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在《作文通讯》
2022-06-09何腾江
时光倒流至1997年一个寒风凛冽的冬天。
我穿着一件土里土气的风衣,穿过人声鼎沸的街道,一直往龙门水库走。
水库旁,长长的207国道上车来车往。往西南走,是中国大陆最南端的港口———海安港,那里与海南岛隔海相望;往东北走,无限延伸,至祖国的心脏———北京,甚至更远……
那时,我正在龙门中学读高中。跟许多孩子一样,虽然日子过得灰头土脸,成绩也原地踏步,但是,每周一那个操着一口流利普通话的女校长在国旗下的讲话,总是让我心潮澎湃。
那时候,雷州半岛的孩子即使上学了,也只是在语文课念生字词时才学到普通话。情形大概是这样:语文老师用蹩脚的普通话教生字词,然后马上切换到原汁原味的雷州话。我的普通话跟这里缺少肥料的甘蔗一样,长得萎靡不振;这里阳光炽热,晒得我黑不溜秋。这一番景象,是少年记忆里的“丑”。
到了龙门中学,第一次听到端庄大方的女校长讲纯正的普通话,瞬间觉得她就是生长在荒野里的一朵艳丽的玫瑰花,璀璨夺目。
“沿着207国道走出去,你们一定会拥有更美好的明天!”每周国旗下的讲话都有不同的主题,女校长既激扬文字,又点燃梦想。
人是神采奕奕的,多美呀;话是催人奋进的,多美呀!
“总有一天,我也能走出雷州半岛,到更广阔的天地去。”站在龙门水库的堤坝上,我浮想联翩。
初冬的夕阳正徐徐落山,倒映在水库边的小溪里。小溪边,有一棵苦楝树,往日里茂盛的叶子已落得七七八八,上面挂着稀稀拉拉的果实。那些留下来过冬的鸟儿,不时光顾,热闹非凡。
女校长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走出去,是所有乡村孩子的梦想。这是一段寻梦之旅,也是一段寻美之旅。
什么是美?美就是像女校长一样讲流利的普通话,就是写一篇篇文采斐然的作文,就是拍一张张流光溢彩的照片……
站在水库堤坝上,夕阳下的美景令我沉醉。我不能让“美”从我身边溜走,就像不能让梦想从心里滑走一样。
我是有梦想的孩子,一个怀有文学梦想的孩子。
早就听说了,天堂就是图书馆的样子。一直到了龙门中学,我才见到真正的图书馆。我的文学梦想,从图书馆启航。
那時候,龙门中学刚刚建了一栋教学楼,最顶层竟然设置了图书馆。图书馆的阅览室里摆了各种各样的杂志,像山野上一棵棵葱绿的小草向我招手。
第一次走进图书馆时,我的眼前翻滚着绿色的海浪,那是知识的海洋。我在一本杂志面前停下,不停地翻阅,不停地念叨———
“《作文通讯》原来长这样子!”
是的,《作文通讯》从高中开始进入我的世界。最新一期的《作文通讯》被管理员放在阅读架上时,我总是第一个虔诚地翻阅它:这一篇作文的构思,怎么这么新,笔记本上记一记;这一段文字的书写,怎么这么妙,笔记本上抄一抄;这一幅摄影的画面,怎么这么美,笔记本上画一画……这样的阅读体验刻在我的心里,历久弥新。
阅览室的《作文通讯》被我翻了一遍又一遍,依然不过瘾。于是,我从伙食费里挤出来一点点可怜的钱,专门购买《作文通讯》。
我牢记杂志上市的日子,每次都雷打不动地赶往龙门墟唯一的报刊亭。
“下午刚到的!”跟老板早已混熟,我一到,她就将《作文通讯》递给我。
我将《作文通讯》藏在枕头下,即使熄了灯,也会点着煤油灯偷偷地看,反复地看,像单曲循环般,直至将一些作文背下来。
文学的种子在心里潜滋暗长,美的种子也像海浪一样翻滚。我不仅迷上文学,也迷上摄影。在我看来,文学也好,摄影也罢,都是美学,都是一名乡村孩子枯竭的心田里渴望成长的苗子。这样的美,不仅从女校长流畅的演讲稿里倾泻出来,也从《作文通讯》里流露出来。
黄昏,龙门水库的美景摄人心魄。我按下了快门,将这幅画面定格下来,命名为《故乡·小溪·夕阳》,发表在《作文通讯》1998年第5期,这是我的摄影处女作。
多年后,虽然没有走上摄影之路,但美的种子已在我的心田里开花结果,正如我写的这首诗一样———
沿着这条小溪
跨出去
听到哗哗的流水声
远远的,远远的
那是梦想的回响
沿着这条小溪
返回来
看到金黄色的夕阳
远远的,远远的
那是故乡的归宿
作家简介
何腾江,1981年生于雷州半岛灵界村,故乡的鸟兽鱼虫、草木花果是他创作的丰富源泉。其主要作品有《牵着蜗牛去散步》《追梦时代》《孩子的天空》《来不及长大就老去》《雨季的故事没有主题》《三十只鸟儿正飞过》,获得冰心儿童文学奖新作奖、全国十大魅力诗人奖、广东省有为文学奖首届“平湖杯”儿童文学奖、首届“广东好童书”奖。E5787314-7492-4389-B566-4A8809DEA7D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