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坐行为与体育锻炼行为对职业人群焦虑倾向的联合作用
2022-06-10刘熠华云青萍张蓝超张晓悦林郁婷刘芳静郑志杰
刘熠华,云青萍,张蓝超,张晓悦,林郁婷,刘芳静,郑志杰,常 春
(北京大学公共卫生学院社会医学与健康教育系,北京 100191)
心理健康问题是当今社会关注的重要公共健康问题,Lancet杂志中一篇对中国疾病负担情况的系统综述显示,2013年因心理健康障碍和精神药物滥用带来的疾病负担为3 600万伤残调整生命年,占到全部疾病负担的10%,并且预测到2025年会继续增加360万伤残调整生命年[1]。根据《健康中国行动(2019—2030年)》的数据显示,2014年我国抑郁症患病率达到2.1%,焦虑障碍患病率达到4.98%,二者合计患病率达7%以上[2]。国外有研究显示,职业人群的心理健康问题是员工病假、旷工甚至丧失生产力的重要预测因素[3]。既往研究还发现,体育锻炼不仅有着显著的直接抗抑郁作用[4],还可以通过增强身体素质和机能(如增强人体心肺适应性)进而间接降低心理疾患的发生风险[5],是心理健康问题临床疗法的有益补充。
伴随着科技高速发展,各类电子设备和产品在工作过程中被广泛使用,人们的工作方式也在向轻松简便的方向发展,这也导致工作中僵硬的固定静态或动态姿势(例如久坐、久站)等不良健康行为频发。因职业特性原因,某些特定岗位的职业人群久坐行为十分严重。美国一项研究显示,在办公室工作人群一天的工作时间中,超过70%的时间处于静态坐立中[6]。体育锻炼行为已被证实具有诸多的健康益处,但其是否可以减轻甚至消除久坐行为带来的健康危害也是当前健康行为领域重点讨论的议题之一,体育锻炼与久坐对心理健康的联合作用尚未见报道。
本研究旨在通过调查国内多个省(直辖市)职业人群的心理现况以及体育锻炼、久坐等健康相关行为,探究职业人群久坐行为和体育锻炼行为与出现焦虑倾向的相关性,同时分析两种行为对焦虑的联合作用,研究加强体育锻炼是否会弥补久坐行为对心理健康带来的负面影响。
1 资料与方法
1.1 研究对象
基于2021年亚洲最佳职场(Asia Best Workplace)项目的调查数据(中国大陆地区),调查对象为包括上海、江苏、广东和北京等省(直辖市)自愿报名参加项目的共计79家企业的职业人群,企业类型包括国有企业、中外合资或外商独资企业和民营企业等。在确认参与项目的企业中,按照企业员工人数,采用等比随机抽样的方式抽取员工进行调查。
调查对象的纳入标准:(1)稳定就职于所参与项目的企业,包括正式职工和劳务派遣工;(2)自愿参与项目调查。排除标准:(1)临时在企业就职的员工;(2)项目调查期间同时参与其他类似项目。
本研究获得北京大学医学伦理委员会批准(IRB00001052-21086)。由参加项目的企业向抽取的员工定向推送电子问卷链接,员工点击链接后首先阅读电子版知情同意书,调查对象如果同意参与,点击“同意”后填写自填式电子问卷,不同意者点击“不同意”后自动退出。调查为匿名进行,数据采集时间为2021年10月至2022年1月,共有11 903名员工被纳入本次研究。
1.2 调查工具和方法
职业人群焦虑倾向使用广泛性焦虑障碍量表-2题版(generalized anxiety disorder, GAD-2)进行测量[7],量表总分6分,0~2分代表无明显焦虑问题,3~6分代表存在明显的焦虑倾向,量表Cronbach α系数为0.87。
静坐行为指的是清醒时采取坐、卧等姿势(不包括睡觉时间),以能量消耗≤1.5代谢当量(metabolic equivalent,MET)为特征的任何行为[8]。本研究以过去1周中平均每天的静坐时间进行衡量,并将静坐时间超过8 h界定为久坐行为。总静坐时间包括以下三部分:(1)工作过程中的坐姿时间,包括写作、工作时操作电脑和接听电话;(2)日常坐姿娱乐时间,包括休息、阅读、玩手机或电脑和聊天;(3)日常开车或乘坐交通工具的时间。
根据最终结果的四分位数分布情况将总静坐时间和工作静坐时间分别划分为四类,总静坐时间:①≤4 h/d,②>4 h/d,③>8 h/d,④>12 h/d;工作静坐时间:①≤4 h/d,②>4 h/d,③>6 h/d,④>8 h/d。
采用国际体力活动量表(international physical activity questionnaire,IPAQ)短问卷评价员工的体育锻炼行为。调查对象自报过去1周内散步等低强度运动(3.3 MET/min)、中等强度运动(4.0 MET/min)和高强度运动(8.0 MET/min)的频率和每天持续的时间,分别计算各强度运动的MET(MET赋值×每周频率×每天时间),再将各强度运动的MET相加获得体育锻炼行为的总体水平。根据量表中对体力活动水平的划分标准将体育锻炼水平分为低水平(<600 MET)、中水平(≥600 MET)和高水平(>1 500 MET)三类。
将不同体育锻炼水平(高、中、低)和不同每日平均静坐时间进行组合,构建两种行为的联合变量,共计12组。以高水平体育锻炼×最低的平均每日静坐时间组作为参考变量,以计算不同组别中焦虑倾向检出风险的比值比(odd ratios,OR)值。
本研究还调查了可能会对职业人群心理健康产生影响的潜在混杂因素,包括年龄、文化程度及工作类型等基本社会人口学信息、吸烟情况、体重指数(body mass index,BMI)、睡眠情况等,并将以上变量作为协变量纳入回归方程以控制其混杂影响。
1.3 质量控制
采用问卷进行预调查,明确研究对象纳入和排除标准,排除临时在企业中工作的员工,所有调查对象在填写知情同意书后进行问卷调查,企业调查人员进行项目培训并进行考核。电子问卷由Ipsos软件生成,设计问卷逻辑核查程序,对原始数据进行加密保存。数据回收后使用数据分析软件对数据进行清理和再次逻辑校验,对不合格问卷和填写时间小于120 s的问卷予以剔除。
1.4 统计学分析
使用SPSS 22.0软件进行统计学分析,连续变量以均数±标准差表示,用独立样本t检验进行组间比较,分类变量以构成比(%)表示,组间比较使用卡方检验。采用Logistic回归模型分析焦虑倾向的影响因素并计算不同亚组之间的OR值。多因素回归分析中,首先将体育锻炼行为和静坐行为作为独立变量纳入回归模型,评估两者对焦虑倾向的独立影响,将两种行为相结合形成了12组(3组体育锻炼水平组×4组静坐时间组)组合变量来探索体育锻炼和静坐两种行为与焦虑倾向的联合关联性,比较不同体育锻炼水平和静坐时间的组别之间焦虑倾向风险的大小[以最低静坐时间(<4 h/d)和高水平体育锻炼组作为参考类别][9]。最后根据体育锻炼水平进行分层分析,评估静坐行为与焦虑倾向之间的相关性在不同活动水平人群之间是否存在差异。P<0.05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2 结果
2.1 调查对象的基本信息和焦虑倾向现况
共纳入职业人员11 903名,其中男性占比47.4%,年龄范围18~57岁,平均年龄(32.9±7.0)岁,具有本科及以上学历的员工占比为69.4%。调查人群中超过半数为办公室工作员工,71%的研究对象属于普通职员。调查对象达到高、中、低体育锻炼水平的比例分别为17.5%、23.5%和59.0%,平均每天睡眠时间超过7 h的比例为69.6%,吸烟率为18.7%(表1)。
调查人群中焦虑倾向的检出率为29.9%,其中40岁以上年龄组的焦虑倾向检出率低于40岁以下年龄组,生产操作人员和专业技术人员的焦虑倾向检出率低于办公室工作员工,差异均有统计学意义。单因素分析结果显示,不同静坐时间、体育锻炼水平、平均每天睡眠时间和是否吸烟亚组人群的焦虑倾向检出率差异均有统计学意义(P<0.01,表1)。
表1 员工基本情况与焦虑倾向现况
2.2 职业人群平均每天的静坐时间
调查人群过去1周平均每天静坐时间为(9.43±3.63)h,久坐行为(即静坐时间超过8 h)的比例达到73.9%,女性久坐行为的发生率(84.7%)高于男性(61.9%),大学本科及以上学历人群久坐行为的发生率(85.9%)高于大专及以下学历人群(46.6%)。不同岗位类型的员工中,办公室工作员工久坐行为的发生率最高(89.4%)。超重或肥胖人群的久坐行为发生率(67.0%)低于BMI正常的人群(76.7%),差异均有统计学意义(表2)。
表2 不同特征职业人群静坐时间比较
2.3 职业人群焦虑倾向的影响因素
以是否存在焦虑倾向作为因变量,以性别、年龄(连续变量)、文化程度、职位、岗位类型、睡眠情况、吸烟、BMI、平均每日静坐时间和体育锻炼水平作为自变量,进行非条件二元Logistic向后逐步回归分析,结果显示与办公室工作人员相比,生产操作人员出现焦虑倾向的风险降低(OR=0.84,95%CI:0.72~0.97);吸烟(OR=1.24,95%CI:1.23~1.39)、更长的静坐时间和更低的体育锻炼水平是职业人群出现焦虑倾向的危险因素,平均每日更长的睡眠时间(OR=0.56,95%CI:0.51~0.61)是焦虑倾向的保护因素(表3)。
表3 焦虑倾向影响因素的Logistic回归分析
2.4 久坐行为和体育锻炼对焦虑倾向的联合作用
按照各个组别焦虑倾向检出风险的OR值进行排序,结果显示随着每日平均静坐时间的增加伴随体育锻炼水平的降低,职业人群焦虑倾向的发生风险呈上升趋势,低水平体育锻炼且每日总静坐时间(OR=3.14,95%CI:2.07~4.78)或工作静坐时间(OR=2.67,95%CI:2.10~3.40)最高组人群的焦虑倾向检出风险最高。当每日总静坐时间<4 h/d时,任何体育锻炼水平组人群的焦虑倾向检出风险差异均无统计学意义(P>0.05,图1)。在所有体育锻炼水平组别中,工作静坐时间超过8 h均是出现焦虑倾向的危险因素(图2)。
A, joint associations of sitting time in total, the reference categories are the groups with the highest levels of physical activity in combination with <4 h/d of sitting; B, stratified associations of sitting time in total, the reference categories is the group of <4 h/d of sitting at each level of physical activity.HA, highly active; MA, moderated active; LA, low active; ST, sitting time.
A, joint associations of work sitting time, the reference categories are the groups with the highest levels of physical activity in combination with ≤4 h/d of sitting; B, stratified associations of work sitting time, the reference categories is the group of ≤4 h/d of sitting at each level of physical activity.HA, highly active; MA, moderated active; LA, low active; WST, work sitting time.
分层分析结果显示,不同体育锻炼水平组中,静坐时间与出现焦虑倾向风险呈相似正相关趋势,但阈值有所变化。在高水平体育锻炼组,静坐时间>12 h/d才是焦虑倾向的危险因素;在中水平体育锻炼组,该阈值下降为静坐时间>8 h/d;而在低水平体育锻炼组,静坐时间>4 h/d即为焦虑倾向的危险因素。
3 讨论
本研究中调查对象焦虑倾向的检出率为29.9%,该数据低于《中国国民心理健康发展报告(2020)》中报道的科技工作者的焦虑检出率(55.5%),但高于医务工作者的焦虑检出率(19.8%)。本研究调查人群的工作职位主要是企业的普通员工,工作压力相对较小,但依然提示当前我国职业人群的心理健康现况不容乐观。本研究显示,40岁以下职业人群的焦虑检出率高于40岁以上人群。《中国国民心理健康发展报告(2020)》指出,18~34岁青年的焦虑和抑郁症状检出率显著高于其他年龄段成人,与本研究结果一致,提示需重视青年职业人群心理健康问题的预防和干预。在员工焦虑倾向的多因素分析中发现,除静坐行为和体育锻炼行为外,年龄、吸烟和睡眠质量同样是其影响因素,本研究结果与既往研究结果一致[10-12]。
本次调查的职业人群平均每天静坐时间达到9.4 h,高于美国一项回顾性研究中的7.7 h[13]以及韩国卫生统计局数据报告的8.3 h[14],且总体静坐时间中,6.1 h来自于工作时的被动静坐时间。女性的静坐时间要显著高于男性,文化程度更高的人群久坐行为更为严重。同时,有60%的调查对象仅为低体育锻炼水平,提示当前国内职业人群的久坐现象和缺乏体育锻炼现象已十分严重,针对性地改善这两种现象是未来工作场所健康促进的重要方向之一。另外,BMI正常的人群比超重或肥胖人群更易发生久坐行为,原因可能与成年人尤其是女性会主动控制体质量的行为有关[15]。
本研究发现,平均每日静坐时间的长短与焦虑倾向检出率呈明显的正相关趋势,且在不同体育锻炼水平组中存在相同趋势。一项久坐行为与成人患抑郁症风险相关性的回顾性研究显示,久坐行为导致抑郁发生的影响机制主要是心理健康层面的社交退缩假说,该假说认为长时间使用电子设备等行为会促使人远离其他直接的社会交往和身体活动,进而导致抑郁等心理疾病检出风险的增加[16-17]。久坐行为导致焦虑产生的直接生物学机制尚不清楚,但静坐在通常情况下是一种可以按比例替代运动的行为[18-19]。体育锻炼可以通过刺激大脑与焦虑抑郁相关的区域、减少炎症发生等机制来发挥对心理健康的保护作用,其他潜在机制需要在未来研究中进一步发掘。
本研究通过联合相关性分析发现,更高水平的体育锻炼行为可以弥补部分静坐时间过长对员工焦虑带来的负面影响。一项包含100万人的随访数据显示,每日更高水平的体育活动可以减轻甚至消除过长时间坐姿导致的全因死亡风险的增加[9],另一项随访研究也证明了体育活动对心脑血管疾病影响的相同结论[20],本研究结果也证明了两种行为与焦虑问题相似的联合相关性。出现这种结果的原因可能是过长的静坐时间导致每日体育锻炼水平下降,进而抵消了体育锻炼对人们心理健康的保护作用。
本研究存在局限性,首先,本研究为横断面研究,无法做出因果推断,久坐行为与发生焦虑的因果关联需要进一步研究证实;其次,本次调查的企业为自愿报名参与项目的企业而非随机抽样,可能与国内职业人群总体存在一定差异;第三,工作场所通常代表一个较为复杂的工作环境,包括工作设备和条件以及周围同事等,由多维度之间的交互作用共同组成,职业人群焦虑的影响因素较为广泛,本次调查中控制的协变量有限,导致研究结果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存在限制。
综上所述,当前国内职业人群久坐行为严重,作为心理健康疾患的重要影响因素之一,控制久坐行为可以成为未来工作场所心理健康促进中潜在的干预方向,需在未来健康教育与促进中进一步重视。加强体育锻炼行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久坐带来的危害,未来相关心理健康疾患干预计划中可以将两种行为相结合,以达到更好的干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