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开门
2022-06-10徐成文
徐成文
父母成家时,找来几块楠木,经木匠一番打磨,我们家的楠木大门就有了着落。
日子还在农历冬月,大雪便以不可抵挡的架势肆虐着我们的家乡。
一个寒气逼人的夜晚,一家人正围着火盆取暖,奶奶突然说:“好像有人在敲门呢。”天气寒冷,時间又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敲门?一定是奶奶产生了错觉!我们都不愿意挪身。奶奶喊大哥起身去开门,说有人敲门,一定是有急事,不要怠慢了人家,这是庄稼人不应失的礼数。大哥立马起身,朝那扇楠木大门走去。“都别去,还是我来!”父亲几个快步抵达大门前。
“谁啊?”父亲温声细语,迫不及待抽出门闩,迅速打开大门——门外无人,除了“呼呼”吼叫的寒风。大门一敞开,阴冷的风裹着寒意扑面而来,室内的温度迅速被中和到零摄氏度以下。在确定是寒风敲打大门后,父亲立马关上大门,他不想让寒风侵扰我们。回到饭桌前的父亲,身子打颤:刚才去开门时他被灌了冷气。父亲不让我们去开门,他是在为我们抵挡寒冷。
父亲是村干部,常常调解村民之间的矛盾纠纷。酷暑七月,乘凉许久的我们,打算洗漱后上床睡觉。“咚——咚——咚——”急促而响亮的敲门声响起。我正准备去开门,父亲一把推开我,径直朝大门走去。大门未开,一股浓烈的酒味袭击了我们的嗅觉。父亲打开大门:“张三,莫要冲动,有事慢慢说!”村里的单身汉张三一脸酒气地闯进来,父亲迅速把他扶到板凳上坐下,递上香烟,送上蒲扇。张三与邻居为争自留地边界发生了抓扯,双方均受伤住进了医院。经过父亲多次调解后,双方在和解协议上签字画押,意见达成一致。殊不知,回家后的张三在别人的怂恿下,觉得父亲调解时偏向了对方,十分憋屈,就借着酒胆闯进了我家,想找父亲的麻烦。好在父亲一番晓之以理说服了张三。怕张三在回家路上摔倒,父亲还送他回家。父亲不让我们去开门,他是怕我们受到伤害。
儿时的乡村,每逢青黄不接的春天,总有人带着口袋前来讨些口粮。初春三月的夜晚,我们正围着桌子吃洋芋。“有人吗?求求借个住宿吧。”耳尖的妹妹说有人在门外呼唤。好奇的她想去开门,父亲却说:“你们都坐下,我来开门。”“吱嘎”一声,大门洞开。“大哥,我们家受了灾,出来讨口饭吃。今晚想在你家借宿,好吗?”来者是一对母女,穿着粗布补丁衣服,肩上扛着白天“讨”来的粮食。“好好好,快进!”父亲把母女俩请进屋子,招呼我们端来热水,再让母亲点燃灶膛里的柴火,为母女俩煮面条。坐下来的母女俩见父亲是个爽快的人,就打开话匣子,说她们来自北方,一把大火烧光了家里的所有,迫于生计,只好出门讨口粮。父亲安顿好母女俩,让她们睡在家里最暖和的那张床上。第二天,父亲把家里的粮仓翻了个底朝天,把家里仅有的20多公斤稻谷送给了那对母女。父亲不让我们去开门,他是想以实际行动教育我们,如何热情对待需要帮助的人。
斑驳的楠木大门,没能在风雨的侵蚀中坚持下来,锈迹斑斑的铜锁,早已失去了把守的功能。而父亲无数次开门的情景却渐次分明,永不模糊。
(作者系重庆市万州区作协会员,重庆市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