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老姜”
2022-06-06胡采云
胡采云
不论哪一位校长调来,都要发表一通“就职演说”,这是惯例。而人称“辣老姜”的姜老师,每逢这场合就闭目养神,云游天外,也成了惯例。
这回调来的校长,是个瘦精精的中年人。开会铃声响过好久了,却迟迟不见他到来。
“官不大,架子倒不小呢!”
“这样七挨八拖,我那几堆作业本几暂些改得完?”
辣老姜择了个不前不后的座位,双背交叉,往前排椅背上一搁,沉甸甸的脑袋枕上去了。
一刻钟后,新校长匆匆赶来:“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他满头大汗,两颊通红。
会场渐渐安静下来
“……我喜欢跑步,每天都跑。至少两千米。哪些老师有兴趣,我们就结个伴阿!嘿嘿……”
怪事!他的演说,跟扯家常一样。辣老姜的眼睛亮开了一道缝,可是随后,又慢慢地显得滑稽的闭上了。
“我要像你——不用买菜,不用带伢,莫说两千米,跑个五、六千,我也有的是时间!”
不阴不阳的嘀咕,引起一阵嗤嗤低笑。
辣老姜索性睁开眼睛,摸出一只香烟点着,吸了一口,问道:
“新校长,我能不能……提个问题?”新校长先是一愣,接着笑了笑,点点头。会场顿时鸦雀无声,想笑的则捂住了嘴巴。
辣老姜悠雅地弹了弹烟灰,不慌不忙站了起来:
“千百年来,吹牛拍马的人,一直没有断子绝孙。请问,你是个什么看法?”
哗——哄堂大笑!
新校长涨红着脸,站起来,不断咽着唾沫,调着嗓子。咦!难堪?恼火?无言对答?惊慌失措?随你的便吧!想说的,该说的,我都要说!现在不是那限制言论自由的时候……辣老姜严肃地盯住台上的中年人。他那细深的皱纹,粗短的头发,仿佛都变成了一连串的问号和感叹号,等待着对方作出恳切的回答。
“谢谢您,姜老师!”新校长平静下来,友好地笑道:“您让我明白了基层老师的心意。不过,我今天不回答在座的诸位老师。我想请您,请大家,根据我今后的行动,评个分数吧!”
哗——掌声,笑声;笑声,掌声。这一下热闹了,辣老姜的“辣味”感染了大伙儿。人们七嘴八舌,都想提
几个尖锐问题,把心里的话往外掏一掏。校长的“就职演说”,变成了答记者问。
唯一没鼓掌的,是辣老姜。他还有话要说!可是,当他的第二个问题刚刚跃到嘴边时,有人进来,悄悄拉了他一下:“您的电话!”他才匆匆出了会议室。
“新校长”,一位年轻教师发言了:“你怎么不谈谈如何关心群众生活?”
新校长忽然显出惶恐的神情:“这……也要算一条?那、那该有多少条要说……”
“哼!连说说都不敢,还指望什么?”下面有人嘟哝起来。
辣老姜听完电话回来,恰好碰见这场面。他望望大伙
儿,又望望新校长,径自走到讲台边:“他不好说,我来说吧!”声音是颤抖的。
不知这辣老姜又要端出什么样的“辣汤辣水”来,大伙儿静悄悄地、揶揄地等着。
谁知辣老姜并不急于开口。他两手神经质地在口袋里摸着,摸出一包烟,又觉不妥,慌忙塞进口袋;他张张嘴唇,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出来,有人开玩笑地叫道:“哎,姜老师,你干什么?恭维话的台词不就在嘴边上吗?拍马呀……”大伙儿正要哄笑开来,却见辣老姜一副异常激动的神情,不由得都愣住了:这辣老姜是怎么啦?
辣老姜说:“刚才,我女儿打来电话,告诉我,今天……学校领导去医院,看望了我那住院的老伴。新校长听说我老伴是稀有血型,还专门折回家去拿了献血证,比对后请血源科医生当场抽血献血;我老伴的病有救了哇……”
唰——满场敬意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向瘦精精的中年人。谁也没说一句话,可是,这场景比千万句话都实在。难怪新校长今天姗姗来迟……
中年人这下极不自在地站起身,拉住辣老姜的手说:“姜老师,您的老伴住在医院里,病情那么严重,您却没缺一节课……我还得谢谢您啊!”
辣老姜泪眼模糊。他觉得,拉着他的这双手,格外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