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之语
2022-05-31安黎
文萃报·周二版 2022年39期
安黎
人人厌烦药,却又与药终身相守。
相守不是基于情感上的爱慕,而是功利上的需要。身体有恙,人才会忽然想起药来,但若身体无恙,药就显得无比地多余,只能靠边站。
人很忙,深陷欲海,在追逐功名利禄的路上狂奔,一旦猎物到手,便飘飘然不可一世,似乎整个天地尽握于掌心。然而再傲娇的心,也经不住一场大病的粗暴捶打。历经九死一生,才意识到作为一个生命体的脆弱和渺小,从而于胡思乱想中,滋生出万念俱灰的悲观情绪,此时盘旋于脑际的,再也不是封官加爵之类,仅剩求生的本能——乞求药性的超常发挥,即使苟延殘喘,也要继续活着。
从这个角度审视,疾病也是一种药,形若歪打正着的醒脑剂,足以用来医治虚妄,戒除骄横,让那些浮肿膨大的心渐次收缩消瘦,让那些忘却自己是谁的人明白自己究竟几斤几两。
药是摆渡者,亦是救赎者。
有病,就要服药,否则小疾酿大患,大患致灭亡。这是常识。然而人世间,从来都不缺乏有病而拒药者。病了,却假装很健康,仿佛只要用粉黛遮掩住脸色的枯槁与苍白,病就不复存在似的。更为遗憾的是,其中的一些人不痛恨疾病,反倒痛恨为其指出病症的医生,最终,任由病魔猖獗,从轻症发酵成无可救药的绝症。
患病者,岂止人之肉身与精神?人性亦可能患病,社会亦可能患病,文化亦可能患病,民风亦可能患病……患了病不可怕,真正可怕是有病乱投医,或有病拒服药。(摘自《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