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港书法艺术遗存探析

2022-06-13惠波王珍

书画世界 2022年4期

惠波王珍

内容提要：连云港书法艺术遗存主要包含摩崖题刻、碑刻、汉墓简牍等，篆、隶、楷、行、草兼备。该地书法艺术自秦代辉煌发端，唐宋元明清及民国时期佳作代有所出;既有地域特色，又兼收并蓄、多元包容。

关键词：连云港;书法艺术;历史遗存

连云港书法艺术遗存以摩崖题刻、碑刻和汉墓简牍等为代表。该地书法艺术最早可追溯至秦代，其中“唐隶宋篆”书法石刻与尹湾汉墓简牍等在中国书法史上屡被提及。仅以摩崖题刻、碑刻为例，2011年江苏省文物局曾委托连云港市重点文物保护研究所就该地区地面石刻的数量、分布、价值等情况开展调查与研究。此项调查历经3年，共发掘该地石刻948处，包含摩崖题刻437处、碑刻298处[1]3，其中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两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7处[2]。这些珍贵的书法遗存为研究该地地理变迁、建置沿革、城市发展、佛道历史、地方经济、文化教育、军备海防、民俗风情等提供了实证资料，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与艺术价值。该地石刻书法辑录则兴盛于明清，明清两代地方志《隆庆海州志》《顺治海州志》《嘉庆海州直隶州志》《云台新志》《古朐考略》等都详述了古海州境内云台山脉摩崖石刻书法的纪年、形制、作者、内容和位置[3]1-2。

一、摩崖题刻

连云港多山，古有“东海第一胜境”和“洞天福地”之说。该地崇山峻岭中存有大量摩崖石刻，内容涉及游记、民俗，以及疆域划界、历史事件等[1]3-4。其中界碑类摩崖石刻仅有新莽始建国四年（12）的“东连岛东海琅琊郡界域刻石”，这是我国迄今发现最早的、较为完整的、有确切纪年的界域刻石，意义重大[4]。此界域石刻实为两块：一为1987年在东连岛灯塔山羊窝头北侧海边发现的西汉东海郡与琅琊郡的界域刻石，一为1998年在东连岛苏马湾发现的分界刻石（图1）。二者皆为两汉时期隶书遗存。羊窝头和苏马湾界域刻石书法风格苍茂浑朴，排列参差不齐，结体左右开张，有些甚至直接用篆书写法，其所遗存篆意证明其仍具有过渡性特征。两块石刻的发现，进一步丰富了我国两汉隶书石刻资料，为研究我国书法史不可多得的实物。

游记类摩崖题刻则较为常见，最具代表性的当为郁林观石刻群。郁林观石刻群位于海州区花果山“狮子岩”下，共有唐宋明清诸代16处石刻分布于邻近山崖之上。2013年入选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郁林观石刻群书法风格各异，其中以“唐隶宋篆”（图2、图3）最为珍贵。唐隶即《郁林观东岩壁纪》，宋篆即《祖无择三言诗勒》。北宋赵明诚曾将《郁林观东岩壁纪》辑录于《金石录·今存碑目》，清叶昌炽在其《语石》中再予著录，清吴玉措则将“唐隶宋篆”二刻辑录于《金石存》。《郁林观东岩壁纪》刻于唐开元七年（719），由当时海州司马崔惟怦之子崔逸拟文。此刻石净面高1.99米，宽3.8米，共393字。书刻彰显初唐“瘦硬”笔风遗韵，线条瘦硬挺拔、饱满有力，波挑自然平和，通篇呈现清新典雅的气韵。结体在中规中矩中追求灵动飘逸，上紧下松，呈飞动之势。同时以篆入隶，直追汉隶，许多字的偏旁以篆书写成，甚至许多字直接用篆书结体[3]7-8。清代叶昌炽评其：“天挺伟表，鸾翔鹄跱，汉石门析里两颂，无以尚之。”[5]《祖无择三言诗勒》刻于北宋庆历四年（1044），高约4.85米，宽5.95米，共102字，祖无择撰文，苏唐卿书，王君章（王公衮）镌刻，集三家之长，书风劲拔古朴，气势沉雄，乃碑刻中之三绝。该刻书法取法晋唐，用笔转折纯圆，结体正方且字内空间匀称;注重线条的粗细对比和弯曲，突出书体的艺术审美性而刻意增强修饰功能;同时突破“二李”小篆的严格规范，迎合“尚意”时风[3]7-9。其他代表性作品还包括郁林观宋篆题刻、龙洞摩崖石刻群田升之题刻、花果山前顶石刻群《游青峰顶记》题刻等。

重大历史事件类摩崖题刻较为多见，代表作品为白虎山摩崖题刻《张叔夜登高碑》，该题刻侧面反映了宋江在海州投降的史实;宿城万寿山、北云台大桅尖峰顶飞来石等多处抗日摩崖题刻群则体现了国人铮铮铁骨和抗击外倭的民族精神。民俗类摩崖题刻包括锦屏山龙祠摩崖石刻群、磨山石刻的“盖因石匠”等。

二、碑刻书法

文献可考最早的连云港碑刻书法遗存应为秦代碑刻，即《秦东门》立石，传为秦始皇东巡时所立七处刻石之一，立于朐山（现海州区孔望山处），后于宋代被毁。《史记·秦始皇本纪》载，始皇三十五年（前212），“立石东海上朐界中，以为秦东门”[6]。《汉书·地理志》东海郡“朐”县原注：“秦始皇立石海上，以为东门阙。”另有文献记载，秦东门上所刻“秦东门”三字传为秦相李斯所书，清杨宾《大瓢偶笔》载：“秦东门三字，相传丞相斯书，刻海州马耳山上。”[7]62清杨澥跋《东海庙碑》拓本载：“诸家未论及此碑，惟山阴杨先生大瓢所著《偶笔》中有云，古碑之最难得莫如秦东门三字，此盖李斯篆书，又据大瓢云，在海州马耳山摩崖刻也。今三字不见。”[7]62

该地有文献及内容可考的古代碑刻为东汉时期的《东海庙碑》（又称《东海祠碑》），“宋人洪适《隶释》卷2录有《东海庙碑》一通，谓为东汉灵帝熹平元年（172）立，在宋时海州（今连云港市海州区）”[8]。该碑是“东海相满君为纪念前任东海相桓君修建东海庙功绩而刻立的”[7]69，位于汉东海郡朐县东海庙（现海州区孔望山）内。原碑亡佚于宋代，有摹刻拓本流传于世。关于该碑的艺术价值，胡海帆指出：“《东海庙碑》是一方经北宋赵明诚《金石录》、南宋洪适《隶释》著录而闻名于世的汉碑，也是江苏境内历史上可数的几种汉碑之一。”[7]55

现存实物可考的碑刻主要以宋明清及民国时期为主，另有部分碑刻年代不详，主要分为纪事碑、题名碑、功德碑、香火田地碑、去思碑、贞节碑、纪念碑等，计298处。代表碑刻包括：纪事碑有明代海州知州王同所书《重修镇远楼碑记》;题名碑有海州文庙戟门内《海州乡贡进士题名碑》;香火田地碑有海州碧霞寺内的《灯油田记》碑、花果山灵官殿内的《香火田地碑》;去思碑有灌云县博物馆馆藏《皇清署理海州直隶州州同朱公去思碑》和石棚山的《太守张公去思碑》;贞节碑有板浦中正的《仰止》《景行》和赣榆区赣马高级中学院内的《冰清玉洁》;纪念碑多分布在赣榆区的抗日山。另有海州區南城镇清光绪年间的《永禁挖泥碑》，则是我国较早具有立法意义的保护水源环境的碑刻[1]5。

三、汉墓简牍书法

连云港汉墓简牍书法中最为著名的为尹湾汉墓简牍。尹湾汉墓简牍为1993年春在东海县尹湾村6号汉墓中发掘出土的西汉后期简牍，共计157枚，其中竹简133枚，木牍24方，4万余字。简牍内容丰富，有22种文献，涵盖政府文书档案、术数历谱、文学作品、私人文书四类[9]103。其中以东海郡行政文书档案为多，是迄今为止我国发现的时代最早、最完整的一部郡级行政文书档案。

尹湾汉墓简牍既有标准的隶书、草书（章草），还有大量的隶行、隶草文字，充分反映汉代隶书渐趋成熟并逐步过渡到其他字体这一重要趋势。其中隶书波磔分明，结字规范，形态统一，内敛外拓，笔势通畅;草书笔意连绵，线条有力，技法娴熟。二者显然已是成熟意义上的字体。尹湾汉墓简牍上的隶书有三种体态：一类是《东海郡吏员簿》《集簿》《属吏设置簿》《长吏名籍》上的隶字，笔画皆顺锋起笔，结体方正谨严，方框转折处大多断成两笔，撇笔较短，捺笔顺锋斜拖，挑意甚弱，率意潇洒;一类是《五官掾》名谒、《神乌傅》三字标题，这两块简牍隶书尽管字数不多，但笔画精严浓密，多为顺锋起笔，但撇画粗粗挑出，捺笔则逆锋起，顺势重重捺出，整个字形雍容华贵，厚重威严;一类是其余9件名谒和《起居记》《神龟占》上的隶书，结构秀雅又不失端庄，率意又不失谨严，笔画大多顺锋，但捺笔大都逆锋平出，最明显的特征是撇笔与捺笔皆长而重，飘逸洒脱。尹湾汉简草书则存有两种形态：一种初步具备今草的特征，显示出汉代简牍草书已经出现向今草方向的发展趋势;一种为具有章草的特点，同时包含隶书笔意的草书。这表明，汉代草书的演化是向几个方向同时进行的[10]。

在尹湾汉墓出土的所有文书简牍中，《神乌傅》（图4）是唯一的文学作品简牍。该简共20枚，记载为编号114-133，共664字，篇题清楚写有“神乌傅”（“傅”通“赋”）三字，正文内容以章草书写在18枚竹简之上。《神乌傅》是一篇充分表达作者内心情感的书法佳作，也是目前所见西汉中晚期难得的草书墨迹，为研究中国书法史和文字史提供了极其宝贵的实物资料[9]187。《神乌傅》有标题，有正文，标题为隶书，正文则为草书。尽管该作品正文尚有隶体遗意，但结构已摆脱扁方构架，擅长用长锋粗笔，有意识地将字形拉长，特别是有些字的横、竖、捺、撇等（以最后一筆为多），更是夸张到了极限，颇具今草笔意。同一字与同一偏旁部首，结构整齐划一，极其规范。这说明这些字和偏旁部首的草书写法在当时已经流行，形成了一定的书写规则。《神乌傅》书体属章草，自然说明章草在西汉晚期已趋于定型并成熟，已突破和超越了隶书结构和用笔的窠臼，自成一体[11]。该章草笔势流畅，线条遒劲有力，绰约多姿，实属难得，其中如“鸟”“始”“可”“去”“为”等字，已然摆脱章草束缚，与后代草书几无差别[12]。因此，与已面世的同时代的草书简牍相比，《神乌傅》在书写水平与特色上可谓独树一帜。

四、历史名人

连云港悠久的历史文化、瑰丽神奇的山海景观，吸引着我国历史上众多文人墨客、艺术大家留下诗词墨宝，遗存于云台山崖壁。云台山为三元洞天福地，生于斯、游于斯、宦于斯者，吟咏最多。如唐朝大书法家李邕，宋代苏东坡、篆书家苏唐卿、画家徐易和徐白、女词人李清照，以及明清书画家陈鹏年、管干贞、包世臣、李瑞清、阮元、方淇、乔寿林、张佩苍、孙诃等，或暂居海州，或世代生长于此。另有一些文人曾官任海州，如宋石曼卿工于诗，善书法，曾任海州通判，石棚山有明人题刻《石曼卿读书处》;明王同以举人身份出任海州知州，工书法，境内多有其书法刻石遗迹。

近代本地则有多位书画名家，如一代名儒黄道传（1846—1929），以廪生资格被选为拔贡，任海州直隶州教授、学正多年，被朝廷钦封为五品奉政大夫。其不仅颇具文采，而且以楷书、隶书见长，以工笔山水最佳。刘淑曾（1841—1915），字清韵，号古香，爱好文学，擅长诗词，精通书法、绘画，出版《小蓬莱仙馆曲稿》《小蓬莱仙馆诗钞》等作品24种，是晚清颇有成就的女才子。周藩西（1884—1953），长于金石、医药，书法也颇有造诣，曾结集出版《周藩西先生遗墨》。黄荔岑（1890—1969），曾任教于江苏省第八师范和第十一中学。抗日战争爆发后，黄荔岑不为日伪效力，弃教归家，直至日寇投降始出任江苏省东海师范教员。新中国成立后，黄氏被选为连云港市第一届人民委员会委员、政协委员。其书法深得汉隶精髓，笔力雄健，书风凝重质朴，拙外而秀内。海州城外的“双龙水库”题名为其手笔。

连云港书法艺术遗存数量众多，篆、隶、楷、行、草兼备，堪称书法艺术宝库。就艺术历史发展与类型而言，该地书法自秦代辉煌发端，唐宋元明清及民国时期书法名作代有所出，各臻其妙;艺术类型则以摩崖题刻、碑刻及墓葬发掘作品为多，历代与该地直接相关的纸本书法作品较少。就艺术风格与内容而言，连云港因东临黄海，处苏北、鲁南之地，且历史上该地建置变化较多，因此文化、宗教、艺术呈现风格多样、兼容并蓄的面貌。

参考文献

[1]连云港市重点文物保护研究所.连云港石刻调查与研究[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

[2]高伟，骆琳，张勇，等.连云港市文保单位图录[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17.

[3]张鹏来.连云港古代摩崖石刻书法研究[D].南京：东南大学，2015.

[4]胡紫南.苏马湾界域刻石的书法特色[J].文物世界，2008（7）：44.

[5]叶昌炽，柯昌泗.语石;语石异同评[M].陈公柔，张明善，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94：108.

[6]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9：256.

[7]胡海帆.汉《东海庙碑》及存世摹本考[C]//镇江焦山碑刻博物馆，文物出版社.全国第二届碑帖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北京：文物出版社，2012.

[8]鲁西奇.汉唐时期滨海地域的社会与文化[J].历史研究，2019（03）：5.

[9]郝建平.尹湾汉墓简牍研究综述[J].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15（1）.

[10]胡瑞雄.尹湾汉简草书研究[D].南昌：南昌大学，2012：摘要.

[11]张显成，周群丽.尹湾汉墓简牍校理[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1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