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
2022-06-10向墅平
向墅平
9岁那年,父亲在给我洗澡时,发现了我身体发育的缺陷,脊背有些变形。父亲立即带着我,到城里大医院求医。医生看过我的体检报告后,对父亲说:“孩子脊柱发育异常,需及早手术矫正。不过,得准备10万元手术费。”这对于我家而言,是一笔天文数字。那一刻,父亲半晌无语。
从医院回来后,父亲沉默了好几天。那一夜,屋外一片漆黑,天上没有星月。淡淡的灯下,父亲蹲在堂屋门前,一个劲儿地吸烟,眼里分明有泪花闪烁。我知道,那是父亲因无力为我出钱做手术,而心生歉疚。而那嵌在父亲头上的白发,更加明亮。
以后的日子里,父亲坚持一边随时提醒我注意坐立走站的姿势,一边督促我參加适宜的身体锻炼。父亲还结合我的身体情况,为我自创了一套体操,让我天天练习。我的身体变形,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控制。父亲尤其关注我的心理健康。有一天,父亲买回一本《张海迪》,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孩子,好好读读这本书吧,它应该对你有启发。”我接过书,如获至宝。
为供给我不断增长的念书费用,父亲去了采石场。采石场的活计,因露天作业,且寒暑不辍,其艰辛程度可想而知。父亲用一张张饱蘸血汗的钞票,架起一道牢固而温馨的桥梁,助我一步步走向理想的彼岸。
高考那年,我们父子俩又经历了一场考验。我那写着“残疾记录”的档案,被一所所大学无情地退回县招生办。当希望一次次成为泡影后,且不说十年寒窗苦读的我有多么失意与惆怅,单说我那一直对我“跳龙门”寄予厚望的父亲,他那颗饱经沧桑的心遭受多么沉重的打击!我心疼地发现,父亲又添了许多白发,短短数十天光景,才过中年的父亲又苍老了许多。后来,当地一所专科学校录取了我。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我和白发越来越多的父亲都哭了。
大学期间,父亲继续打石挣钱,支持我完成学业。毕业了,找工作再度考验着我。我永远记得,大街上,年近半百的父亲微驼着背,我们父子俩一前一后,顶着烈日,踏着快被晒化的柏油路,在都市里穿行。一度遭受用人单位拒绝的我,头埋得更低,脚步沉重。父亲却不断地给我打气:“孩子,别这样。有爸陪着你,会找到出路的。”
父亲带着我东奔西走,我终于苦尽甘来,谋得了一份事业单位的岗位。去单位报到之前的晚上,父亲和我坐在灯下闲聊,回顾过往,父子俩百感交集。在灯光下,父亲的白发我已无法数清。
(摘自《做人与处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