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光小夜曲(六)
2022-06-13薄皮大馅
作者简介:薄皮大馅,专注甜文的相声派写手,极其擅长逗猫、遛狗与做白日梦。努力学习与发际线治疗并行中,希望你一见我就笑。
上期回顾:经历了迟蔚小管家一番“惨绝人寰”的魔鬼训练后,乔茵终于迎来了到N市后的第一场考试。考完没等放松多久,她乐队少女的小马甲、故意惹怒迟蔚的原因,好像都要被当事人发觉了……
柯远时常觉得,凭自己这无与伦比的观察力和敏锐的嗅觉,以后假如找不到工作,开个侦探事务所,还不是轻轻松松月入百万。
而目前,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身份已经满足不了他了,怎么都得加个前缀,叫“福尔摩·柯”。
虽然名义上他是实验班的体育课代表,但实际上他也是一个狂热的音乐爱好者,以前也经常去听线下live(现场),对许多乐队都有一定的了解。
其中就包括末日极光。
柯远没去看过他们的现场,只是听过他们的歌,因此也没关注过他们几个人实际长什么样子。
乐队的微博一直保持着一周一到两条的营业频率,直到最近一个月才沉寂下来,最新一条内容是:
“老大丢下我们离家出走了,微博暂时不更新,一起等老大回来吧。”
柯远之前在首页刷到过这条微博,但是没有放在心上,可今天加了乔茵的微信后,他惯例地点进朋友圈,想给漂亮妹妹的最近动态点点赞以示敬意,就发现了她朋友圈背景的单词:
Doomsday Aurora。
“末日極光”。
连图形都是“末日极光”的logo(标志)。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了究竟为什么会觉得乔茵唱歌的声音很耳熟。
为了确保自己的判断无误,柯远还特地搜索了“末日极光”线下演出的照片。虽然找到的图片不多,仅有的几张上面,女生还化着夸张的舞台妆,但凭借他这双火眼金睛,还是能看出这个乐队的核心人物、队友们口中的老大,就是乔茵。
“末日极光”的微博定位都在A市,据他了解,乔茵也是这学期刚转来N大附中的。
柯远点开最近那条微博底下的评论,发现博主不久之前刚在底下回了一条:
“好消息、好消息!老大说她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啦!”
柯远给迟蔚发完一长串的事情经过后,心里还有些惋惜。
木可不可:“咱们妹妹是不是马上就要走了啊?可惜了,还想和她一起出去玩一次呢!”
迟蔚没有回消息。
他一目十行地把那些一时之间难以消化的东西看完。
过去种种无法理解、觉得匪夷所思的细节,在看完的那一刻都串联成了一条线。
为什么感觉乔茵像有两个人格,一个张扬外放,偶尔又可以随机应变,伪装乖巧,讨喜得像是所有人都拒绝不了的雨露阳光。
另一个只出现在他面前的,像只浑身长满硬刺的刺猬,看见他就没头没脑地横冲直撞过来,哪怕会是两败俱伤的结局,也在所不惜。
那天她说他是不是要把她赶出这个家时,语气中的兴奋也并不是他的错觉。
她是真的,在想尽一切办法,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对她而言,大约是囚笼一样的地方。
迟蔚把手机收进口袋里。
前方不远处,穿姜黄色连帽衫的女孩子背对着他,手里举着冰糖葫芦,歪歪扭扭地走着,连背影都能看出女孩雀跃的心情。
地铁站就在前面,食物不好带进去,乔茵索性停住脚步,两口解决完了最后一颗冰糖葫芦,站在地铁口等迟蔚。
“小叔叔,你走得好慢啊!”乔茵跳下一级台阶,蹦到他面前,“腿这么长,怎么走得这么慢?唉,你才十七岁就这样,那等三十岁的时候,我都要花钱给你打造一副金拐杖了。”
三十岁。
遥远的十三年后,她会出现在哪里都不一定。
“以后不要这么叫我了。”他嗓音很淡,“我不算是你的小叔叔。”
乔茵没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什么非同寻常的意味,从他的左边转到右边,声音带着好奇:“那叫你什么?迟蔚、迟学长、迟学霸、迟管家、迟大人,你喜欢哪个?哎呀,别这么见外嘛,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迟蔚转过身,就这么对上她的眼睛,语速很慢地问:“时刻想着回A市、一直跟我作对、恨不得我明天就把你赶走的,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毫无征兆地听到这番话,乔茵一下怔住了,脸上的笑意僵在那里,唇角一点儿点儿耷拉下来。
迟蔚说得这么清楚,她也不可能再装没听见了。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她其实是有想过要不干脆把事情跟迟蔚说明白,然后让他配合自己表演出一山不容二虎的效果。
但迟蔚这种性格,先不说根本就不可能答应配合她演戏,就算演也容易被识破,姑姑一来调解,他就直接倒戈了。要达到最自然的效果,就只能让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激怒。
可是现下,她再不坦白就等同于把迟蔚当傻瓜。
她蜷了蜷手指,开口:“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了……”
迟蔚没说话。空气里弥漫着让人倍觉尴尬的沉默。
乔茵抿了抿唇,心想,管他什么原因,可能他们天才就是连读心术这种特异功能都有,既然决定要坦白了,那也不差这一星半点儿。
“迟蔚,对不起。”她说。
道歉的语气比以往的每一次都真诚。
迟蔚站在她所在位置的下一级台阶上,漆黑的眼眸就这么平视着她。
乔茵绷着张脸,立正站好,像个认错的小学生:“你等一下,我想想该从哪里开始说。”
这一想就差点儿想到宇宙大爆炸、盘古开天辟地。
眼见迟蔚快忍不下去了,她才开始说:“最开始被我爸送来N市的时候,我觉得天都塌了。在A市,我爸整天出差,我跟他一个月都见不了几面,没人管我,我乐得自在。来N市寄人篱下不说,还有……”
她悄悄地抬起眼帘,看了迟蔚一眼:“还有个人随时随地要管着我,刚见面就给我一个下马威,还给我打了那么长、那么多的家规!”
乔茵说着说着就变成了控诉,迟蔚的眼神沉了下来。
乔茵敏锐地发觉他面色不对,赶紧咳嗽了两声,若无其事地回到正题:“而且我在A市和朋友组了个小乐队,大家约好了要在三年内闯出个名堂来,总不能放他们鸽子。所以我得想办法让我爸同意我回去。
“姑姑那么温柔,脾气那么好,又是长辈,我不好从她那里下手……”
“所以就选中了我。”迟蔚说。
乔茵顿了两秒,点头。
“我想,如果我们俩起争执闹得不可开交,姑姑也很为难的话,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离开这儿了。
“我记得你给我的备注是‘麻烦精’对吧?还挺精准的,我来这儿没多久,确实是给你惹了挺多麻烦的。”
担心会给迟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她赶忙道:“小叔……不是,迟蔚,一切都是我的错,跟你没什么关系,你是个好人。”
突然被发了好人卡的迟蔚:“……”
乔茵说完也觉得这句话怪怪的,改口道:“就是那个意思,你懂了就行。如果是其他情况下我们遇到,我还……
“我还挺开心有你这么一个小叔叔的,虽然你不让我这么叫了。”
“……”
她剖白了这么多心路历程,迟蔚只说了三个字:“为什么?”
乔茵抬眼瞅他:“嗯?”
“为什么觉得跟我比起来,你会是被放弃的那个?”
喬茵愣了一下,接着一脸无所谓地笑道:“那当然是因为我有经验啊!
“反正我总是被放弃的那一个,我习惯了。”
三岁那年被丢给亲妈,十二岁那年又被丢给亲爸。后来乔逢安又把她送到N市,说是为了她的成绩着想,但无非是比起她,律所的事要重要一百倍罢了。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比她更重要的东西。
她明白的,也早就接受了。
在面对选择题的时候,她一直都是那个,被舍弃的选项。
乔茵竖起三根手指:“我可都说实话了。”
地铁到站,源源不断的人流从他们身旁经过,有人好奇地投来打量的目光。乔茵觉得自己这个姿势有点儿像渣男在发誓说“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个人”。
她被看得耳尖泛红,又默默地把手放了下来。
迟蔚“嗯”了一声,脸上看不出情绪。
反正事已至此,乔茵“破罐子破摔”,跳下台阶,凑到迟蔚旁边,问他:“听完了可怜小女孩的悲惨故事,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迟蔚不为所动:“你想让我说什么?”
乔茵来劲了:“比如,你觉得我好可怜,决定帮我实现回家的梦想。”
迟蔚点了点头:“确实是梦想。”
“那梦想也总有实现的时候啊!”乔茵小声嘟囔,“人没有梦想的话,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迟蔚,”乔茵提醒他,“你已经不是我的小叔叔了。”
迟蔚:“?”
乔茵和颜悦色地说道:“那我们就要明算账了,骂我一句收费十块。”
“……”
附中批卷效率高,周日的晚上,月考成绩就下来了。成绩是直接发布在学校官网的学生系统里的,学生可以凭学号和密码登录查询。
微信群里,桂圆她们在吐槽这次的数学卷子批得好严格,比预估的低了好多分。
乔茵想了一下自己预估的……好像本来也没几分。
一时之间,她连饭都有点儿吃不太下去了。
赵姨还以为是今晚的饭菜不合她的胃口:“茵茵不喜欢吃这个,要不我再做一份你喜欢吃的?皮蛋瘦肉粥行吗?”
乔茵连忙摆手:“没事的,赵姨,我在减肥呢!最近吃你做的饭,我脸都胖了一圈啦!”
餐桌对面的迟蔚抬起眼,看着她那张还没有巴掌大的脸,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
但还是被乔茵第一时间捕捉到了。
她发现开诚布公地谈过以后,迟蔚好像真的更喜欢㨃她了。
以前是冷淡得不太愿意搭理她的废话,现在搭理是搭理了,就是态度不太好。
哪怕她说了骂她是要收费的。
赵姨在一旁念叨着:“哪儿胖呀?都瘦成什么样了还胖,你们这些小姑娘哟,一个个身上没二两肉还喊着减肥……”
乔茵没办法,只好端起碗把一碗炒饭硬生生地往肚子里塞。
最后一口咽进嗓子里的时候,她听见迟蔚说:“你的小小目标完成了。”
乔茵:“……什么?”
“每科都及格,”迟蔚整理好碗筷起身,“你的小小目标。”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乔茵赶紧放下碗,跑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我都还没查分,你从哪里看的?”
“学生会负责每次考试成绩的存档录入。”
“……”学生会会长就是了不起。
乔茵一脸惊慌:“那岂不是我的隐私都暴露在你面前了?”
迟蔚低头,告诉她一个噩耗:“明天卷子发下去,还会有更多人知道你数学考了92分的隐私。”
不料这句话没对乔茵造成任何打击,她兴奋地一把拉住他的衣角:“真的吗?我数学竟然考了92分!我好厉害!短短一个月就有这么大的进步,我其实是个数学天才吧?”
迟蔚眉心一跳,难以想象她以前究竟是什么样的水平。
乔茵仍在继续:“当然了,这次取得这么卓越的成绩,也离不开迟老师的耐心教导……”
迟蔚看她这像站在菲尔兹奖领奖台做获奖感言的姿态,唇角抽了抽。
“……无论怎么说,荣誉也要分迟老师一半的。”乔茵慷慨激昂地做完了总结陈词。
迟老师面无表情:“不用了,说出去砸我招牌。”
乔茵热泪盈眶:“迟蔚,你好凶,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你以前的感觉可能有问题。”
乔茵迅速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恩断义绝吧,迟蔚。”
班上一个月换一次座位,这次换完座,乔茵旁边变成了一个戴黑框眼镜、每天埋头疯狂刷题的男学霸。
男学霸是这次月考的班级第一,也是年级第一。
在乔茵刚转学过来的时候,他也产生了一丝危机感,毕竟校园故事里百分之九十的转学生都深藏不露,因此这次的月考他准备得格外充分。
成绩出来后他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地位应该还算稳固,但是现在看到新同学竟然这么认真地对待考卷,他顿觉自己做得可能还不够多。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虽然新同学的成绩和他的暂时还有一定的差距,但是乔茵有这种好学的精神,追上他或许指日可待,他必须要再接再厉、加倍努力才行。
乔茵完全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给一个陌生的可怜男孩儿带来了这么大的精神压力。
她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分数中,一整天快乐得连走路都带风。
乔静安从乔茵她爸那里听说过乔茵原本的成绩是什么样的,对乔茵一直没抱多大期望,只要乔茵能在这儿过得开开心心就够了。所以,这次乔静安看到乔茵的成绩后也很惊喜,还给乔茵她爸打了个电话报喜。
不出乔茵所料,她爸又在律所忙着什么九位数的大额要案,没说几句就挂了。
电话挂后一分钟,手机提示铃响起,乔茵掏出手机,发现支付宝到账一万元。
这就是她爸对她成绩进步的所有表示,没有鼓励,没有慰问,只有金钱。
非常的朴实无华且枯燥乏味。
乔茵本来也没指望能有什么,她连自己主动跟乔逢安说一声的念头都没有,现在能得到一笔天降横财,其实挺开心的。
做人要知恩图报。乔茵心里盘算着要给迟蔚发个红包,一百元太少了,没诚意;五百元太多了,又显得生分。她想了想,二百五十元刚刚好。
结果迟蔚一直没有收,也没有任何回应。
乔茵洗完澡,和小光他们把《夜莺》的编曲又商量了一遍,接着无所事事地打了会儿游戏,最后已经无聊到把今天布置的作业都拿出来写了一大半,迟蔚还是没给她发消息,而且也没有让她赶紧去做题。
她严重怀疑自己现在已经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一天不被迟蔚压迫就觉得难受的那种。
尽管共处同一屋檐下,但今天一整天,她还没跟迟蔚见过一面。
周一学生会执勤,迟蔚一大早就出门了。他俩放学的时间点又差一个多小时,除了刚来那几天她晚上在外面游荡到很晚才回家,赵姨都是做两次晚饭的,她吃完自己的就乖乖回房,等到十点再被迟蔚召唤到书房去。
乔茵又看了眼时间,十点二十了。
心里莫名涌上一股无所适从的烦闷,她倒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了两圈,最后还是举起手机开始主动骚扰迟蔚。
我买几个橘子去:“哈喽,今天是休息吗?”
我买几个橘子去:“那我睡觉了?”
我买几个橘子去:“我真的睡了?你再怎么威胁也叫不醒我的那种。”
她盯着手机屏幕半天,觉得自己像是迟蔚的狂热追求者,把两个人的交流界面搞得只显示她一个人聊天的对话框。
而迟蔚就是不回消息的冷漠负心汉。
说是要睡觉,但此时她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乔茵在心里数到第十下,一鼓作气从床上爬起来,推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书房的门一反常态地开着,里面漆黑一片,没人。
乔茵脚步没停,一路走到迟蔚的房门前,门缝里透出隐约的光亮,说明他人在,她松了口气。
没多犹豫,她敲了敲门:“咚咚咚,社区送温暖。”
屋内很安静,片刻后,才有声响传来。
门刚打开,乔茵就听见迟蔚比往常要哑很多的嗓音:“什么温暖?”
灯光像从牢笼里释放出来,明亮得有些刺眼,乔茵没忍住眯了下眼睛,再睁开时,入目的是迟蔚那张面色冷淡却带着病态的苍白的脸。
他原本的肤色就比一般女孩子的还要白一些,所以现在看上去就像个弱不禁风的病美人。
他那狭长漂亮的眼睛里含了点点水汽,润湿了浓密的睫毛。
“你生病了?”乔茵问他。
迟蔚:“没有。”
声音都哑成这样了还说没有。果然男生不管表面什么样,本质都是死要面子。
乔茵无语地看着他泛白的嘴唇:“迟希都知道生病了要吃药。”
这句是回敬他当初那句“我教迟希半个小时,他也能做出来了”。
迟蔚垂眼看她,睫毛长长的,影子扫下来,仿佛在眼睑下烙了疲惫的黑眼圈。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迟蔚是那种一年下来都难能生一次病的体质。
但大概是这两天心情起伏变化得太大,超过了平时的阈值,连带身体都被迫产生了连锁反应。
回家之后,他昏昏沉沉倒头就睡,梦里光怪陆离,捞不起一个具体的情节。只有一个机场的场景,乔茵左手拿着冰糖草莓,右手拉着行李箱,脸上表情决绝,说她这辈子再也不会来N市了。
然后,他就被梦里的人叫醒。
他头脑昏沉地打开门,梦里的人出现在了面前。
一颗被攥紧的心又慢慢地放松下来。
原本就没彻底压抑下去的情绪,找到了可乘之机,在肆无忌惮地彰显存在感。
迟蔚蹙了蹙眉,似在忍耐。
喬茵已经趁他没注意,伸手贴上了他的额头,一边摸一边点头:“不错,迟蔚,你再不吃药,等烧到明早我就能直接用你的额头煎个荷包蛋吃了。
“节能又环保,赵姨看了都说好。”
迟蔚:“……”
嘴上这样说,乔茵还是马不停蹄地下楼烧了热水。知道按迟蔚的作风,生个病也要偷偷的,不惊动任何人,于是乔茵自己找了半天才找到感冒药和退烧药,一并端上楼来。
迟蔚还抵在门前。
乔茵愣了一下,而后凶巴巴地说:“不给进吗?
“我的房间你都进过了,结果不让我进你的房间。迟蔚,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双标’!”
迟蔚淡淡地问:“我为什么会进你的房间?”
“那还不是……”乔茵不假思索地蹦出四个字,然后立刻想到,迟蔚当时也是被她强拉进去的。
她闭嘴了。
两秒后。
“不进就不进。”乔茵鼓了鼓脸颊,自动退让,“你把药吃了,我举得手都酸了。”
小乔同学要大度,不跟病人一般见识。
迟蔚看了她一眼。
女孩子今天穿了一身和她气质十分不搭的兔子睡衣,扣子也没好好扣,大概是怕热,露出了修长的脖子和有脆弱感的明显的锁骨。
这会儿她仰着头安安静静地等他,整个人难得地透露出一股温软、无害。
迟蔚接过药一口咽了。
乔茵任务完成,正要收了杯子走人,迟蔚忽然叫住她,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你要来送什么温暖?”
生病就会变成较真的小朋友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设定。
“嗯……”乔茵挑了挑眉,“仙女的祝福?”
她语气凝重:“迟蔚,你知道你为什么生病吗?这就是你过去不尊重仙女要遭受的天谴。”
迟蔚闻言扯了扯唇角,正要说话。
乔茵抢在他前面说道:“但是现在仙女原谅你了。”
迟蔚一怔,喉结无意识地动了动。
面前人琉璃珠子一样黑白分明的眼睛认认真真地看着他,认认真真地在祈愿。
“上天保佑,我们迟管家快快好起来吧!”
上天显然不怎么听乔茵的话。
迟蔚这场小感冒不仅没有很快好起来,反而愈演愈烈,一路烧到了四月初。
清明假期的前一天,九班的课很轻松,下午体育课后再接两节自习,班主任就宣布放假了。
健美操班女生占大多数,偶尔有几个男生,都是先报的别的项目,但是那个班上的人满了被调剂过来的。
一开始这些男生个个消极怠工,几个星期下来,渐渐发现健不健美操的无所谓,主要是周围都是长得漂亮、身材又好的小姐姐们。
什么叫人间天堂,这就是了。
乔茵在这堂课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一来她有多年与人交手的经验,身体协调能力很强,健美操的这些动作对她来说简单得和广播体操差不多,练个两次就可以夹在人群中偷懒了。
二来……她也喜欢看漂亮小姐姐。
但是班上毕竟还有些身体没那么灵活的学生,小半个学期的课上下来,有的人连第一节操都没学会。于是这堂课,体育老师就从班上的学生里找了两个跳得最好的做示范教学。
乔茵就是其中一个。
痛失摸鱼的机会,乔茵十分难过。
少女身材比例好,细腰长腿,普普通通的姿势被她一做都极具观赏性。
尽管她自己并不知情,嘴里机械地默念着“一二三四”。
一同在室内体育馆上课的其他班上的学生都渐渐被吸引过来,远远近近地围了一圈。
柯远搂着宋成飞的脖子从体育馆门口经过的时候,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他的好兄弟、附中的学生会会长迟蔚同学,最近两天高烧请了假没来上学,这还是自打他们认识以来,他第一次看见“劳模”请假。
学校会最近正在筹备校庆文艺会演的事儿,迟蔚不在,他和宋成飞两个人自然要替兄弟分忧。他开了差不多半节课的会出来,就看见体育馆里好像出了什么状况。
“凑热闹”三个字刻进DNA(基因)里的柯远凑过去一看——
那不是迟蔚家的妹妹吗?
体育课一向管得不严,带着手机来上课的人不少,围观人群里陆陆续续有人掏出手机在拍照,柯远也跟着拍了两张,充耳不闻身旁宋成飞的嘲笑。
木可不可:“兄弟,在?有美少女看!”
迟蔚虽然没来上学,但是一直在学生会的群里跟进他们的会议内容,所以这会儿刚好在线,消息发出去没两秒,柯远就收到了言简意赅的三个字和两个标点符号。
迟:“不看,滚。”
宋成飞在边上看着,立马幸灾乐祸地笑出了鹅叫。
柯远摸了摸鼻子,不禁感叹,这怎么生个病,人都变凶了。
然而他也不是被迟蔚一句话就能劝退的人,不管不顾地把刚拍的两张“美少女跳操图”发了过去。
这次柯远等啊等,三分钟过去了也没等来迟蔚的回应。他正纳闷,就被宋成飞拍了一下肩膀,他茫然抬头,对上对方同情的表情:“柯狗,节哀。”
柯远:“?”
他退出和迟蔚的对话界面,发现这个不回他消息的人,刚刚在学生会群发了一条公告。
迟:“正值校庆的重要时刻,最近学校严抓校风校纪,上课期间除特殊情况外,禁止使用手机等电子产品,辛苦纪律部的同学组织检查一下。”
下面还附带了检查的关键地点,最上面的一个就是室内体育馆。
柯远看傻了,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迟蔚,当代过河拆桥、恩将仇报第一人,十分钟前还让他把开会内容都发到群里,十分钟后把他当反面典型要“抓捕归案”。
不只是他,今天体育课上拍了照的人一个都别想跑了。
那边凄风苦雨,喬茵这儿却一派轻松。
放学后,桂圆和詹静约乔茵一起出去玩,行程安排得很好,先逛逛街,再吃个火锅,最后去新开的网红甜品店打卡,作为庆祝假期到来的小小仪式。
换作平时,乔茵肯定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但是现在,她心里浮现了一点儿没来由的罪恶感。
有人还在家高烧三十九摄氏度,她出去快乐地吃喝玩乐,是不是不太合适?
虽然迟蔚生病和她没什么关系,但她脑海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孤寡老人卧病在床,不肖子孙漠不关心”的社会新闻。
乔茵揉揉脸,叹了口气:“你们去玩吧,下次我请你们吃火锅。今天不行,家里长辈生病了,我得回去照顾一下。”
三个人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好巧不巧,又跟唐心月和她的小姐妹撞上了。
这个配置和一个月前音乐课那次一模一样。
桂圆警惕地拉着乔茵往旁边撤了一步,唐心月却直直地走了过来,脚步停在乔茵面前,耳朵泛着红晕,咬了咬嘴唇,问她:“都这么久了,你考虑好了吗?”
乔茵:“?”
桂圆和詹静:“???”
乔茵在这个疑似告白的场景中迷失了三秒,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之前好像是答应了面前这姑娘,考虑加不加入她们的校庆文艺会演节目来着。
那时候她和迟蔚还没彻底摊牌,心态乐观地觉得总有一天她能搞定迟蔚,让他心甘情愿地加入她的阵营。
现在不是了。她已经深切感受到迟蔚的冷漠无情了。
她回A市起码也要等到暑假再说吧。
于是乔茵眨了眨眼,对唐心月说:“那我,同意一下?”
她话说得犹豫,唐心月却选择性失聪地忽略了其他,只听到了“同意”两个字,紧张的情绪当即松懈下来,说话利索了很多:“那我回头把你拉进群里,放假这几天你可以先在家练习一下。如果有什么想法,我们也可以再商量。”
乔茵比了个“OK(好)”的手势。
隔天就是清明节,姑姑和姑父提前准备好了祭品,要带着迟希小朋友回老家那边扫墓。
乔茵一个外人自然不好跟着一起去,乔逢安也没有接她回A市的打算,不出意外,清明节三天假她都要一个人过了。
哦,还有迟蔚。
事到如今,乔茵的心里才隐约浮起了那么一点儿点儿的好奇。
迟蔚会跟着一起去扫墓吗?
迟蔚到底是为什么才跟她一样寄住在这里的?她来这里这么些天了,也没见他和家里人联络过。
这种问题一不小心就会踩雷,她不至于傻得跑到当事人面前问。纠结了一会儿,饭后惯例地陪迟希一起看少儿频道的动画片时,乔茵剥着瓜子,假装不经意地问身旁的小豆丁:“后天就你跟爸爸妈妈一起吗,你小叔叔跟不跟你们一块儿去啊?”
“小叔叔每次都自己去扫墓的,”小豆丁绞尽脑汁地回忆,“是去给一个太爷爷扫墓。”
迟希的太爷爷,那按辈分来算,就是迟蔚的爷爷了。
她好像窥探到了秘密的冰山一角,理智让她适可而止,可是情感却抑制不了追问下去的冲动。
“那你小叔叔来这儿多久了啊?”
“我记得是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小叔叔来我们家的,那时候小叔叔才上初一,跟茵茵姐姐你现在差不多高……
“我听爸爸妈妈说,小叔叔就是被那个太爷爷送过来的,后来好像没过多久,太爷爷就去世了。”
喬茵剥瓜子的手一顿。她抿了抿唇,突然有点儿不太想接着问了。
小朋友不理解大人世界的人情世故、弯弯绕绕,迟希颠三倒四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
乔茵大致理了理,迟蔚的身世不像她刚刚脑袋里冒出的想法那么凄惨,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按迟希的话来说,他的父母就是“两个特别忙特别忙的科学家”,以至于迟蔚从小跟着爷爷长大。十二岁那年,迟蔚身边这唯一的亲人因病去世后,他就辗转来到了这个迟家,从此开始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她和她爸是一个月难能见一面,迟蔚的父母却是真的,一年也不能回来一次。
说不上对与错,只是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对一个孩子而言,实在不算幸运。
电视上的蓝猫追着小老鼠满屋子乱窜,和她交流完小叔叔的秘密的迟希,注意力被动画片吸引,笑得像个一米四的小傻瓜。
乔茵靠在沙发背上发呆,脑海里浮现出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慢慢搭建成一个小世界,像是计算机程序编码那样,生成了迟蔚的整个生长轨迹。
同样是“留守儿童”,既能长成她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也能长成迟蔚这样冷淡寡言、优秀正直的——机器人。
一个常常把人气得咬牙切齿,又让人忍不住想撩拨他、让他露出不同表情的机器人。
“茵茵姐姐!”迟希突然很严肃地叫了她一声。
乔茵被吓了一跳,从脑补的小世界里抽离出来,略带几分莫名心虚地问:“怎么了?”
小豆丁语出惊人:“我突然想到,你是不是想对小叔叔做坏事?”
乔茵:“……?”
迟希摆出某个小学生侦探的架势,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我们班男孩子想捉弄女孩子的时候,就是你这样的表情。”
乔茵一口否认:“我哪有!
“明明我想讨好你小叔叔还来不及。”
话音还没落地,楼梯处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是吗?”
乔茵后脑一麻,听见了少年低沉的声音。
“你想怎么讨好我?”
(连载完)
上市预告:机缘巧合之下,乔茵所在的乐队得到上节目的机会,又遭竞争对手打压;乔茵的父亲突然出现,与她起了冲突,迟蔚将如何化解父女间的矛盾?高冷学霸迟蔚和乐队少女乔茵的故事又将如何发展?《荔光小夜曲》2022年3月全国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