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强王者』朱哥：事故背后的故事

◎文／度公子

朱哥拥有过很多种职业，疫情之下，游戏主播反而成了最重要的那一个。他是个高阶玩家，甚至不靠双手，仅凭一张嘴，用吸气、呼气控制操作，他就能把最难的游戏打穿。

之所以用嘴巴玩游戏，绝不是为了博眼球，因为九年前的一场事故，他失去了控制四肢的能力。甚至，如果不依靠机器，他就不能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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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界流行一句话：差生文具多。意思是说，所谓的“装备党”，水平往往很“次”。此话显然不适用于朱哥，他的游戏水平颇高，另一方面，其装备又很先进。即便是最低调的说法，那也应该是狂拽炫酷。

朱哥拥有世界上，可能是第一张的专业电竞床，厂家专门为其打造。2021 年11 月1 日，整套设备正式搬入朱哥的家中。床体宽1.1米、长2 米，主体结构为碳素钢板，床头延伸出一个吊臂，上面固定着显示器，它就像一个大翅膀，可以自动升降。电竞床就像是一个中枢，电脑、摄像头、Hi- Fi 音箱等娱乐设备，以及朱哥赖以生存的呼吸机、加湿器、充气泵，全部被集成于一体。朱哥稳躺在中军帐，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朱哥操作游戏用的嘴部控制器，也是非同凡响，据他说，“可能在中国我是第一个使用的”。

本文主人公

墙壁上还有一个显眼的logo，是英文字母“ZMJ”，代表的则是朱哥的全名——朱铭骏。他的房间与装备，充斥着每一个宅男的愿望，然而，纵有“法宝”傍身，朱哥并不想当宅男，他用嘴巴操作游戏，以及玩游戏这件事本身，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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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哥今年刚过而立之年，他如今玩游戏，更多的是一种慰藉；少年的他，也曾痴迷于打游戏，则更像是一种叛逆。自负、叛逆、网瘾，是朱哥总结自己高中时代最主要的生活状态。他觉得读书无用，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交给了网络和游戏。“我可以几天不吃饭，但绝对不可以不上网。离开游戏不行，我活不了。”

他少年时脾气暴戾、好勇斗狠。读高中时，一个高三学长欺负他，朱哥抄起一把自行车车锁，单枪匹马冲进教室，硬生生将学长打进了医院。从此之后，“朱哥”的名号，开始响彻校园。

受伤前的朱铭骏

2011 年，19 岁的朱哥参军入伍。他的适应能力很强，加之自小身体素质就好，进入部队，如虎归山林、龙归大海。每次体能训练，他单杠能拉60 多个，双杠能拉20 多个，这个成绩足以让很多老兵汗颜。

他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渐渐地，朱哥更加自负，骄傲的情绪疯狂滋长，他开始变得凡事都不在乎。

在他21 岁那年，某座村庄遭遇了泥石流，身为消防员，朱哥他们接到上级命令，前往救援。朱哥并没有意识到有多危险，他聚精会神救援之时，身后大山上有一块巨大的石头，一路滑下，径直朝他站立的方向滚落。班长眼疾手快，推了朱哥一把，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

这无疑是一场意外。但是生活中从来没有偶然，“有些事情看似偶然，它其实是必然中的必然。”朱哥如此说道。他如此自负，一定也会付出代价。换言之，照他目空一切的状态，受伤是一种必然，也许，被班长拯救，才是那个偶然。

战友们也受不了他的自负，他们直言不讳评价朱哥说：“你太骄傲了，得有人来压压你的脾气。”

谁也没有意识到，战友一语成谶。

时间来到2013 年7 月9日——距离泥石流救援也才过去不久。他们消防队，到当地学校做一个关于消防知识的普及活动。与抢险救灾相比，这着实不算什么艰难的任务。活动在轻松的氛围中进行，当进行到一个环节时，需要消防员做示范动作，朱哥轻车熟路地跳上单杠，准备为同学们示范那个叫“卷腹上杠”的基础动作。双手紧握单杠，身体自然垂直，腰腹肌肉发力，顺势把腿带起，以手臂为轴，在单杠上翻转一周，最后，双脚落地。整套动作本应行云流水，意外却悄然而至。当朱哥头朝下、脚朝上之时，器材毫无征兆地歪了，他直挺挺摔了下来。

情急坠地之时，朱哥不幸伤到脊髓最高处的节段。而高位脊髓的损伤，意味着高位的截瘫。自脖子之下，几乎所有的触感以及呼吸的权利，朱哥全部丧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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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哥再次苏醒过来时，已经过去了四天，他躺在重症监护室中，满脑子充满了疑惑：“我怎么就控制不了我的身体了？”

他被困在病床上，身不能行，口不能言，最初的几天，连眼睛都睁不开。朱哥全身唯一能控制的器官，似乎就只有耳朵。他听到仪器运作的声音，“滴滴滴滴滴”，心里充满了恐慌。

很多天之后，朱哥才意识到，他成了一个全身瘫痪的废人。在ICU 病房中，时不时有病友没有了，朱哥很是羡慕他们，他连死亡的机会也选择不了。

人的本能是求生的，朱哥那时最大的愿望，但求一死而已。咬舌自尽是他唯一想到的死亡方式，但对他来说，那却是一个浩大的工作量。朱哥用了三天时间，每天用牙齿磨舌头，试图彻底咬断。他慢慢变得麻木，感受不到疼痛，然而，除了满嘴的鲜血，他并没有达成目的。

两个月后，朱哥离开ICU 病房，被转移回老家。在家乡人民医院8 楼37 床，他一直待了五年，从来没有离开。

用了三年的时间，朱哥终于可以说话。能控制自己的声音，是他人生中难得的激动时刻，但可以说话后，他反而不想交流了。朱哥隔三岔五，跟母亲说的唯一的话题就是：“妈，把我的呼吸机拔了吧，几分钟，我就再也不痛苦了。”妈妈听完只是哭，讨论终究变得没有结果。

朱哥为了打发时间，开始重新玩起了游戏，他咬着筷子操作ipad，没日没夜无休无止，最后牙齿都咬得变形了。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2016 年。机缘巧合之下，朱哥认识了一位心理专业的老师，老师并没有劝其活着或者去过更有意义的人生，却让朱哥觉得，她才是这个世界上真正理解自己的那个人。

有些人想活着，却没有机会活下去；而自己现在活着，却拼命地想要死去。面临人生下一步，朱哥渐渐意识到，他不应该选择死亡，而是要去适应以及面对。

“老天爷只给你留下一张嘴了，要么干传销，要么当心理咨询师。”老师笑着对朱哥说道，“问题是，做传销人家也不要你啊。”听老师一席话，他明显受到了触动，朱哥开始废寝忘食、如痴如醉地学习。2018 年，他一举拿下了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的证书——那曾经是行业内含金量相当高的证书了。任谁也不会想到，曾经视学习为死敌的浑小子，竟然能取得如此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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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 年6 月，战友送给他一个小型呼吸机，固执的朱哥第一次坐在轮椅上，“走”出了病房的大门。

正在做心理咨询的朱铭骏

五年没有接触外面的世界，曾经不可一世的朱哥，显得既兴奋又怯懦。为了挑战自己，他选择迎难而上，不久之后又做出一个让人“惊掉下巴”的决定——到室外去演讲。起初也只是简单尝试，打开“话匣子”后，每年暑假的两个月，他天天都去广场演讲。到目前为止，朱哥已经坚持了3 年。

心中有块垒，不吐不快，去年1 月，朱哥看着摄像头，面对着空气，说了些心里话，录制成视频，起了个潦草的标题——“一个高位截瘫七年半的消防员自录”，顺手丢到了B 站上，一不小心，视频获得几百万播放量。

在视频中，朱哥透露了自己的小小愿望：“我想开一家青少年心理健康成长中心。”可想而知，他的决定一经说出，再次遭到父母的反对。父母让外婆劝他死心，可爱的外婆却反过来支持外孙。

2021 年6 月17 日，朱哥的“聊天倾吧”正式开业。

他走过来的每一步，都充满着荆棘与危险，有好几次，朱哥与死神擦肩而过。这也是为什么，父母更愿意让儿子安静地在床上躺着，他们只是单纯希望，儿子能规避掉任何一个风险。

万幸的是，春天来了，一切都在走向正轨。到目前为止，朱哥越来越像个“正常人”，他谈过女朋友，在网络上，甚至还遭遇过“网暴”——从另一种角度来看，这大概是朱哥甜蜜的烦恼吧。

毋庸置疑，朱哥拥有一颗无比强大的内心，但即便到了今天，他其实也想到过放弃。在某一期视频中，朱哥向观众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您的身体只有头能动，24小时戴着呼吸机，您觉得是否还有必要继续坚持下去？

具体到朱哥身上，患病的初期，医生就曾告诉他，在此期间如果没有站起来的话，伴随心肺器官的衰竭，朱哥的生命，也许只能维持15～20 年。到目前为止，朱哥已经当了9 年的“职业病号”。

有网友给他举了霍金的例子，凭着两只眼睛、三根手指，以及一个大脑，霍金带给人类整个宇宙。也有的网友不仅劝说他坚持，还大胆预测未来：也许不出十年，智能化的全身辅助装备终将问世。

朱哥不必期待奇迹，他坚持的每分每秒，本身就是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