差异”,通过克鲁斯卡尔—沃利斯检验(K—W检验)和DSCF检验分析,分别确定古巴裔与其他选民组在共和党人、民主党人、无党派占比上存在的总体差异过程。

表4中的p值和效应量(p<表示 .001,ε²= 0.938, 0.798, 0.761)说明了共和党人、民主党人、无党派人士之间在0.1%的水平上具有显著差异,①Maciej Tomczak and Ewa Tomczak, “The Need to Report Effect Size Estimates Revisited.An Overview of Some Recommended Measures of Effect Size,” Trends in Sport Sciences, Vol.1, No.21, 2014, pp.19-25.数据分析结果与图1、图2、图3之间的显著区别具有一致性。

表4 K-W检验结果

表5对各选民组进行了“两两比较”,除戴德县古巴裔—戴德县选民两组的民主党人占比无显著差异以外,古巴裔美国人的政党认同与其他选民组在0.1%的水平上都具有显著差异。这说明:迄今为止,古巴裔美国人仍未完全被美国社会同化,仍与其他选民存在不同之处。

表5 DSCF组间比较结果

由于四个数据集的起止时间不一样,所以为满足趋势分析的要求,各个数据集的起止时间需要对齐,避免对最终结果造成影响。考虑到各个数据集的时间跨度(见表6),最终起止时间被限定在了2004—2019年,这是四个数据集时间的最大交集。为保证各数据集当中每一条观测的时间间隔均为一年,我们对四个数据集中未提供数据的年份进行了线性插值处理,利用前一年与后一年的数据模拟了空缺年份的数据。①Wilda Laija.“Conducting Anova Trend Analyses Using Polynomial Contrasts.” The Annual Meeting of the Southwest Educational Research Association, January 24, 1997, Austin, TX.

表6 数据集时间跨度

在整理各个数据集后,为了更细致地分析各选民组中不同政党认同选民的占比在时间维度上的趋势,本文将描述性统计三张趋势图中12条趋势线所代表的数据进行提取,形成表7中与趋势线对应的新变量。每个变量表示该选民组中共和党人、民主党人和无党派的占比。每个变量均有16个观测值,与2004—2019年的数据挂钩。

表7 趋势分析所用的变量

在后续分析中,我们使用了曼—肯德尔法进行非参数检验,并分析时间序列数据的趋势。①Maurice George Kendall, Rank Correlation Methods, London, Griffin, 1948, pp.1-19; Henry B Mann,“Nonparametric Tests against Trend,” Econometrica: Journal of the Econometric Society, Vol.13, No.3, 1945, pp.245-259.下表列出了计算结果,其中Z表示趋势是逐年上升还是逐年下降,而Q表示趋势上升和下降的速度。②Pranab Kumar Sen, “Estimates of the Regression Coefficient Based on Kendall’s Tau,” Journal of the American Statistical Association, Vol.63, No.324, 1968, pp.1379-1389.

从表8中我们可以看出,量化趋势分析较好地反映了各个趋势线的整体走势。表9以古巴裔美国人为主体,列出了古巴裔共和党人、民主党人、无党派人士占比逐年变化的情况,并与其他选民组进行对比。古巴裔民主党人、拉美裔共和党人的趋势未达显著水平,故不参与对比,仅作单独讨论。

表8 政党认同的趋势分析

表9 古巴裔选民样本的趋势与组间比较

目前,古巴裔共和党人仍在古巴裔选民中处于多数地位,但随着时间的变化,古巴裔美国人中共和党人的占比正在下降,下降速度快于戴德县全体选民与全美选民。如果目前的趋势延续下去,戴德县古巴裔美国人中共和党人的占比将在当前占整体六成的水平上逐渐下降,并在多年后逐渐接近戴德县全体选民和美国主流社会的状态。

与古巴裔共和党人、无党派不同,古巴裔民主党人在趋势分析中均未达统计学要求的显著水平,说明其没有显著的上升或下降趋势,这一点从民主党选民的趋势图(图2)中也可得出。从目前趋势来看,古巴裔中民主党人的占比始终保持在低位水平,仅有少量上升的趋势,这一趋势也将持续下去。

对古巴裔无党派而言,他们在古巴裔选民中的占比更小。但考虑趋势分析的数值结果,古巴裔无党派的占比正在上升,这与全国拉美裔选民、全体美国选民的情况相同。

四、古巴裔政党认同的变化与美古外交关系的改变

在对以上结果分析的过程中我们发现,近20年来,古巴裔美国人的党派构成约为58%的共和党人、21%的民主党人和21%的无党派。古巴裔共和党人在族群中的占比正以每年近1%的速度下降,而无党派的占比在以近1%的速度上升。如果将古巴裔美国人的政党认同趋势与其他选民组相比较,我们可以判断,目前古巴裔美国人有被同化的趋势,但并未被完全同化。

古巴裔之所以在当前仍然表现出与拉美裔选民相反的趋势,即对共和党的强烈支持,且未能被美国社会完全同化,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其地理集聚的特性。从美国社区调查(ACS)和皮尤研究中心的数据来看,约有81%的古巴裔美国人集中居住在五个州,而仅佛罗里达一州就有66.4%的古巴裔美国人居住在此,而这其中包含了古巴裔美国人中65%的正式选民。①Jens Manuel Krogstad, “Most Cuban American Voters Identify as Republican in 2020,” https://www.pewresearch.org/fact-tank/2020/10/02/most-cuban-american-voters-identify-as-republican-in-2020/, 访 问 日 期:2021年3月6日。;U.S.Census Bureau, Table B03001, “Hispanic or Latino Origin by Specific Origin: 2019 American Community Survey 1-Year Estimates,” https://data.census.gov/cedsci/table?g=0100000US.04000.001&ti d=ACSDT1Y2019.B03001, 访问日期:2021年2月18日。古巴裔美国人的集聚不仅增强了其政治影响力,同时阻碍了其完全融入美国主流社会的进程。②Jonathan Rodden, “The Geographic Distribution of Political Preferences,” Annual Review of Political Science, Vol.13, No.1, 2010, pp.321-340.根据同化理论,只有外来族裔与主流社会密切接触,前者才能被后者影响。然而,古巴裔美国人在佛罗里达集聚,逐渐形成了围城式的“亚社会”和“族裔飞地”,造成古巴裔美国人族群内的社会互动比族群间的社会互动更加频繁,进而形成了外来族裔与本地居民的分层。①Milton Myron Gordon, “Social Class in American Sociology,” The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 Vol.55,No.3, 1949, pp.262-268.在佛罗里达州聚集的古巴裔美国人受到强烈的邻里效应影响,他们中的共和党人增强了当地民众对该党的认同,②Ron J Johnston, Fred M Shelley and Peter J Taylor, Developments in Electoral Geography, Abingdon,Routledge, 1990, pp.1-10.从而形成了现在的局面。

不过,古巴裔选民逐渐从以政治移民为主体转向以经济移民为主体,在一定程度上为古巴裔向美国社会同化创造了条件。通过整理有关古巴移民的历史,我们总结了20世纪几次古巴裔移民潮中的移民成分。③Jorge Duany, “Cuban Communities in the United States: Migration Waves, Settlement Patterns and Socioeconomic Diversity,” Pouvoirs dans la Caraïbe, Vol.1 No.11, 1999, pp.69-103; Miguel Gonzalez-Pando, The Cuban Americans, Westport, CT, Greenwood Press, 1998, pp.1-14.

表10 20世纪古巴裔移民潮的情况

根据上表,我们不难看出,古巴裔移民的动机有着显著的变化。在早期,古巴族裔主要在政治避难的驱使下来到美国,他们主要是古巴社会中的精英,旨在寻求美国的庇护。然而在后期,越来越多的古巴底层人民来到美国,他们希望在美国谋生,以廉价劳动力的身份进入市场,移民动机由政治原因转向经济原因。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在2020年大选中举行的民意调查显示,①CNN, “National Results: 2020 President Exit Polls,” https://www.cnn.com/election/2020/exit-polls/president/national-results, 访问日期:2021年3月8日。经济条件不佳的选民对共和党的偏好要低于其他选民。因此,随着越来越多在“后黄金移民时代”来到美国的古巴裔移民成为族裔中的大多数,古巴裔美国人在移民动机上从政治原因到经济原因的变化有助于其选择符合自身利益、反映自身诉求的政党,并非按照古巴裔聚集区中偏好共和党的态度形成自身认同。②Milton Myron Gordon, Assimilation in American Life: The Role of Race, Religion, and National Origins,New York, NY,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64, pp.19-74.

古巴裔移民在时间上的分层同样反映在其对美古外交政策的态度上,多种统计数据都较为明显地表现出了古巴裔美国人受到的同化。根据佛罗里达国际大学在2020年公布的统计数据,③Guillermo J Grenier, “Fiu Cuba Poll | Cuban Research Institute,” https://cri.fiu.edu/research/cuba-poll/, 访问日期:2021年3月1日。约有43%的古巴裔美国人强烈支持美国对古巴进行经济制裁。其中,在1995年以前抵达美国的古巴移民(称为“旧移民”)中有55%的人支持这一政策,但在1995年后移民美国的古巴裔(称为“新移民”)中,这一比例下降至43%,而出生在美国的古巴裔美国人中仅有21%的人支持禁运政策。在同期调查中,51%的“旧移民”认为,古巴对美国利益是一种强烈的威胁,但在“新移民”群体中仅有36%的人支持这一观点;而出生在美国的古巴裔中,仅有16%的人认为古巴是一种威胁。我们可以看出,古巴裔美国人的同化主要表现在代际差距上,由于早期移民主要是政党认同已经固化的成年人,所以大部分“旧移民”支持共和党,并且在对美古外交政策的态度上表现强硬,而在美国出生的古巴裔美国人由于受到美国社会“大熔炉”的影响,在美古外交政策上态度较为温和。

古巴裔的内部张力显著地表现在其对美古外交政策的游说之中。古巴裔美国人希望美国对古巴施压以促进古巴的经济发展。近60%的古巴裔受访者支持美国与古巴保持外交关系,并恢复美国驻哈瓦那大使馆颁发签证。但在将态度转化为影响力的过程中,古巴裔的政治移民和经济移民的不同取向愈发明显,也表现在古巴裔美国团体对美古外交政策近40年的游说中。对希望借助美国政府力量实现古巴政权更迭的政治移民来说,这一派在“族裔政治”中的参与以1981年在迈阿密建立古巴裔美国人国家基金会(Cuban American National Foundation)为标志。一方面,基金会为古巴裔在迈阿密融入社区生活提供了帮助;另一方面,它对里根政府对古巴外交政策产生了重大影响。例如,支持对古巴广播的马蒂广播电视台(Radio Televisión Martí),推动美国在1984年通过《加勒比海盆地经济复苏法》(Caribbean Basin Economic Recovery Act)。①Nicolás Kanellos, Felix M Padilla, Claudio Esteva Fabregat, Handbook of Hispanic Cultures in the United States: Sociology, Houston, TX, Arte Público Press, 1993, pp.143-146.古巴裔政治移民对古巴的强硬态度体现在美国国会1992年通过了《托里切利法案》(Torricelli-Graham Bill)。即使在这一时期更多的经济移民希望在美国解决家庭经济问题,放松对古巴的制裁,但由于以基金会为代表的政治移民无论是从社会地位还是从政治影响力上都正处于高位,所以美国政府还是在其游说下进一步加强了对古巴的封锁和制裁。②陈晴、肖欢:《古巴裔美国人在美国对古外交决策中的影响》,载《拉丁美洲研究》,2016年第6期,第52—65页。不过,随着21世纪的到来,尤其是在奥巴马政府时期,美国对古巴的外交决策趋向缓和。这种变化首先来自奥巴马本人采取的“接触古巴”政策,③张文宗、董春岭:《美国选举政治与美古关系正常化》,载《现代国际关系》,2016年第1期,第42—48、55页。为拿下关键摇摆州佛罗里达州,奥巴马曾提出一系列包括与古巴领导人会面、推动解除古巴裔返乡和汇款限制、保障古巴移民基本人权等“反孤立”政策,这种政策很快受到新一代移民的欢迎。奥巴马在2012年的大选中获得了来自49%佛州古巴裔美国人的支持,以2%的差距击败了共和党人罗姆尼,获得了佛罗里达州的胜利,④Damien Cave, “U.S.Overtures Find Support Among Cuban-Americans,” https://www.nytimes.com/2009/04/21/us/21miami.html, 访问日期:2022年1月3日。奥巴马作为民主党人能够争取到古巴裔的支持实属罕见。古巴裔美国人中经济移民和温和派势力的不断增强也体现在古巴裔美国人国家基金会的变化上。随着基金会中部分强硬派成员退出古巴自由委员会(Cuban Liberty Council),代表新移民的温和派成员在基金会中逐渐增加,并与奥巴马政府互动频繁,其态度从全面制裁古巴转向支持美、古两国增加接触,并发布多份报告支持美古恢复外交关系。⑤袁征:《“奥巴马主义”与美古关系解冻》,载《美国研究》,2016年第1期,第82—96页。同时,更多的经济移民开始建立政治团体。例如,“希望之根”(Roots of Hope)进一步为缓和美国对古巴制裁、促进古巴改善经济状况而努力。⑥周鑫宇、黄觉熊:《美古关系正常化原因与前景》,载《理论视野》,2016年第4期,第15—20页。可以看出,古巴裔人口结构的变化源于美国社会的同化,并最终反映在选举结果和古巴裔政治团体的游说倾向上。

五、结语

本文主要分析了古巴裔选民、戴德县选民、拉美裔选民、全国选民在2000—2020年中表现出的发展趋势,证实了多数古巴裔美国人在政党认同仍倾向于共和党,与拉美裔整体的政党认同情况还存在着较多的不同。但古巴裔的政党认同并非一成不变,而是逐渐向美国主流社会靠拢,并表现出被美国社会同化的趋势。

在目前形势下,关于政党认同的分析对深入理解少数群体在政治中的动态具有实际意义。尤其是在族裔政治迅速发展的美国,意义更加重大。自从特朗普在2016年赢得大选以来,美国政治极化的现象越来越突出,美国也变得越来越排外,但亚裔美国人和拉美裔美国人在特朗普的前半个任期中表现出了极强的稳定性,①Daniel J Hopkins, Cheryl Kaiser and Efren O Perez, “The Surprising Stability of Asian Americans’ and Latinos’Partisan Identities in the Early Trump Era,” https://dx.doi.org/10.2139/ssrn.3840922, 访问日期:2021年3月1日。并未对特朗普的民族主义做出激烈的反应,这十分不寻常。同时,有关少数族裔政党认同的新研究指出,少数族裔的社会、经济状态已经不能有效反映亚裔的政党认同,政策偏好已经成为影响亚裔形成政党认同的主要因素,②Bang Quan Zheng, “The Patterns of Asian Americans’ Partisan Choice: Policy Preferences and Racial Consciousness,” Social Science Quarterly, Vol.100, No.5, 2019, pp.1593-1608.这需要我们重新思考研究政党认同成因的路径,对政党认同进行进一步的分析。

在新冠肺炎疫情持续蔓延的形势下,族裔与政党认同不再局限于政治领域,不同的族裔、信仰、政党认同也在影响着人们对于疫情的理解。③James N Druckman, Katherine Ognyanova, Matthew A Baum, David Lazer, Roy H Perlis, John Della Volpe,Mauricio Santillana, Hanyu Chwe, Alexi Quintana and Matthew Simonson, “The Role of Race, Religion, and Partisanship in Misperceptions About COVID-19,” Group Processes & Intergroup Relations, Vol.24, No.4, 2021, pp.638-657.因此,有必要就各个族裔的政党认同情况持续开展观测,充分研究其在政治选举、外交关系、社会问题、公共政策中的不同表现和作用。

本文以古巴裔政党认同为核心,使用数据分析对古巴裔在2000—2020年的政党认同情况做了总结,对其在未来的发展进行了预测。近年来,移民和少数族裔对东道国的影响已经成为令人关注的问题,并体现在东道国社会的多个方面。在后续研究中,我们可以在时间跨度上继续细化,不仅要对年度数据进行分析,更要收集季度数据、月度数据,形成更加全面、时间单位更小的研究成果。同时,我们的研究问题也可以继续拓展,观察分析少数族裔在不同社会问题上的趋势变化,并结合过往历史深入分析变化的成因,以期加深对少数族裔群体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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