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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行渐远的绝妙比喻

2022-06-08张天骄

读者 2022年12期
关键词:车前子宣德外号

☉张天骄

我妈年轻时在铸造机械厂上班,天天和车床、压模、配件打交道。有的工友很调皮,喜欢给别人起外号,所起的外号大都和工作有关:黑不溜秋的叫“铸件”,敦敦实实的叫“锻件”,而长得端正的被称作“标准件”。这种无伤大雅的外号总是让人会心一笑,被叫的人也不会恼。

来源于生活的比喻都是非常生动的,而且常带有强烈的时代和环境特征。比如,形容不让人睡觉的“熬鹰”、形容残酷搜刮的“榨取”,都是来自生活的语言,显得鲜活且贴切。明朝的宣德炉色泽多样,古人形容它的颜色,常会调用动植物或生活用品之名:朱砂斑、葡萄斑、蟹甲青、鳝鱼黄。一说这类词语,你立刻就能想象出宣德炉的大致颜色了。形容玉石的“羊脂”也很传神,让人一下子就能联想到它洁白的颜色和温润的质地。

明朝是昆曲的鼎盛时期,其作者都是文人雅士。但随着观众阶层和欣赏水平的变化,昆曲开始走下坡路。到了清乾隆年间,徽班进京,这种更接地气的戏曲形式让京城人民大开眼界。昆曲变得小众起来,后来干脆成为两部京剧剧目之间的串场戏。观众一看要演昆曲,纷纷起身去买零食、上厕所。此时,昆曲被人戏称为“车前子”——车前子本是一味中草药,主治小便不利、目赤肿痛等症,利尿功效显著。这个比喻确实有些刻薄,但也很形象,让人忍不住发笑。昆曲有“百戏之祖”之称,当年也有人拿清香、淡雅的兰花比喻昆曲,从“兰花”最终沦落为“车前子”,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可能是每天都和传统文化打交道的缘故,京剧演员们所做的很多比喻都很贴切。《旧京伶界漫谈》就提过这样一个比喻:主角、配角和相关人员配合得好,有一个比喻叫“红花绿叶”,而京剧演员则单独有一句行话,叫“一棵菜”,就是要所有参演人员像一棵大白菜那样一层一层抱得紧紧的,演员之间协调配合得滴水不漏。所以,大角儿都很在意底包(配合名角的参演演员),他们通常都有自己的固定班底,人员的挑选和要求也非常严格。京剧还有“洒狗血”之说,这是形容戏演得过火。“洒狗血”是道士们除妖时的把戏,演戏演到这份儿上自然显得矫揉造作了。

有一些比喻至今还在沿用,比如“赛貂蝉”“小诸葛”。但形容心境慌乱的“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形容热情过度的“剃头挑子——一头热”,这些冷门的比喻都不大被人提起了。木心曾经说《红楼梦》中的诗“如水草。取出水,即不好。放在水中,好看”。很多比喻也是这样,脱离了原有的时代和环境,听起来就会让人一头雾水,解释起来还得大费周章,已很难与现代人产生太多的共鸣了。

(斗百草摘自《三联生活周刊》2021年第43期,高马得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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