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名为史诗的冒险开始了

岳廷

倒数维伦纽瓦的执导履历，《银翼杀手2049》《降临》《边境杀手》，近年作品部部都称得上叫好叫座。特别是《银翼杀手2049》，因前作的科幻经典地位曾一度被担心画虎不成、狗尾续貂，结果导演在完美延续前作风骨的同时，又对影片里的世界观和人性做了更为开阔深入的探索。这无疑进一步坚定了电影投资人的信心，也拉高了影迷对新版《沙丘》的期待值。

《沙丘》作为一个宏大系列作品的开篇确实足够优秀，却在叙事手法、价值深度和人物性格呈现的厚度上都留下了不少遗憾。但跳脱出来，我还是认为，电影在本质上仍是一种视觉艺术，一种带给观众新鲜视觉体验的娱乐方式。单在这个维度上，《沙丘》的大银幕观赏体验是近乎完美的。

看《沙丘》时，你很难不去回想那些曾经震撼和感动过你的史诗经典，《星球大战》《指环王》，甚至《黑客帝国》《冰与火之歌》。这是一个同样气势恢宏而线索复杂的故事，这一次，导演成功地在众多经典的肩膀上，找到了一种全新的影像风格。

《沙丘》的故事设定在遥远的未来，身处宇宙权力斗争旋涡中的厄崔迪家族授命离开自己的海洋星球，转去接管环境恶劣的沙漠星球厄拉科斯。后者盛产宇宙中最珍稀的资源“香料”，皇帝的命令让已经统治攫取这里多年的哈克南家族被迫离开。家族之间关系微妙，星际大战一触即发。

为了在最短时间内将影片神秘感十足的画风、不同家族和星球之间的特质差异、未来世界的风貌、种种神奇装备和独特能力等设定，统统灌输进观众的脑子里，导演在叙述方式上做了极大让步，从原著中仅截取了一段简单明了的主线，并选择用近乎笨拙的画外音讲述的线性叙事路子，试图以此撑起那些引人入胜的皮肉。对于一部超大规模制作，这样讲故事是颇为冒险的，更何况这还是一部有头无尾、结构上反高潮的系列首作。

就是在这样的地基之上，导演维伦纽瓦为我们呈现出了颇具大师气度的光影效果。影片中，导演延续了他从电影《降临》就奠定下来的冷酷科幻调子，辅以摄影师格雷格·弗莱瑟恢宏而苍凉的镜头（他刚刚掌镜了近年来最受好评的星球大战衍生剧《曼达洛人》），配合汉斯·季默充满宗教神秘色彩的史诗音乐，塑造出了三个真实可感的遥远星球：蓝色系的海洋星球典雅务实、水汽氤氲，黄色系的沙漠星球充满未知、碎石扑面，黑色系的钢铁星球阴险好斗、质感黏稠。

观影过程中，你还会被银幕中那些顶天立地的星体、建筑、装备所震撼。人类个体的渺小感和孤独感，在这些如利维坦般冰冷的巨物面前被赤裸裸地放大，一波波难以明说的内心冲击反复袭来。这种视觉感受可以极大影响观众对这部电影的整体认知，在经历了由一个个精彩画面构成的连续影像洗礼后，个体的渺小和孤独会澎湃地延伸开去，扩展成一个家族甚至一个星球的脆弱和卑微。这种冷峻的气质无疑是维伦纽瓦标志性的，是他最让人着迷的影像特质，这从他2008年拍摄的短片《下一层》中就已出现端倪。带着这种骨子里的冷峻气质，维伦纽瓦用影像这个魔术积木成功搭建起来的迷人《沙丘》世界。

除此以外，导演维伦纽瓦也充分权衡了电影的商业价值，精心设计了几个扣人心弦的华彩乐章。其中，营救香料工人、沙暴飞行两场，尤其让人心跳加速。在沙暴飞行一段，为了强化观众的沉浸感和紧张感，影片特意对镜头视角做了限制，让你跟主角一道，孤单地飘零在茫茫黄沙中，感受前途未卜的弱小和紧张。这与传统动作大片凌厉的剪辑风格几乎背道而驰，但最终证明，效果卓绝。

看完电影回味的工夫，导演大卫·里恩曾讲过的一句话忽然涌出来，“我们去电影院看的是画面，在电影中对话总是放在第二位的”。后来看到报道说，导演维伦纽瓦抱怨华纳要将《沙丘》同步网络上线的决策，说他拍的这部电影就是“为大银幕而生的”。

当然，关于电影，许多观众在热议的是另一个话题，这版《沙丘》对小说的改编究竟成功吗？

看片前，我属于完全没有读过原著的那类观众，对“最难改编”没什么直观感受。但看片之后我有种强烈的感觉，即使你没读过原著，也能从这个版本的片子里隐约品味到，这部电影当初为什么那么难改。而这种观影感受某种程度上从侧面给出印证——电影拍对了。

一般而言，经典文学作品之所以难改，主要在于经典解读上的复杂性和多义性。越是经典的作品，改编成电影时往往越难让所有的读者满意。遑论从这一版电影《沙丘》中即可看出，原著拥有复杂的叙事结构和庞杂的人物关系，改编时必然的删减，很容易破坏原作气质。

而对于小说《沙丘》而言，这种改编的难度还体现在技术实现上。这方面，才华横溢的大卫·林奇就曾经深陷“沙丘”之中无法脱身。1984年，由他导演的《沙丘》上映后遭遇票房滑铁卢，评价也很慘淡，表演、摄像、服化道全方位垮掉，仅剩一点林奇那独特的导演风格，气若游丝般存在于影片的缝隙里。抛开创作初衷和艺术理念等复杂因素不谈，这一呈现结果与电影技术的时代局限是分不开的，林奇版《沙丘》中，一些本意为影片增色的视觉特效，因为技术拙劣反而变成了观看时的笑点。

原著卷帙浩繁，又有大师滑铁卢在前，自然会让后来的创作者们望而却步。但必须承认，《沙丘》这个IP实在太大，对资本和创作者的吸引力也被无形放大。在经历了导演退出、制片公司终止项目诸多危机后，终于，开创科幻片影史新纪元的机会交到了好莱坞“高龄新人导演”维伦纽瓦手里——一个冷知识，被国内外众多影迷奉若神明的诺兰比维伦纽瓦小3岁。

维伦纽瓦和他的创作团队显然在小说还原上耗尽了心力。在国内尚未开画时，已经有众多《沙丘》小说的忠实读者对影片的还原度做了详细考证，证实了影片创作团队在细节呈现上花费的巨大心力，包括但不限于：沙漠星球土著因长期接触香料形成的美丽蓝色眼睛、量体裁衣且科学实用的蒸馏服、惊艳全片的蜻蜓仿生扑翼机等。值得一提的是，片中对姊妹会成员用声音控制意念的超能力也进行了非常具有創造力的设计，低沉震撼而且层次丰富的声音处理呈现出极强的统治力和压迫感。

在细节设计上花费这样的苦工，对于这部沉浸感极强的电影作品而言，意义当然不仅仅是再现原著。科幻电影的立身之本，除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以外，还必须用扎实丰富的细节拟真生活，让观众凭借已有的生活经验，认为自己所见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对于《沙丘》这样一部未来世界的百科全书而言，要逼真呈现出一个全景式的想象世界，更加需要有无数坚固生动的细节支撑。每一处由创作或技术原因造成的虚假和漏洞，都会轻而易举地导致观众眼中的彩色泡泡破碎幻灭。在这方面，新版《沙丘》作了很大的努力，且执行得异常漂亮。当你置身完全黑暗的影院中时，仿佛获得了一种飘浮在宇宙中的空前体验，层出不穷的想象力会成功在两个半小时里夺走你的所有视线。

我清楚地记得，影片戛然而止时，影厅里传来几句轻声错愕：这就结束了？音乐声中，我躺进椅子里，发了好大一会儿呆。

想来想去，反而觉得挺妙的——你如主人公一般见到传奇开始的时候，这个英雄的序章平淡地结束了;当你接受了这个结束的事实时，维伦纽瓦的沙丘宇宙——一场名为史诗的冒险开始了。

电影《沙丘》为观众呈现了一段神秘而感人至深的英雄之旅。天赋异禀的少年保罗·厄崔迪被命运指引，为了保卫自己的家族和人民，决心前往浩瀚宇宙间最危险的星球，开启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与此同时，各路势力为了抢夺这颗星球上一种能够释放人类最大潜力的珍贵资源而纷纷加入战场。最终，唯有那些能够战胜内心恐惧的人才能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