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好食“椿”滋味
2022-06-07申功晶
申功晶
外公家的小院角落里,有他亲手栽种的一棵香椿树。庄子在《逍遥游》中写道:“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此处的“大椿”指的就是香椿树,椿树以人间八千年当作自己的一年,可见生命力极强。想来,外公植此树木,也有寄寓家中老人长春不老之愿。
每到“小楼一夜听春雨”后,历经一冬蛰伏的椿树光秃秃的树梢上冒出了细尖嫩芽,渐渐地长成肥厚锈红的叶片。倘在清晨,叶上沾带些许露珠,瞧着红殷殷、鲜爽爽的,着实惹人怜爱。“北方文雄”元好问在诗中写道:“溪童相对采椿芽,指似阳坡说种瓜。想得近山营马少,青林深处有人家。”这首诗勾勒出一幅顽童双双对对骑在树上摘椿芽,清新怡然的早春图。
香椿可食,《帝京景物略》中记载:“元旦进椿芽、黄瓜,一芽一瓜,几半千钱。”早在明朝,香椿已作为贡菜专供宫廷食用,可见它的受捧程度,自是不言而喻。
清明前后,外婆便会挎着竹篮去后院采摘香椿,半晌才弄回一篮闻着有鲜香之气的嫩嫩细芽。回到厨房,外婆洗净后用开水焯一下,切成碎末,又在瓷碗里打上两枚新鲜土鸡蛋,将香椿段与蛋液混在一起,大火烧锅,香椿段裹着蛋液,“呲溜”一下便鉆入热油,外婆不断翻搅勺子至炒熟,一盘金黄翠绿的香椿鸡蛋上桌。那剑拔弩张的香味不由分说地闯入鼻孔,我搛一筷子,放到嘴里,齿颊生香,恨不能把舌头也吞下肚。
俗话说:“雨前椿芽嫩无比,雨后椿芽生木体。”香椿就如同蔬菜里的昙花,一年仅现半月光景,趁着鲜嫩,需多采一些,抓紧时间吃。在这段“食椿季”,外婆怕家人吃腻,不断地翻新花样。
外公生平无其他嗜好,唯一所好便是靠坐在藤椅上小酌,这就少不得下酒菜。在那个缺衣少食、物资匮乏的年代,外公便在自家小院的香椿树上做起了“文章”。香椿煮毛豆是一味上好的佐酒之物,其做法如《食豆饮水斋闲笔》中记载的那样:“香椿嫩头在开水中略烫,沥去水,碎切,加盐;毛豆加盐煮熟,与香椿同拌匀,候冷,贮之玻璃瓶中,隔日取食。”那“一箸入口,三春不忘”的滋味最让人“上头”。
香椿不仅可入食,还可入药,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载:“香椿叶苦、温,煮水洗疮疥风疽,消风去毒。”每到“食椿季”,外婆都会做各种香椿美食督促着我多吃一点。比如,香椿鸡蛋煎饼、香椿猪肉水饺、香椿鱼等。我年幼时,清晨急着上学堂,不肯好好吃早饭。外婆便会一大早起身,摊香椿鸡蛋卷饼,她先将香椿切碎,和蛋液一起拌匀,随后合入面粉,按口味加入调料,调匀成面糊,摊在平底锅上,做成饼状。等我醒来时,一张喷香四溢的香椿鸡蛋卷饼已打包放入食盒。课间拿出来吃,既可口又垫饥。
转眼到了一年“食椿季”,我又怀念起外婆家的那棵香椿树。自从外婆过世,家里的院子已经荒废,我努力寻找着那棵香椿树,它的树皮剥离了树干,根部完全断裂。我忽然想起了“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这句话,它有着传说中八千岁为一年的高寿传说,却仅活了短短数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