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二座元宇宙美术馆
——像素岛
2022-05-31朱尚熹byZhuShangxi
文/朱尚熹 by Zhu Shangxi
建筑外观/设计 朱尚熹《像素岛-元宇宙美术馆》
朱尚熹《智慧之岛》五号
朱尚熹《智慧之岛》六号
“量子纠缠”是近几年网络热词之一。2017年6月16日,我国研制的世界上首颗空间量子科学实验卫星墨子号,成功实现了两个量子纠缠光子被分发到相距超过1200公里的距离后,仍可继续保持其量子纠缠的状态。两者间距离遥远,速度超过光速,也就是说无所谓速度可言,因为它们纠缠运动完全是同时并直接发生的,没有任何延迟现象,跟照镜子完全一样。这是惊艳人类的十分诡异的物理现象。于是“平行宇宙”成为了量子纠缠的伴随性热词,它将人类对宇宙,以至于对自身的想象力放逐到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黑色太空之中。想想都毛骨悚然:在宇宙空间的某一处存在着一个或多个镜像的“我”。
“镜像”是本文触及的话题之一。哲学上的二元论,物质与精神的关系是相互独立的,但是,应该可以说是镜像的关系。当然,镜像的现象也可以分成绝对镜像与相对镜像两类。就像人类照镜子,有视觉镜像完全一致的普通镜子,也有变形的相对镜像,如各种各样的哈哈镜。两个量子纠缠应该是绝对镜像,否则如何实现量子通讯的绝对保密性?而物质与精神的镜像关系应该属于相对镜像。
二元论源自古希腊哲学家的思辨,是人类对世界和宇宙最早,也是最为朴素的哲学观。如柏拉图的实有与非有说,亚里士多德形与质说,皆属二元论,其关系属于镜像关系。在东方这边,中国人的阴阳说、虚实说亦是如此。太极图的黑白不仅仅互为镜像,而且是运动的,这是中国人的睿智之处。
安尼施·卡普尔的雕塑试图用二元论来武装其灵魂,于是阴与阳、男与女、内与外、空与实、红与黑等二元对立的视觉与体验在他的作品中比比皆是。
我的“岛”系列雕塑作品的创作从2007年开始,陆陆续续做到现在,已经有15年时间。它们源自于本人的童年记忆:上学路上,那水田中的白云与太阳嬉戏,令人着迷,以至于不慎失足摔入田中,弄得我满身的泥水。后来在做公共雕塑的过程中,我突然想到如果将“水中影”用雕塑的语言予以物化,再与水上的实体形态一起合成雕塑作品,置于公共广场上,就可以将广场空间在视觉上转换成“水下空间”,拨动公众的联想,试图引人入胜。于是2008年我的第一件“岛”式作品《无名岛——精卫填海》在塘沽天津海洋博览馆馆前广场上建立了起来。这一做就没有停止。时至撰写本文为止,已经创作了40余件各种各样的“岛”式作品,其中有9件建立在了全国各地的城市公共空间。它们中令本人最得意的作品是2012年在天津文化中心建立起来的《水上月》。如今,它已经成为天津的标志之一。
具有数字智能意涵的二维码是本文触及的话题之二。
二维码样式的岛系列创作开始于2016年前后。二维码是一种像素风格的图案,是记录数据符号信息的黑白图形。像素也好,二维码也好,它们都是计算机科技的产物,其底层逻辑就是计算机的“0”“1”比特流概念。尤其是“矩阵式二维码”在近年成为人们数字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东西融入日常之中,并成为了数字智能社会的象征性符号之一。基于这样的认知,就有了笔者创作具有数字智能含义之作品的冲动,并结合前期所创作的“岛”系列,就有了各式造型的“智慧之岛”作品的陆续问世。
紧接着就是本文的主要话题:元宇宙美术馆。
伴随疫情有一个科技类热搜就是“元宇宙”,尤其是2021年10月30日美国的“脸书”Facebook宣布将公司名称改为Meta之后,全世界卷入了关于“元宇宙”的浪潮之中,或言说,或行动,大有风满楼雨满楼之势。对于“元宇宙”的争论轰轰烈烈,孰是孰非,莫衷一是。但不管怎样,在大国竞争的背景下,各国对下一代互联网的迭代与建构都没有闲着,尤其是利益攸关之大国。相关的规划、布局与实施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都在以国家与民间之合力抢占高地。
《朱尚熹“慧之岛”系列雕塑展》展览现场
朱尚熹《慧之云》一号
相对于思考是非,笔者更愿意成为一位实践者。数字智能与雕塑的关系在今天是如此的紧密,是雕塑造物与雕塑造域的性质使然。曾几何时,数字雕塑之争,此起彼伏,但如今几乎所有的雕塑家们都陆续就范,或多或少,程度不同地在分享和运用着数字化的利好。正值数字雕塑的讨论远去,“元宇宙”雕塑之辩接踵而至。就在其闪亮登场之际,笔者展臂相拥并进行了试吻。继上一次建立“碎片·元宇宙美术馆”之后,本人又完成了自己的第二座元宇宙美术馆的建造。第二座元宇宙美术馆名为《像素岛·元宇宙美术馆》,在此推出了我2022年的个人作品展,即《朱尚熹“慧之岛”系列雕塑展》,展出了我的“岛”系列雕塑作品35件,其中包括我创作的《智慧之岛》系列作品。无疑,我已经掉进了爱河,天天在电脑上嗨!
雕塑家将作品立起来,并展示在高大上的美术馆空间中,是浸入在骨子里的梦想。古往今来的雕塑家们,都是如此。以传统的方式和路径只有那金子塔尖上的极少数人才能圆梦成真,取得正果,其余都是望洋兴叹的芸芸众生。但是,有了数字与互联网技术,雕塑作品的建造、树立、展示于美术馆之梦就可以在元宇宙中肆意实现。于是作为“雕塑家”,作为“雕塑展”,作为“雕塑美术馆”在元宇宙的语境中发生了颠覆性的迭代,这是我们始料未及的。等下一步的VR和AR穿戴设备足够的轻便和足够的普及时,待眼镜设备完全成为下一代互联网的显示终端时,元宇宙美术馆就真正能做到移步换景了。届时的元宇宙就会与现实生活发生近乎“纠缠”式的关联。邀请各位看官去逛元宇宙美术馆,光临我的个人雕塑展,那将是一种就像出席今天线下展一样的真实,一样的摩肩接踵。更有甚者,由于元宇宙条件下看官们没有了时间与空间上的限制,观看美术馆,走进高雅艺术比现在变得更为日常,随时随地触手可及。这就是以元宇宙实现雕塑家梦想最为便捷、生态、节约、华丽的路径,甚至叫捷径,这也是让科技迭代的强大力量所在。
朱尚熹《智慧之岛》七号
百年不遇之大变局,疫情肆虐再叠加国际政治风云之乱局,让地球上每一个人不能释怀,在这个过程中,唯有科技之神伴随始终,为人类排忧解难,放射出无与伦比的正能量。事实已经证明,并将继续证明科技就是最强大的生产力。在科技面前,艺术不得不竖起赞誉的大拇指,不得不佩服。历史上哪一次发生在艺术上的深刻变革,不是因为有科技的重大进步在诱导,尤其是近现代。可以说,没有工业革命,就没有现代艺术。当然,科技与艺术的关系,并不是一种基因传递关系,而是一种不算友好的挤压和逼迫关系。传统的古典主义向现代主义的蜕变是时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没有钢筋混凝土,就没有包豪斯,没有包豪斯就没有现代主义雕塑。是现代主义建筑将传统雕塑逐出家门,赶下了墙面,雕塑在自谋生路的过程中完成了蜕变,成为了今天的现当代雕塑。没有照相术诞生,也不会有以塞尚为代表的现代主义绘画,同样不会有布朗库西为代表的现代主义雕塑。布朗库西说过,都可以拍照了,做具像雕塑还有意义吗?
以取代人的体力,延伸人的胳膊为代表的工业革命,都产生了长达百年的社会变革。人类来到另一个百年之巨变的门槛,以取代人脑,或者说以延伸人的智力为目标的电脑和互联网科技正在携手人类社会向下一次变革突飞猛进,无法阻挡。雕塑的元宇宙里还会发生怎样的变革,无从知晓,但绚丽的未来可期。
朱尚熹《智慧之岛》二号
《像素岛·元宇宙美术馆》是最早的《智慧之岛》雕塑作品的变体。经过将其变化和再设计,成为了“像素岛美术馆”的建筑外型。在外墙的窗户设计上,运用了像素风格式的方块点缀;在展馆的空间分割上尽量考虑适合人的行进尺度和雕塑体量陈列的丰富性。就像线下展的操作那样,雕塑在展厅中的空间布局、雕塑放置姿态、体量大小的拿捏、游人观看的流线以及灯光的布局和光线强弱的调试等等,必须面面俱到。所费的工夫和心智,并不比布置一个线下展少。所不同的是,我可以在里面肆意妄为地玩雕塑尺度、材质、重力悬空和搁置游戏,将展览的效果弄得像梦中的大师那般炫酷,突出主题中的科技感和未来性。反正在鼠标的点击、拖拽和升降之间又不发生费用。在配置的大环境上,考虑到“岛”的内涵与关联性,我将其放置在地球某大洋上,应该是近海,周边有岛屿伴陪,近处有游船,远处有货轮行进。使用海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视觉画面的简洁和干净,以及形式语言所需要的现代性意味。
最后一个话题就是雕塑。
现代主义雕塑寻求的解放之路,就是寻求自身价值的独立和解放之路。我的《智慧之岛》系列作品,并不完全是在通过造型语言来说明一个科技主题,很多的艺术处理都是在从雕塑之所以成为雕塑的角度去下功夫的。将雕塑置于某种解释主题的工具,这本身就是传统的雕塑思维。而让作品获得现代性,雕塑本身就应该成为主题,而不是,至少不完全是雕塑家向世人宣示那具有社会性意义的口号。就像野口勇说的那样,做一件作品,要回应什么是雕塑和什么不是雕塑的议题。只有这样,在宽广且多元的话题上回应雕塑本体,才能使雕塑在极为茂密而多样的生态中显示出勃勃的生机和力量。
应该说,在上下镜像的雕塑造型中,涉足者并不在少数。水中倒影之作品早已有之。而我的作品仅仅是利用了上下部分的镜像关系,用对比的手法,处理雕塑体量的不同关系,拿捏关于“水中”的“虚”与“水上”的“实”在视觉上的效果。最为重要的是,在这个系列作品中我持续使用了几何性造型。相比具有有机形状的具象作品,我偏爱几何形的干净大方和截然光影下的视觉力度。尤其是当下部成为上部的台座,在两部分接触面非常小的情况下,所举起的几何方体在空间中具有一种桀骜不驯的量感和压迫时,我认为这是在展现一种属于雕塑才具备的霸气!我在2022年所做的新一批《智慧之岛》中,一反过去将上下镜像形体分离而彼此对比的样式,特意将上下两部分整合一体,形成一个完整的“菱形”,并以单脚触地,放弃台座,将雕塑的量悬置空间之中,形成了一种与地面抽离的体量,视觉上更为单纯。创作中,我的所有用心都是游离于“主题”之外的,那是对雕塑的坚守和偏爱。
文明史上有这样的现象,那就是科技水平越高,并不意味着艺术的发展和高级。就拿雕塑的文明史来说,铸造技术高度发达的战国,其雕塑与器物则呈现出技术的堆砌和浮华。而原始的彩陶文明社会,科技水平自然比战国时期要低下很多,但并不妨碍艺术家对于审美的表达。正是因为方式、工具与语言的有限才造就了彩陶艺术的质朴、简洁大气、天真无邪、光彩照人,就像它同时代的《诗经》。
“熵增”的不归之路使我们今天的表达无所不能,尤其在科技的挟持之下。我们今天应该做的是,不停地重温传统,回归中华民族最为悠远的审美价值。在雕塑上坚守那份属于雕塑本体的灵魂,去其枝蔓,方可维持初心,用以达到一种“熵减”的佳境。为什么这样说呢?数字科技在软件的拓展中,对于雕塑语言的腐蚀是显而易见的并值得警醒的。软件那强大的功能在超级算力的支撑之下,势必无所不能,但笔者在雕塑底线的捍卫上是一个保守主义者。在纷繁中更喜欢那并不时髦的幽静和少言寡语,这才是我沉醉的一种境界。
本文的结语是:
以雕塑的名义拥抱元宇宙,以批判的精神、理性的态度去消化它,目的在于去建构属于雕塑家自我的智慧之岛。