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在拼死记录（组诗）

人间

昨晚的雨敲了整宿门

屋里没有谁起身

早起看到，这些隔夜的雨水

在松针上

在草尖上

我们有与生俱来的凉薄;它们也有，不愿即刻消散的哀伤

雪

我握紧一团雪时

它的柔弱

缩成一把硬骨

递给我刺痛的冷

但它知道了

另一颗心也柔软

有超出一般事物的温度

我听见了它

在我手心哭泣

穿过石头的水

没有谁能保持自己

这是指，那些流动的水

那些存在于集体之中的水分子们

每一滴水都身处动荡

它们易于改变的天性，也易于裹挟

但这不是重点

它们也没有准备突出自己，这些

连面目也尽可失去的战士

你看到的滴水石穿很励志，你看不到的

多少年来

水有无法掌握的命运

石頭在拼死记录

火山

我应该爱过的，它年轻时候的熔岩

也应该绝望过，这些以万为纪年的遗存

而生活于我们，只数以日计

一座死去的火山

能量耗尽，而生机盎然

我睡在一个安全的名词身边

不再喷发的火山也失去了危险

现在它布满绿锈

接纳溪声与鸟鸣

也包容蜥蜴在苔藓上爬行

除了重力，一定还有看不见的力

稳定我们的关系

我喜欢这种关系

它叫火山，已熄灭多年

冬日即景

河里有越冬的野鸭

它们飞了多远

桥洞里有席地而卧的人

他们家有多远

这是不同的事物

我不能假装看不见

也不能等同所见

明天该下雪了

这潮寒的冬夜应该很冷

我把这些都带回来

放进一首诗中

原谅我

里面也并没有春天

看油菜花的人走了

好在，油菜花从不在一种金色里迷失

这离泥土最近的

也不在泥土上自轻

开花不是它们唯一要做的事

从来没人看见

那些热闹的，面目灿烂

大大咧咧的油菜花

有过丝毫的败相

哪怕暮雨来临，看花的脚印

一片狼藉一一

也没留下一个伤感的人

雨声

事实是，雨水本身并不发声

这些空中的分行

有时可以捕捉它的断句

但除了垂直的立场，和一颗落尘之心

无从得知更多

这点也与我们相似

来自鸿蒙，有覆盖一切的愿望

又流无所寄，如悲伤

我们都在空中掉落

用沉默的加速度

与这个世界的物相发生摩擦

然后，听到自己的回响

强迫症

那个作沙画的人

他并不存在

我一次次从沙堆里将他翻找出来

他又一次次将自己擦拭干净

什么也没有

我聚精会神盯着

沙子漫过

那些藏在轻微又密集里的秘密

他在用心确认

又迅速否定

仿佛这烂熟于心的一生

想一件，悔一件

【作者简介】冷杉，本名吴志华，居北京，历经过多种职业。作品散见于多种刊物及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