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暗香擦亮暮色（组诗）

叶秀彬

我在暮色里矮下去

往事偏偏在暮色里清晰起来

八年草木那么多次轮回

是不是每次都能找回自己

一把吉他随时都能拨动琴弦

只是哪一次都没有那天的动听

粤语是美妙的语言

足以打捞出被大水冲走的人

白色还在对抗黑色

黑送来了更加庞大的黑

有返回来的亲人再次发出暗香

给我用尽力气去擦亮

路上

一站又一站

总是在路上

错过的班次何时抵达

天空高远得不能再高远

九月伸长脖子，从窗口眺望

那些闪烁的阳光

在碧绿的旷野交织起金黄

一闪而过的场景如一闪而过的人生

列车碾压心肺的哐啷声

不断剪辑带有旧梦的章节

两条坚硬轨道就是两条

坚硬的生活线路

选择的旅途没有抵达终点

守望远方，如守望归来的赤子之爱

每一个站点都是温暖的故乡

四月十四行诗

不关心粮食的堂吉诃德永远是堂吉诃德

不关心粮食的蓬间雀是只能叽叽喳喳的蓬间雀

即便拿着刀矛，或者卖出婉转的嗓子

即使吹着动人的风，在春天碧绿并且发出芬芳

我关心播种的人，他们的肌肤是不是被早春寒冷的水麻木

我关心戴草帽的人，他们是不是在山路寻找失落的记忆

从故乡每一个不被装饰的面孔，我希望读出他们发自肺腑的笑

而不是读出木然、愚钝、疲惫、肤浅的或狡诈的表情

太多的声音灌进耳朵，我除了感到沉重，还是沉重

沉默吧，让四月的沉默像河水一样在大地流响

让我伸出日渐粗糙的手掌，替慈母擦去眼角未干的淚迹

让我长跪苍天，垂下曾经高昂的头颅

让春天出发的路径，最终都能抵达秋天

让秋天的世界不再虚伪，而是结满真挚的果实

碎屑

许多年前她来到我的城市

一场雨正在下

正在淋湿所有的过往时光

海棠花开得多么动人

阳光也能拧出水分

这样的相逢就像我老家的山雀子

突然衔来三月的音讯

靠在珠江岸边的城市生出许多波澜

她隔着窗户喊

喂，起来呀！湛蓝的天空也在重复

——喂，起来呀

那时候的梦像一张白纸

醒来时落满生活的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